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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叫军团,因为我为数众多。”
——《马可福音》,第五章,第九节
当年,巫王卡拉克依然统治着提尔的时候,士兵就已经被派来看守这座城门了。那时候他满头乌黑,脸上没有一道皱纹,眼神锐利,持矛的手稳健有力。
上千年来,提尔一直号称沙漠之珠,它巨大的城墙最宽处可允许十二骑并行。即使夜里,它的大多数城门也不关闭,随时准备欢迎远道而来的旅人。城里的水烟馆永不打样,热烘烘的床,迷人的肚皮舞女,烤肉和清水,足以驱散大商人们的疲惫。
革命爆发后,过往的商旅减少了许多,巫王被杀,新的国王诞生。但无论政权如何更迭,总需要有人看大门。所以士兵依然每夜来到自己的岗位上。虽然他从巫王的城市守卫队摇身一变成了革命新军的成员,可干的活还是差不多。
只是此时,他的头发已经变得斑白,眼神也不如年轻的时候锐利了。
这一天入夜了的时候,有一对精灵夫妇来到提尔,看摸样像是膨。他们拖曳着一辆双轮马车,有高高的侧板。那男的因为使劲拉车脸涨的通红,那女的要比丈夫年轻好多,还挺俊俏的。
见了这情景,守门的人都哈哈大笑,士兵也不例外。“你们的马呢！”守门官大笑着问他们。“怎么自己拉车！”
“我们本来有一匹马。”那个略显年迈的男性精灵答道,“但被沙匪给抢走了。”
“我老婆也给抢走了。”精灵老汉继续说。“哎,干了很多坏事。好在她自己跑回来了,那匹马却没有,我猜肯定是被那帮强盗宰了吃了。”
守门官和他手下的人都哈哈大笑,他就着火把的光芒上前查看。“这是什么?”他从车上拿起一袋东西,“蜥蜴的蛋?不错,我们收下了。”
精灵老汉出声抗议,“蛋是送去水晶蜘蛛的,你想要,去精灵巴扎里买。”
“水晶蜘蛛得再等等了,我自从革命爆发,已经有半年多没吃过蛋了。给,别说我没给钱。”他扔了两个陶币给精灵。
那个年轻的女精灵说话了:“不够,”她摇摇头。“远远不够。”
“你还没找我钱呢,类人。”守门官说。“这些蛋,还有你,都得过来。酗子们,她对那老头来说未免太年轻了吧！”三个士兵将长矛依在墙上,把挣扎着的女精灵拽过来按倒,嫌弃裙子。那男的脸色发灰,但是不敢上前制止。
“瞧好了,我要操她的屁眼,给她灌满五颜六色的种子,直到她给我下个小崽子。”头目准备上了。
“那样的话你得用另一个洞,头儿。”一个士兵用拉长的腔调说。
“保险起见,我最好把每一个洞都用一遍,连鼻孔也不放过。”守门官移动到她身边。“你,替我们把风。如果看到有任何军官来了,立刻通知我们！”他对士兵喊道。
士兵耸耸肩,他已经过了干这种事的年纪。如果是在巫王的年代,干个把类人不算什么。现在的话,如果被发现还是很麻烦的。
他注视着门外的黑暗,背后传来半是愉悦,半是痛苦的声音。
一股风吹来,风中有危险的气息。
士兵瞪大眼睛,可什么都没看见。黑夜变得更黑了,火炬的光芒节节败退,一寸寸的让出光明的领地。
“头儿,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士兵提醒他的长官,但是后者没有注意到。
气温突然下降,沉沉的夜色里,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个男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一袭黑袍,不言不语。在他走过的路上,各类爬虫和啮齿类动物从沙地里钻出,惊慌而逃,好像遇到了天敌一样。在他的身后,没有脚印留下。
“站住！”士兵紧张的说。虽然他已经不年轻了,但是一紧张的时候,就会发出十二岁小男孩的声音,他恨这种声音。“报出你的名字和来意！”
“名字?”那个男人影藏在兜帽下的脸似乎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不过那也可能是士兵的幻觉。“你用不着考虑这个问题。”
用不着考虑这个问题,这他妈什么意思?士兵大惑不解,就在他出声要召唤长官过来的时候,来自黑暗之中的男人突然出手。
没有煊赫的光影,没有夺目的能量迸射,战斗在不到一息的时间内结束。那男人的步伐甚至没有暂停半点。
这处城门所有的士兵都死于非命,庞大的灵能力量直接轰击他们的灵魂本质,碾碎了他们的意志。临死之前,他们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
那两个倒霉的精灵也被夺取的生命,留下两具尸体,眼角溢出血来。他们的大脑已被烧毁。
那个男人进入提尔城,不紧不慢的走着。他似乎对这里的道路十分熟悉,每到拐弯的时候,一丝犹豫也没有。
一路上,再没有不幸的路人遇到他。有一处街边的宅院里养着好些肉用蜥,正在吃食。此时它们似乎感觉到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接近,纷纷不安的鸣叫,往沙地里钻,往围墙上撞。蜥蜴的数目,约有两百。
这个男人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启动了墙上的一个机关,一条直通地下的秘密道路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沿着这条密道进入提尔的地下世界,而他的目的是曾经盘踞着盲目之眼教徒的地下神殿。
不久以前,心灵术士穆哈迪荡清了这里的邪教徒,并将这个地方据为己有。在那之后,不少第一因的信徒都搬到了这里,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崇拜唯一真神的圣殿。
旧的徽章被抹去,以除去眼魔存在过的痕迹。信徒们在这里培育了很多荧光菌类,用作照明。
这地方空间很大,有错综复杂的通道和房间,即使住上两三千人也挤的下。更重要的是,这里易守难攻,是绝佳的天然要塞。不但能够隔绝艳阳的酷热,而且可以便利的获得地下水。
黑袍男人来到圣殿的时候,一个人早已守候他多时。
“你来的正好。”大光头白闪光出声了,他穿着粗麻布的袍子,赤脚穿一双凉鞋,他的声音带有一种非人的感觉。“也差不多是时候来人监察我们的进展了。不过,你是谁?”
“我是千魂首。”黑袍男人回答。
白闪光一时没有回答,他的眼神似乎要把男人看透。“你不是千魂首,它从不离开阿特基。”
“千魂首此刻就在阿特基城。”黑袍男人回答道。“巫王们虎视眈眈,它不能离开阿特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千魂首在阿特基,那么你就不是它。”白闪光的话有好多牙齿碰撞和摩擦的声音,让人不容易听懂。“除非,你是它的分身。”
“然,又不然。”黑袍男人说道。“我们都是千魂首。你所知道的,那个阿特基的千魂首体内有无数灵魂,互相争斗,争夺主导权。它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个影子,一道念渣,注入到这具躯体里。”
白闪光僵硬的点点头,好像他的身体不太接受指挥一样。“那么为了区别,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个站在我面前的个体?”
“你面前的这个‘个体’体内,存在着两百二十七个不同的意识。”黑袍男人回答。
“那么就叫你军团好了,因为你为数众多。”白闪光说。
“军团。”黑袍男人反复咀嚼这个字眼。“军团,很贴切。”
白闪光在前面带路,他步子很大很快。绕来绕去,把军团带到圣殿内的一间屋子里。从它在建筑中的位置来看,这里是圣殿的中心。一路上,有很多蒙面的男女信徒见到他们,都纷纷让路,躬身示意。
“人类穆哈迪不在这里,我猜你从我这里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一阵牙齿碰撞和摩擦的声音。“来视察传教的进度?”
军团不置可否。“你们的进展如何?”
“皈依的人数,稳步增长。”又是一阵磨牙的声音,白闪光大手一挥。“每天,都有新的灵魂投入第一因的怀抱。”
“许多心灵术士,也已经隐瞒身份,加入到了信徒的行列,正如计划的一样。”白闪光继续说道。“他们被证明极其有用,通过他们的灵能,我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迷途的灵魂转变为狂热的信士,随时准备牺牲。”
“你对穆哈迪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军团问白闪光。他拿过一张椅子,自顾自的坐下。
“人类,男性,已成年……”白闪光回答道。“作为心灵术士,他有些天赋,但也算不上惊才绝艳的天才。”
“作为先知,他的表现平平无奇。”上下牙反复碰撞,发出古怪的声音。“任何心灵术士都能用灵能让任何凡人相信任何狗屎。他花了大把时间编造了一套勉强能自圆其说的神学理论,实际上对我们吸引新人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大部分人根本看不懂他那套东西,还是**裸的威胁和诱惑见效的快。”
军团用手指敲敲屋子里一张桌子的桌面。“你低估他了,即使你现在正在使用一具人类的躯体,也还是不能克服你的种族偏见。我辈心灵术士花了好几百年在沙漠里编造救世主降临的传说,这个关键时间绝不能允许任何失误。他创造的那套经文,长远来看对我们有好处——只要我们把持它的解释权力。”
白闪光用鼻息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个打下手帮忙的。你们能不能推翻巫王霸权,重建以心灵术士为主导的社会,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军团没有搭话,一下子屋子里变得十分寂静。
“原本,我不该插手。”最后,还是军团率先打破寂寞。“但现在,情况有变。”
“阿塔斯的局势,变得太快了。太多势力被纠缠到了一起,难以独善其身。”军团说道。“我们的计划,原本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它显得太慢了。”
“必须采取更激进的手段,发出我们的声音。”军团命令道。“让更多的人皈依。”
“法师们不是傻瓜。大规模洗脑的话,不可能不被发现。”白闪光指出。
“不是洗脑,用更基本的方法。”军团说。“就像你刚才说过的——**裸的威胁和诱惑。”
“通知所有信士,对不信者吉哈德。”军团的声音冰冷无情,好似冰川碎裂。
“我怀疑穆哈迪是不是会支持这个决定。”白闪光说道。
“穆哈迪不在这里。”军团回答。“而我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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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乱从最不起眼的暗巷开始,一一直扩散成了席卷整个提尔的巨大混乱。正如一只蝴蝶挥舞翅膀,最后引发一场巨大的风暴。
受到军团和白闪光的鼓舞,几个蒙面男子潜入了人口密集的小巷。
“所以你要谦卑,伏在大能的手下,到了时候,他必使你们升高。”白闪光用灵能灌输在他们头脑里的念头时刻在提醒着他们自己的身份和义务。声音一遍一遍重复,直到再泛不起别的想法。“你要将一切的忧虑卸给唯一真神,因他顾念你们。务要谨守,警醒,因为你们的仇敌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噬的人。”
这几个男人都不是冒险者,没受过什么训练,也不是什么法师或者术士。他们仅有的武器就是几把弯刀,但他们不曾恐惧。因为他“必不撇下你,也不离弃你。”难道他不是将耶利哥和耶利哥的王,并大能的勇士,交给最弱小而毫无希望的一群人了吗?
这里是一处异端祭坛,吸引了许多迷茫动摇,又拒绝接受第一因教化的男男女女。它十分危险,因为有不少提尔人已经被它错误的道途所吸引。它所诡的古代独眼残神,必是恶魔的化身。
有不少前角斗士也被这独眼残神吸引,他们称他为军队主父,战争之主和雷霆加持者。这些前角斗士有不少都在革命新军中担任军职,影响力很大。而且,他们个个身手彪悍。这几个死士知道自己一旦暴漏,只能杀死一个算一个,绝无可能从这里幸免。
但他们不在乎,白闪光已经灌输入他们脑中:“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必怕遭害。”
蒙面男子们混入前来拜祭的异教徒群中,接近那个异端祭祀。然后,他们突然拔出弯刀,见人便砍。
人群中发出惊呼,有些人震撼莫名,不知所措。有些人本能的闪躲,想要搞清楚情况。那个异端祭祀首当其冲,身中数刀,眼看活不了了。
“他要申他仆人流血的冤,报应他的敌人。”脑海中,声音不断回荡。
大部分人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也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器,上前战斗。原本祥和的场所变成杀戮的战场。
角斗士们费尽力气,才击毙了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袭击者。虽然这几个人并不强壮敏捷,也缺乏战斗的经验,但他们以加倍的狂热弥补这一缺点。有四名角斗士在袭击中阵亡。
几个袭击者从没试图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很快,人们就发现了他们来自哪里。
死者的亲属们撕扯自己的头发,叫嚣着要报仇,宣称要除掉所有的第一因信徒。阿塔斯人有说干就干的性格,于是极短的时间内,杀戮的规模成倍的扩大。
复仇者们首先从落单的信徒下手,街头巷尾,一时间充斥着暗杀与暴力。人们每一天醒来,都可以看到新的尸体,遍布虐待的痕迹。
许多第一因信徒撤退到了地下的圣殿里,但更多的人选择了反击。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第一批袭击者,却也受到了牵连,他们自然不会平白忍气吞声。
一处燃烧的宅院里,正上演着这踌乱的一个缩影。
“……你以为,自己安全了,是不是?”手持弯刀的男人看着被自己逼入角落的受害者。“你以为,你可以逃得掉吗?”
“是你！”瑟缩在角落里的人大叫。“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十具尸体,一个都没少！”
“你们杀了十个人,没错。包括我妻子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手持弯刀的男人冷酷的说。“你们应该杀掉十一个人的。”
“在你们走后,一具‘尸体’爬了起来。”男人接着说。“现在,他来报仇了！”
“是你们先动手的,我们所做的不过是自卫！”被逼到角落里的人不顾一切的大喊。
“是我动手了?还是我的妻子孩子动手了?”手持弯刀的男人一刀砍下,剁掉了受害者的一条胳膊。“仅仅因为我们和你们有不同的信仰,你就对我们下手?现在,报应来了！”
持弯刀的男人将手中的刀插入受害者的胸膛,一寸一寸的加深。“我是正义的武器！我代表那些不能自卫的无辜者复仇！我的暴怒,等于你的死亡！”
“我……我也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小女儿。”受害者挣扎着说。“杀了我,你就毁了他们的生活。谁会成为他们正义的武器?”
“这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说完,持弯刀的男人斩下了受害者的头颅。
这一夜,类似的惨剧在不同的地方重复上演。
军团在安全的地下圣殿里,感受着这一切。“更多的仇恨。还要更多。”他说。“暴怒导致更多的暴怒,仇恨连锁,永无止境。”
“我的力量,无限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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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西安国王再一次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回踱步,一天之内,这已经是第三次。
国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有事情迟疑不决。熟识他的人肯定会很奇怪,因为泰西安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他的格言是,一件事只要快刀乱麻的去做了,就不可能错的太厉害。
但今天,有件事他始终迟疑不决。
前圣堂武士,现在的反革命叛徒提莫已经被处决。为了填补提莫的空缺,他提拔了不少新人,但是没一个被证明是足够称职的。
城里的骚乱他了如指掌,目前看来,混乱还没有扩散到军中,也没有危及王权的迹象。平民老百姓们本来就是杀来杀去的,这是阿塔斯,他才不关心他们为杀戮又找了什么新理由呢。
但真正阻止泰西安派出军队平息局势的,是他还没有想好,究竟怎样利用目前的事态,才能将获利最大化。
终于,他等来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消息。
一名前圣堂武士进入国王的办公室,“他们同意了。”他向泰西安汇报道。“条件是,以王冠为他们在提尔以外的生意作保。”
“告诉他们,身为提尔公仆,我从来不惮于丢掉王位,也要保护我们提尔商人的权益。”泰西安得意的说。“既然他们已经同意支持,那么我手头已经有足够的票数了。”
“真的要这么做么,陛下。”这个前圣堂武士很忠诚,是个能干的走狗,可惜脑子不太聪明。“把所有第一因信徒都驱逐出去?据说珊瑚女巫和心灵术士穆哈迪颇有私交,等她回来,怎么解释?”
“身为国王,我对提尔和她的人民负责,不是对珊瑚女巫负责。”泰西安自信满满的说。“何况,不正是她自己和穆哈迪起草了军队改革的法案,规定除了提尔政府以外,没有人可以组织私军吗?这帮狂信者违法在先。就算那个穆哈迪,也说不出什么。”
“我要把他们赶出提尔,然后,沙漠会替我解决到麻烦。”国王的话,与其说是说给属下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们将全部死绝,一个不剩。”
“然后,我要看看,珊瑚女巫和她的走狗之间,会不会因此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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