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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我叫了声。
她转头看向我,嘴巴还不住的嚼着,她打量着我们仨,最后视线停在老余头身上,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东西,扭着腰直起半边身子。
“我儿子呢?”她看着老余头问,一说话,嘴里的鸡毛直往外飞。
而且她说话的时候舌头还时不时的往外伸,跟长虫吐信子似的。
“你是谁?快从我姥的身上离开。”我大喊说。
她瞟了我一眼,目光森冷,吓得我腿直哆嗦。
老余头把我拉到身边,态度十分恭敬,“这位仙家,你把事情说一遍,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听到这话她的脸色才缓和了,抹掉嘴边的血,道:“我儿子一个月前下山觅食,至今未归,我担心他出事就出来找他,在这林子休息的时候被这老婆子踩了一脚,我饥饿难耐,就借她的身子吃些东西。”
我看了眼她跟前的鸡毛和带着红血丝的鸡骨头,胃里一阵阵泛酸水。
老余头刚要说话,就被赵毅拉住。
只见赵毅未语先哭,声音哽咽,好像悲伤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直接懵了,他这是搞得哪出?
“你哭什么?”上了姥姥身的常仙皱眉问。
赵毅擦着眼泪,说:“仙家,您儿子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她双脚猛地一跺地,双眼渐渐发红,四周尘土飞扬,冷风呜呜的刮,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赵毅却不受影响,继续说:“不瞒您说,我之前见过您儿子,多么丰神俊朗的小伙子。”
四周的风渐渐停了。
“当时我俩还一块抓过野鸡,他说要回去孝敬老人,那晚分别后,我就以为他回家了,谁知道前段日子我在后山坳子里挖出一个木头墩子,里头竟封着条蛇,蛇头七寸还扎着一根钉子……”赵毅没再往下说,抬眼打量着常仙。
我傻眼了,赵毅怎么知道那条长虫是上姥姥身的常仙的儿子?
常仙又惊又怒,嘴角不住的抖动,似乎想要冲过来,可身形摇晃两下差点没倒在地上:“是谁做的?”
“南台子村里一个叫杜刚的人。”赵毅毫不犹豫的说。
常仙扶着腰,重新趴在地上,好半天才说:“我饿了,你们给我找点吃的过来,让这小娃娃在山上陪我说会话。”
“行,我们马上就回来。”赵毅不给老余头说话的机会,拽着他就往山下跑。
这大晚上的让我守着条长虫,我吓得都要尿裤子了,也想跑,可一想姥姥还在这儿呢,我就迈不动步子了。
我深吸口气,不错眼的盯着她,生怕她就这么跑掉。
她在地上趴了好半天才起来,双眼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眼泪。
“你叫什么名字?”她哑声问我。
“土子。”我小声说。
她嗯了声,靠着树缓缓坐下,似乎动一下都很痛苦,坐下后好半天,她才吐出口气,“我在家中行五,你叫我常五奶奶吧。”
我听话的叫了声,没办法,姥姥在她手上。
她摸了摸脸,叹道:“这老婆子养不活女儿,却能享孙女福,我活了这么多年,七个儿子,却个个先我而去……”
听她说姥姥能享孙女福,我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可又听她说死了七个儿子,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同情的看着她。
“常五奶奶,你别难受。”我干巴巴的安慰她,天地良心,我哪有什么安慰长虫的经验!
她扯扯嘴角,目光突然定在我胸前。
我低头一看,忙着把露在外头的通阴石放到秋衣里,心里打鼓,她是不是看出啥了?
常五奶奶靠着树神情复杂莫测,半晌幽幽道:“萧家小子还挺护着你。”
“你认识萧煜?”我吃了一惊,仔细想想,她指不定在这山上活了多少年,知道萧煜的事也不奇怪。
我往她那边凑了凑,讨好的问:“常五奶奶,萧煜是啥人啊?”
她侧身背对我,“别问我,我还想多活几天给我小儿子报仇呢。”
好不容易找到个知情人,却啥都问不出来,我抓心挠肺的难受。
老余头和赵毅也就是十来分钟就回来了,拿过来小半只肘子,还有一瓶酒。
常五奶奶也没客气,拿起来就吃,赵毅在旁边倒酒。
吃完肘子,喝掉半瓶酒,常五奶奶打了个酒嗝,摆手说:“你们回去吧,明早我就让这老婆子回家。”
“为啥?”我着急的问,她儿子的下落知道了,也吃饱了,咋还不从姥姥身上离开呢?
姥姥从早上出门到这会,估摸着连口水都没喝上。
常五奶奶扭着腰往林子里去,“她踩了我一脚,在这陪我一夜,明天我俩也就两清了。”
“那你踩我一脚,让我姥姥回来。”我冲她喊,眼瞅着她越走越远,我都要急哭了,姥姥那么大岁数,哪禁得起这么折腾?
“回去吧。”她停都没停,进了林子,再也看不见了。
“爸,叔,你们怎么不帮忙啊?”我埋怨老余头和赵毅,瘪着嘴,眼泪直打转。
赵毅把我抱起来,边往山下走边说:“那常仙是个好仙家,不会害人,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本事害人。”
“啥意思?”我不明白他的话。
赵毅看了眼身后才小声解释说:“你没看出来么?她寿数将至,已是强弩之末,要是身体康健,她早就下山去找杜刚算账了。”
她看着确实不大舒服。
“那你不是白哭了?”确定姥姥没事,我又有心思嘲笑赵毅了。
他搞那么一出,不就是想要常仙去找杜刚的麻烦么?现在常仙都要死了,肯定是没法去找杜刚报仇了。
他高深莫测的摇头,“蛇最记仇,何况是杀子之仇,她不可能放过杜刚,等着吧,没准她能替咱们把杜刚给处置了呢。”
老余头皱眉,不赞同的说:“你这样不是让她去送死?她现在可不是杜刚的对手。”
赵毅嗤笑道:“你当她是傻子啊?”
我挣扎着从赵毅怀里下来,自己往山下走,待在他怀里怪心慌的,他这人心眼太多,只跟常五奶奶说杜刚把她小儿子钉在棺材里,却完全没提她小儿子的尸身是他和老余头烧的。
回村子后,我不放心姥姥,直接去了姥姥家等着,天快亮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等我跑出去的时候,姥姥已经倒在门口,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
我怕别人发现,忙着把姥姥背到屋里,给她换上干衣服,盖好被子,又端了盆水泼在院门口,盖住地上原本的水迹。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啥要这样,潜意识里就这么干了。
姥姥原来那身衣裳都不能穿了,又是血又是鸡毛的,我嫌衣服晦气,直接把衣服扔到粪坑里。
直到中午姥姥才醒。
“姥,你感觉咋样?”我忙着问。
她捂着肚子,“撑得慌,胃里咋这么难受?”
老余头端着碗水进屋,“她姥,把这水先喝了。”
我伸脖子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水,碗底沉着点黑色沫沫,我认出这是符水。
姥姥本来不想喝,但一听我们说她被常五奶奶上了身,赶紧把水给喝了。
喝完水,姥姥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响,她伸直脖子,抿着嘴,不停的吞咽,憋得脸都红了。
“她姥,你别忍着,吐出来。”老余头说着,拽着我往后退了几步。
姥姥刚张开嘴,嘴角就往外流黑红的水,她猫腰扶着床栏,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光溜溜还没长毛的老鼠仔,一团团的鸡毛,鸡骨头,带着血的鸡肉,还有些黏糊糊的血疙瘩……
我捂着鼻子,本以为得臭的不行,没想到啥味都没有,就是看着恶心。
姥姥吐完后又趴在床上干呕半天,直到吐不出来东西了,才坐起来。
老余头又倒了碗温水递给姥姥漱嘴,他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完,问姥姥:“她姥,还有啥地方不舒服?”
姥姥摇头,“吐完浑身都舒服了。”
“那就好。”老余头说。
我往门外瞅了几眼,“爸,赵毅呢?”
“他去大虎家了。”老余头拧眉说:“杜刚今儿提了点心去找大虎,说是跟他道歉,还主动赔偿五百块钱,大虎妈拿不定主意来找我,我就让赵毅过去看看。”
杜刚这是打的啥主意?
我心里好奇,看着姥姥缓过来了,就跟老余头说想去看看。
本以为老余头不会让我过去,谁知道他竟答应了,只是叮嘱我别让杜刚看见我脖子上的通阴石。
我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让他看见。”
老余头无奈的笑了声,我撒丫子就往大虎家跑。
我到的时候,杜刚正站在院子里跟大虎妈赔礼道歉呢,说的声泪俱下,就差跪下了。
大虎妈还真是不好说啥,只得收了钱和点心。
杜刚又对大虎嘘寒问暖一番,才转身往外走,看见我,他原本和煦的目光瞬间阴沉,满脸的狠色,恨恨的瞪我一眼,越过我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身上有点不对劲。
我跑到赵毅跟前,“叔,他这到底要干啥?”
赵毅也是一脸疑惑,“八成是不想大虎妈报警,要是查出来,怎么着也得蹲局子。”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从大虎家出来,我又去看了一回姥姥,她脸上恢复点血色了,正在睡觉。
赵毅跟我小声说:“那常仙还有点良心,折腾你姥姥一宿,末了让她吐这么一回,把身体里的脏东西都吐出来,这两年只要不干重活,都不会生病了。”
“长虫还能治病?”我惊讶的问,从小村里老人都说让我们躲着点长虫,说他们记仇,伤人,可没人说还能治病的。
赵毅点头,“不是长虫,是修成仙家的长虫,你们这块不怎么时兴搞仙家,前几年我去过东北那边的一个山村,那里头就有好些人供奉着仙家,不过常仙好战,供奉着护家合适,要真要治病,还是白仙,那可是专门干这个的。”
我听他说这事跟听神话故事似的,还能这么玄乎呢?
“白仙是啥?”我问。
他拉着我坐在院子里,给我解释说:“白仙就是刺猬,厉害的白仙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啥地方不对劲。”
我往他跟前凑,笑眯眯的说:“叔,还有啥?你多跟我说说呗。”
老余头都没跟我说过这些。
赵毅咳了声,“哎哟,我嗓子干呀。”
我连忙小跑进屋,给他倒了杯水,还抓了把花生出来。
赵毅翘着二郎腿,喝了口水,吃着我给剥的花生,开始跟我说他这些年遇见的各种奇闻怪事,还有他收过的怨鬼。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第一次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么有趣。
接下来五六天,常五奶奶都没出现,杜刚也好好的在村里过日子。
“叔,常仙不会出事了吧?”我担忧的问,经过这几天赵毅给我普及知识,我知道上了姥姥身的常五奶奶是个好仙家,而且寿数将近,就要死了。
赵毅高深莫测的摇头,“不会,她心里憋着那股恨,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我放心了,继续缠着他给我说外头的事。
老余头扛着锄头要下地,问我:“土子,你咋不出去玩?”
我扭着袖子,不自在的说:“没啥好玩的,我想听叔给我讲故事。”
其实,我也想出去玩,只是一想到老余头用村里人的阴寿给我养魂,我就不知道咋跟村里孩子玩,跳绳不好意思赢,更不好意思跟大虎他们打架了。
我觉得偷了人家的阴寿,还把他们揍哭,有点不道义。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跟老余头说,他估摸着心里更难受,我也算是明白这些年他为啥对村里人那么好,那是心中有愧。
老余头不疑有他,瞪了赵毅一眼,警告说:“你讲点思想健康的,再敢说大闺女跟对象钻玉米地,看我不揍你。”
赵毅乐呵呵的回道:“钻玉米地怎么了?我还没说钻高粱地呢。”
老余头脸更黑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并不明白老余头为啥更生气了……
不过老余头这趟地到底没下成,他刚走到门口就被遇见余建国喊住,“哥,县里有人请你去干个活。”
随着他的话,一辆小轿车停在我家门口,不过车里就一个司机,也没下车。
这不是那天早上把杜刚接走的那辆车?
看见那车,老头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去,我得去地里。”
余建国转身对司机笑笑,拉着老余头往屋里走,为难的说:“哥,这是大队书记答应的,先不说人家是书记,就是按辈分,他爸可是咱俩的二大爷呢。”
老余头捏着眉心,叹口气,“行,那就去吧。”
进屋的时候,他跟我说让我也去换身衣裳,一块跟着去。
我没差点原地跳起来,可以坐小汽车呢。
麻利儿换上最好的一身蓝布衣裳,跟着老余头一块上了车,透过玻璃看着村里小伙伴脸上的羡慕,我的背挺得更直了。
走到半路,我猛地想起赵毅来,平常他最爱凑热闹,可这次他却不声不响的躲开了。
我扭头想问老余头,可看他沉着脸坐在一边,又把话咽了回去。
伸脖子看了前座的余建国几眼,发现他脸色也不大对劲,我也蔫吧了。
看来这回是遇到事了,我突然觉得屁股下的车垫子都有点烫屁股。
小轿车停在县城一家二层小楼前,以前听余建国说过,住在这片的都是有钱人。
门口站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胳膊跟我大腿一样粗,冲我们淡淡的点点头,“先生在客厅。”
余建国对那男人笑着道谢,率先进了院子,我紧紧的抓着老余头的手。
这男人看着真凶。
我们刚走到院子中央,屋里就迎出来个三十多的男人,西服皮鞋,梳着正流行的中分头,还抹着油,笑着说:“余村长和余大师快里面请!”
老余头眼中的担忧更深,进了屋,那男人先泡了茶,这才坐下慢悠悠的自我介绍:“我姓周名吉,有件事想请二位帮个忙。”
我默默的往老余头身边挪了挪,这个周吉看着是个文化人,而且面上带笑,可我总觉得那笑容不达眼底,假的很。
而且,他很白,苍白得不像正常人,我还特地盯了半天他脚底下,确定他有影子才放了心。
余建国张张嘴,想要说话,不知想到了啥又没说,转头看向老余头。
“周先生的忙,我们兄弟俩帮不了。”老余头毫不犹豫的说。
周吉眯了眯眼,往椅子上一靠,皮笑肉不笑的说:“余大师就不想接着听听?”
老余头起身,“没必要。”说完,就要往外走。
我和余建国赶紧跟上。
“余叔,这些年守着我爸妈的尸魂睡觉,睡得踏实么?”周吉突然说。
老余头脚步猛地顿住,双手死死地攥着,青筋都起来了。
我转头诧异的看了周吉一眼,他咋管老余头叫叔呢?
周吉不急不缓接着说:“咱们谈个交易,你把我爸妈的尸魂给我,我给你笔钱,足够你和你女儿后半生不愁吃喝。”
“我不知道你在说啥。”老余头咬牙说。
周吉呵呵笑着,声音逐渐发冷,“余叔,树挪死人挪活,咱们达成交易,你带着你女儿换个地方,下辈子衣食无忧,再这么犟下去,你没好果子吃。”
“我说了,你的忙我帮不了。”老余头一字一句的说完,拉着我快步走出了院子。
离那家老远了,余建国才呼出口气,“那是周家的?”
老余头点头。
“这……他怎么找回来了?他不会把那事说出去吧?后头可怎么办?”余建国担忧道。
老余头拧眉道:“他应该不会说出去,毕竟这事不光彩,说出他也吃亏。”
“爸,你们认识周吉?”我仰头问他们,我可不记得老余头认识这么有钱的人。
老余头叹气说:“还记得上次我说过,你爷爷他们曾经把村里不安分的外姓人给赶走吗?”
“嗯,记得。”我说。
他接着说:“当时就有一家人姓周,周吉是那家的小儿子,从村里离开的时候才不大点。”
“可是他为啥来找你要他爸妈的尸骨?”我纳闷的问,说完又觉得不对,他说的就好像不是尸骨,而是……尸魂!
尸体和魂魄!
老余头语塞,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余建国捶着自己的脑袋,懊悔的说:“我当年就不应该心软把他们给放了,是我害了老余家。”
我们这边正愁云惨雾着,周吉的那辆小轿车缓缓停在路边。
先前站在门口的那中年男人下车,面无表情道:“余村长,余大师,先生让我来送二位回村子。”
余建国抹了把脸,说不用。
中年男人就跟没听见一样,打开车门,盯着我们三个,大有我们不进去,就把我们扔进去的架势。
老余头颔首道谢,先带着我坐了进去。
余建国这次说什么也不一个人坐副驾驶了,硬是跟我们挤在后座上,挺着脊背,一直绷着股劲儿,像是准备着随时跳车。
老余头倒是稳稳当当的坐着。
气氛压抑,我也没了坐车的幸福感,只盼望着早点到家。
半个多小时后,轿车停在家门口,余建国立刻打开车门跳下去。
等我和老余头下了车,那中年男人什么都没说,又开车走了。
进院的时候,我总觉得后头有人盯着我,转头就看见杜刚站在不远处。
这天都要黑了,他往墙角一站,阴笑着瞅着我,而且他还挎着个篮子,里头装着纸钱和白蜡烛。
纸钱被风从筐里吹落在他脚下,他往前两步,直接踩在上头,冲我诡笑。
我浑身一激灵,真瘆得慌。
不过这么看着他,再跟周吉一对比,我恍然大悟。
终于想明白杜刚有啥地方不一样了,他白了,之前他跟村里男人一样,皮肤晒的黑黄。
现在虽然没有周吉那么明显,但也透着点不正常的苍白。
“看他干啥,快进院子。”赵毅把我揪进院子,冲着杜刚冷哼一声,直接摔上了门。
老余头和余建国排排坐在台阶上,一人手里拿着个烟袋锅子,都是沉默的抽烟,也不说话。
赵毅问我:“土子,你跟我说说,今天见着谁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老余头,见他没啥反应就知道这事能跟赵毅说,于是就把今天见着周吉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他来跟老余头要爸妈的尸魂。
赵毅听完就笑了,幸灾乐祸道:“合着这是你们当初造的孽啊,现在你们打算怎么着?把尸魂给他?”
余建国苦笑着说:“赵道长,这要是能给,我们早就给了。”
老余头吐出口烟,跟余建国说:“你先回去睡觉吧,这几天防备着点杜刚。”
余建国嗯了声,唉声叹气的走了。
趁着他出门,我特地往外瞅了眼,杜刚已经离开,他脚下的那几张纸钱还在地上。
赵毅坐到老余头对面,正色道:“老余,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老余头摇头,声音透着股疲惫:“我不知道该咋办,你们猜的不错,当初那几个外姓人不是简单的赶走了,是没了,尸骨埋在老荒坟,魂魄被封在矮包子上。”
我腾地站了起来,心里凉飕飕的。
“一下子少了那么多人,就没人查?”赵毅问。
老余头道:“那是个意外,我爸他们把那几个人关地窖里,本来打算风头过去就把他们撵走,谁知道突然下暴雨,夜里还发了洪水,当时河边大坝没修好,洪水直接把村子冲了。”
说到这,他痛苦的捂着脸,“洪水来的太突然了,村里好些人都遭了难,我妈就是在那次洪水里被冲垮的墙砸死的,等我爸和我赶过去的时候,地窖塌了,那几个人都被泥水给闷死了。”
赵毅听后沉默半晌,问:“后来怎么处置的?”
“我爸担心他们冤魂作祟,就把他们的尸骨埋在了老荒坟,魂魄封在了矮包子上。”老余头涩然道。
“我明白了。”赵毅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一直防备着我,就是因为我那会跟栓子撒谎说有亲戚的尸骨埋在老荒坟,你一直觉得我也是当年的后人?”
老余头点头。
赵毅讪笑道:“我当时就那么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这事放你身上,你能不当真?”老余头反问道。
赵毅轻咳两声,“行了,那现在你也确定我不是了,既然当年是个意外,那你把尸魂给周吉不就行了?”
我觉得赵毅说的对,既然是个意外,周吉也没追究别的,只要尸魂,直接给他不就得了?
“关键是,我在矮包子上根本找不到他们的魂。”老余头苦笑道。
赵毅沉了脸色,“真的?”
老余头道:“嗯,我试着找过,根本找不到了。”
“可是当时不是封在了矮包子上,为啥会找不到?”我不解道。
赵毅和老余头对视一眼,俱是了然的神色,只剩下我满心的疑惑。
“这事不好弄。”赵毅也开始发愁,“现在那周吉可不是普通人,一个搞不好,你就守不住矮包子上的东西了。”
“叔……”我瞅着赵毅,问:“你认识周吉?”
他今天就有点特意躲着小轿车,生怕被里头的人看见。
他呵呵笑道,“我哪能认识他那样的有钱人啊。”
“可你……”我还想再说话,他却摆摆手,“天都黑了,咱快点睡觉吧。”
说完,他就跑回了屋。
我小声跟老余头说:“爸,赵毅有事瞒着咱们。”
他在我头上揉了下,笑着说:“好,爸知道了,快去睡觉吧。”
我我有点不开心,老余头明显是没当回事,我哼了声,噘着嘴回了屋子。
我始终想不明白一点,杜刚和周吉怎么勾搭到一块的?他俩又要干啥呢?
本来还打算以后好好盯着杜刚,没准能知道他要干啥,没成想第二天就知道他们的目的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姥姥叫醒的,她说乡里要开会,老余头和赵毅都去了大队。
我本来打算吃完饭也去大队看看,谁知道饭还没吃完,老余头和赵毅就回来了。
老余头脸色阴沉,话都没说直接回了屋子。
“我爸咋了?”我问赵毅。
他叹气说:“周吉说要出资给你们这几个村子修条水泥路,路线都找工程师规划好了,沿着大坝,不占农田,这么一来正好要经过老荒坟。”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要这样的话不就得把老荒坟挪了?
姥姥一听挺开心,“这敢情好,水泥路多方便。”说着她就往外走,跟村里人讨论这事去了。
赵毅无奈道:“看见了没?村里人都像是你姥这么想的,本来余村长和老余头不同意这条路线,可杜刚煽动村民唱反调,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我现在可算是知道周吉为啥要让杜刚回来了。”
“那怎么办?”这两天也听老余头和赵毅说了不少事,知道老荒坟不能动,而且就算是把周吉爸妈的尸骨挖出来,也找到他们的魂了。
“不知道。”我看着赵毅这次是真发愁了。
老余头一直在屋里待在晚饭的时候才出来,他神情轻松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见我满脸的担忧,他冲我笑笑,道:“别担心,我没事。”
说完,他看向赵毅,“今晚咱俩上矮包子找找周吉爸妈的魂,没准运气好就找到了。”
“行。”赵毅道。
“爸,我也想去。”我忙着说,我也想给老余头帮忙。
他没同意,赵毅也说不行。
赵毅劝我说:“晚上去矮包子多危险,你什么都不会,快好好的待在家里。”
我去了的确会拖累他们,也就没再坚持。
等着十一点多,村里人都睡了,老余头和赵毅才出门,我也睡不着就坐在外屋等他们。
正无聊呢,大门突然打开,四奶奶低头进了院子。
我记得把大门别上了。
“四奶奶,你怎么来了?”我觉得这事不对劲,仔细观察着四奶奶,生怕她又要咬我。
她往屋里看了眼,“你爸呢?”
“他和赵道长出门办事去了。”我说。
四奶奶点点头,开始在院子里转圈。
“四奶奶,你转啥呢?”我站在大门口,不敢往前凑。
话刚说完,四奶奶突然背对着我站定,佝偻了几十年的腰竟然挺直了,缓缓转身,踮着脚尖往我这边走。
我心里咯噔一声,还不等往外跑,四奶奶已经来到我跟前。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我,右手翘着兰花指,把垂到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
明明很简单的动作,我也见姥姥做过,可此时四奶奶做出来竟很有风情,仿佛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婀娜少女。
她抿了抿唇,道:“今夜过后,该还的我老余家就还清了,请你尽快离开。”
我咽了口唾沫,动又不敢动,看她不像是要揍我才大着胆子问:“四奶奶,你这话啥意思?”
她皱眉,厉声斥道:“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我吓了一跳,气都不敢喘了。
她脸色渐缓,神情幽幽,像是在透过我看别人,半晌叹息一声,猛地垂下头。
原本挺直的脊背再度佝偻起来。
四奶奶晃了晃身体,再抬头时,竟是满脸的眼泪,“土子,一定要好好活着,给咱们余家留个后,知道不?”
她现在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又变成了我熟悉的四奶奶。
一看她哭,我眼睛也发涩,“嗯,四奶奶,你进屋坐会?”
她摇头,“我该走了。”
“我送你。”我上前要扶她。
她摆手,“不用。”
说着,她出了院子,不是往她家那边走,反而是朝着村外。
而且她脚下一片片的白,我往前追了几步,发现那东西竟然是纸钱。
纸钱铺了一地,跟雪似的,一直延伸到村外,四奶奶在上头小步的走着,看着慢,眨眼间就走了挺远。
我想要追上去,后脖颈子猛地一痛,眼前突然变黑,直接往地上栽,我寻思着自己又得摔个鼻青脸肿,却猛地被人拽到怀里。
我闻出了萧煜身上的死人味儿,别人的味儿我闻不出来,只记得他的。
他在我脑门上弹了下,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
他把我放下,道:“今夜不能出去。”
“为什么?四奶奶刚才就出去了。”我着急的说,“刚才路上还都是纸钱……咦,那一地的纸钱呢?”
通往村外的路上干干净净,连片纸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我心里更慌了,抬腿就要往外跑,却被萧煜直接扛到院子里,他一甩手,大门砰地关上。
“想活着,今夜就别出村。”他沉声道。
“出啥事了?我爸还在矮包子上呢。”我快急哭了,想要出去,萧煜挡在门前,我也打不开门。
他道:“你爸不会有事。”
“你保证不会出事?”我问。
“我保证。”他郑重道。
我这才冷静下来,“村外到底怎么了?四奶奶为啥会突然过来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明早你就知道了。”他说着话,坐到院里的凳子上,冲着我勾勾手指,我竟然不受控制的走到他腿边,坐了上去。
这动作过于亲昵,我是真的害羞,说话都有点结巴:“这……这样不好。”
他伸手捏着我的脸,徐徐笑道:“害羞了?”
“嗯。”我抿唇。
“放心,你成人之前,我不会动你。”他轻笑道,
他像是累极了,将下巴枕到我的肩膀,黄纸蹭过我的皮肤,我身体瞬间僵住。
我扭着身体要下来,他扣着我的腰,声音暗哑:“老实点,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