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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是夜,趁夜深人静之时,夏悠的车停在了湖光山墅前。
湖光山墅属盛城的富人居住区,安保十分严格。好在夏悠经常出入这里,在霍岐南的吩咐下,保安也明白夏悠的身份,每次出入都予以放行。正是因为这样的便利,夏悠出入湖光山墅轻而易举。
她坐在车里,看眼前属于霍岐南的那一幢别墅灯火均匀暗下,她方才从包里摸索了一件东西,握在手里,是一枚钥匙。
借着昏黄的路灯,那钥匙的齿轮,尖锐地,在暗夜里发着光,有洞穿一切黑暗的决绝。
夏悠攥紧钥匙,打开车门,垮了出去。
站在别墅门口,夏悠很后悔当日因气极而与霍岐南闹掰的举动。毕竟那样撕破脸皮之后,夏悠再想以不动声色的方式接近霍岐南,取得他手中的琥珀项链,简直难如登天。
然而,现下周氏濒临绝境,这个忙,夏悠不得不帮。
为了帮助周氏,夏悠今日不惜以偷窃的方式,也要拿到那枚琥珀项链。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还要感谢当初霍岐南委托方致晟给她的那把湖光山墅的钥匙,若是没有那把钥匙,她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进别墅。毕竟,世上一切终究有因有果,霍岐南大概也没想到,他自己种下的因,反倒是让他自己着了道。
夏悠将钥匙插入孔缝,轻松地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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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悠在别墅外观察过,最后一盏亮了又灭的灯,是霍岐南卧室里的光,想必此刻,霍岐南定然在卧室里安睡。那她去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定是不会被他发现的。
思及至此,夏悠的心不妨又定了几分。
在门口玄关处,夏悠为了不制造出额外的声响,特意撂下高跟鞋,赤着脚走了进去。
通往那间房间的,是一条狭长的旋转楼梯,夏悠拉高了裙子,含着脚趾,恨不得连呼吸的声响都隐没在这黑黢黢的夜里。
还好还好,一切都极为顺利,她终于抵达了那间房间。
担心阖上门,扣锁的窸窣声响会惊醒霍岐南,夏悠就小心翼翼地将门摇上,只露了个细小狭窄的缝儿。
长久的黑暗环境,令夏悠的眼睛有些吃不消,忽而复发的夜盲症,令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她大着胆子,打开了随身的手电筒,开始在房间里翻找,从每一个抽屉,到每一个柜子,毫不遗漏。然而,即便是这样高密度的寻找,夏悠也未能看见那串项链的影子。
心里一着急,夏悠就开始发慌,她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往别处寻找,却不小心碰倒了画架。
画架上还横着那副画,眼见画架就要跌落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夏悠立刻飞身扑了过去,将自己当做人肉垫,垫在了画架底下。
画架本就沉,更何况上头还横着那副油画。这一下撞下去,正好砸在夏悠的肩膀上,瞬间疼得她眼泪直冒。
她忍痛将画架扶正,偏生在这个时候,一记清脆的响声,从那舒张的半条门缝里传进来——
须臾之后,突如其来的灯光,穿透了一整个房间的黑暗。
于此同时,房门洞开,男人的身形列在门框里,恍若是一张装裱整齐的画。
夏悠回过头去,炽烈的光线,激得她睁不开眼。她眼前一黑,所幸扶着那张画,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待她定睛一看时,霍岐南已站在了她的跟前。
他抱着臂,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小鹤,在找什么?”
“不要你管。”
眼见事情败露,夏悠冷冷蔑了他一眼,干脆不管不顾地在霍岐南面前翻找起来。
“在找什么呢?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他虚晃地笑着,笑得夏悠莫名心虚。
夏悠怎么可能告诉他,要是他知道了钥匙的秘密,保不齐就会毁了夏悠的计划,她还没愚蠢到那个地步。夏悠腹诽着,刚才没能找到项链,兴许是光线太暗,以致于自己没能发现。她心里这么想着,就当着霍岐南的面,再次翻找了一遍,只可惜仍未找到。
她终究是沉不住气了,拎起嗓子眼,质问霍岐南:“我问你,我以前的那些东西,你还藏哪儿了?”
霍岐南挑眉向她:“或许,你是在找这个?”
他扯起唇角,幽幽一笑。忽然之间,自他手掌心里,掉出来一枚东西,挂在夏悠面前。
光线穿透略微发黄的琥珀,射在夏悠的眼里,映衬着镶嵌在里头的钥匙,熠熠生辉。钥匙的锁头上,隐约可见几枚细微雕刻的数字,想必那就象征着保险柜号码。
眼见琥珀项链就在自己面前,夏悠伸手就要去抢。然而,霍岐南的一个侧身,却将琥珀与夏悠顺利隔绝。
夏悠这才发觉,霍岐南早已将琥珀项链的链子牢固地系在了食指上,她要是蛮横地去抢,决计是抢不到的。男人与女人力量悬殊,如此之下,夏悠放弃了用武力抢夺的想法。
她好声好气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现在我要拿回去。”
“理由呢?”
“这本来就是我的。”
“好,那就给你。”
出人意外的,三言两语,霍岐南就把琥珀项链交给了夏悠。
夏悠满腔的得意,既是拿到了保险柜钥匙,她也无需再跟霍岐南多言。她转身就要走,却听见霍岐南不辨喜怒的嗓音,自她身后幽幽响起。
那声音,像是在笑,却又像是在……讽刺。
“要开启保险柜,没有保险柜号牌,只有一把钥匙,恐怕是不够的。”
闻言,夏悠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手脚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固定住了,她停在原地,却根本动不了。
她难以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岐南上前一步,在距离她不过咫尺的地方停下:“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打开保险柜后,里头藏有一份合同书。是周老先生赠与你的,周氏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怎么,你现在是想用它来帮助周湛是吗?”
霍岐南挑唇轻笑,伸手勾住夏悠的下巴,眼神漫不经心:“小鹤,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你胡说什么?”夏悠蓦地推开霍岐南的手,对于周湛,她问心无愧。
她一脸正色,霍岐南也明白,她与周湛并未有任何暧昧。思及至此,他面上恍若也得意了几分:“还好没有,要是真有什么,保不准周湛的下场,会更惨一些。”
夏悠继续追问:“霍岐南,我只想问你,你是怎么知道保险柜的事?”
“六年前,当你把这根琥珀项链交给我时,光是查看里头的钥匙,我就猜出了端倪。后来追加调查,一切就见了分晓。”顿了顿,霍岐南又说:“项链装饰钥匙和保险柜钥匙大有不同,是你太大意了,小鹤。”
夏悠从鼻腔里传出一声冷哼:“呵,是我大意,是我活该当时相信你。”
夏悠恨得咬牙切齿,她当时对霍岐南付出得毫无保留,却不想,自那个时候霍岐南已经背着她多留了心眼。是啊,是她大意,是她太大意,才会义无返顾地爱上一个精于算计她的男人。
她作势要走,偏就在这个时候,霍岐南忽然从兜里掏出一枚东西,展示在夏悠的面前。
那是一块湛蓝色的牌子,上头列着一行数字。登时,夏悠就觉得这串数字莫名眼熟。片刻后,她下意识地拿起琥珀钥匙,端详着钥匙镂刻的数字,再对照牌子上的那行数列。只一眼夏悠就辨认出,那就是保险柜钥匙所对应的号牌。
与此同时,霍岐南将手指串在号牌的项圈里,肆意地在夏悠面前晃了晃。
“你想要吗?保险柜号牌。”
“你!”
夏悠劈手就去夺,意外顺利地,她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保险柜号牌。
现下,保险柜钥匙与号牌同时为她所持有,夏悠不禁高兴起来,连嘴角都染了丝丝些些的笑意。待她将股份转让给周湛,只要那些老股东死咬着股份不放,那周湛势必有机会击败霍岐南。
想到这里,夏悠脸上添了几分得意之色:“霍岐南,这次……你可能真要输了。”
霍岐南悻悻地笑着,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拿到那两样东西就够了?小鹤,你未免太单纯了些。”
“什么意思?”夏悠眯眼。
“我既然可以将保险柜钥匙和号牌都给你,让你取得合同,将股份转让给周湛。那我势必就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让周湛在股东大会上输得一败涂地。”
“不可能!”夏悠兀自打断他:“我把股份转让给周湛后,他就拥有了和你持平的股权。只要我们设法让那些老股东咬牙不松口,这周氏集团就决计不会是你的。”
霍岐南笑笑:“就如你所说的,前提也要是那些老股东不松口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岐南抱着肩,意兴阑珊地笑着:“你不用多猜,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之所以留着那些老股东的股权不收,只是想给你还有周老先生留点期盼,留点面子。毕竟,若是周氏开国的老股东都倾向我霍岐南,怕是周老先生面子上不好过。”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霍岐南到底是拗不过她的牛脾气,败下阵来:“小鹤,别白费功夫了。”
夏悠嗤笑一声,瞳孔里的那股倔强,却并未消散:“即便是白费,我也要争。若是知晓前路是逆境就后退,那样的人,不是我夏悠。”
她话音刚落,霍岐南就欺声反问。他站在离她不足方寸之间,眼神相触的那一刻,不甘示弱的两人,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
霍岐南质问她:“如你所说,你夏悠确实争得起,耗得起。可是你想过周老先生吗?以他现在的身子骨,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周氏集团的股东大会,历来由当家人做主召开。你以为身为大会主持人的周老先生,能经得住自己数十年打拼的事业,拱手让人的挫败?”
话到末尾,霍岐南只剩下叹息:“小鹤,周老先生已经八十岁了。”
“如此又怎样?”
夏悠厉声反驳他:“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周氏落入你的手里!”
说罢,她不给霍岐南任何语言寰转的余地,提起步子,转身离开。
推开房门,绕过长廊,迈下楼梯,夏悠发了疯似的往外跑。然而,当推开别墅大门,室外犀利的寒风,窜进夏悠的四肢百骸,将她整个人吹得寒心彻骨的时候,她才惶惶然地明白,她不能走。
若是结局当真是要看周老先生失去周氏,她何不再搏一搏?毕竟,她还有最后一枚筹码,那就是——
她自己。
霍岐南向来对她仁慈,只可惜以她骄傲的性格,却是绝不会向他服一次软的。然而,当祸事临头,施加在她的亲人头上的时候,夏悠才恍然发觉,其实那些矜贵的自尊骄傲……也是可以放下的。
毕竟,这比起她的亲人来,根本无足轻重。
她开始转身往回走,重新迈上楼梯,绕进长廊,拉开房门。
果不其然,他像是笃定了她会折返似的,还守在原地。
夏悠走到他跟前,她定定地看向他,眼里分明绝望,却又隐隐含着期盼:“霍岐南,我问你,如何才能放过周氏?”
“什么都可以?”他挑着眉反问。
“是。”夏悠颔首:“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能保全周家,什么都可以。”
意外地,霍岐南说了句无关的话:“我知道你是周老先生唯一的孙女。”
“对。”夏悠已无心问他从何知道。
他忽然抬手,霸道且蛮横地,将夏悠揽进怀里,声线冷冽:“所以,我要你嫁给我……”
“又或者说,我们联姻。”
此刻,夏悠很想推开霍岐南,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我可以嫁给任何人,但绝不是你!”
然而思及如今的处境,那双试图推开的手,却变得力气全无。她迟疑许久,连嗓音都开始沙哑,最后却只愣愣地回了一句。
“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