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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药剂乃是奥维兰学会的药剂师们最顶尖的成就之一,而它的配方之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塞壬之泪。海妖们的泪水是如此的珍贵,即便穿过瀚瑞那风暴遍布的外海,在凡人足迹罕至的雾之国——传说之中巨人的国度,这些用美妙歌喉引诱水手们失神坠海的神话生灵,也是行踪寥寥,难于一见。
完好无损的岩鲨长角在云层海一带已属罕见,它们甚至能在艾尔帕欣与戈蓝德人声鼎沸的市场上拍出令人惊叹的价格,而与之一比,海妖充满魔力的泪水更是价值百倍。
虽然药剂师们酿造隐形药剂时,不过小心翼翼地放上十分之一的剂量,但这种药剂的价格,在黑市上仍被炒到天价,近万里塞尔一瓶。
血之盟誓的旅团成员将手中那个精致的水晶瓶中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时,仿佛喝下去的并不是等价于四个I型发条妖精的金币,而是一杯白开水。
方鸻在心中自嘲了一下自己的拮据的同时,用手放在身后束带之上,拇指一挑轻轻一拨开卡扣,一下放出大量的发条妖精。只见漫天的金色的光点在黑暗之中,像是数不清萤火虫光芒一样从他身后升起。
箱子还从没见过有一个人同时操控这么多发条妖精的场景,当时就张大嘴巴呆立当场,眨了眨眼睛,看着方鸻心中一时间只有一个想法——他居然去找过这人麻烦?
“愣着干什么?”方鸻喊道:“快把人找出来!”
隐形药剂虽然昂贵,但却对得起它的身价,它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消去身形,而是类似于暗影幕墙的运作原理。海妖之泪强大的力量,可以单方面吸收声音、气味与震动,让大多数探测手段失去作用。
同时,与魔导士的高阶隐形法术不同,在隐形药剂持续阶段,跑动与施法并不会解除隐形药剂的效果,虽然持续时间前后不过只有十来秒,但战场上的一瞬,也足以起到扭转局势的作用。
它可以说只有唯一一个弱点——那就是隐形者毕竟仍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实体接触仍旧可以发现他们。因此元素使可以制造一场漫天豪雨将他们显出身形,咒守系的魔导士则擅长一手凭空召来闪光粉尘的方式来破除隐形。
除此之外,蛛网、流沙与泥潭法术皆能限制隐形能力。
但在这里呢,既没有元素使,也没有咒守系的魔导士,于是方鸻只能采用较笨的方法——那就是把人给撞出来。对方才刚刚进入隐身状态,而且等级比较低,如果发条妖精数量足够多,他的确是有这个机会的。
何况刚刚好——他的发条妖精就足够多。
方鸻右手向前一引,只见无数道金色流光向前奔涌而去,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最前面的金色铜球才没飞出多远,就一下‘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弹开来。
而那堵‘墙’措不及防之下后退一步,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身上隐身效果顿时破坏——露出之前那牧师的身形,后者还一脸错愕之色。
这家伙竟然几乎在原地没有动?
方鸻见状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大约是自己一下操纵这么多发条妖精,一下子把这家伙给吓住了。他却不清楚之前那一幕视觉冲击力有多强烈,对于第一次看的人来说,恐怕还以为自己面前冒出了一个军团级战斗工匠。
是的,那就是对于第二世界那些顶尖战斗工匠的称呼。恐怕也只有那些穿过大陆桥之后,又从那个世界回来的‘魔鬼’们,才拥有这样的能力——
那漫天的金色妖精,恍若主宰一切的气势。
而找出这个牧师之后,方鸻只将手一扫,在对方惊慌的目光之下,半空中发条妖精们像是两面金色的墙——井然有序地左右分开,向更远的方向筛去。
还有一个夜莺。
但后者毕竟是敏系职业,第一时间要想抓住着实困难。方鸻身后的箱子自己也是半个敏系职业,自然清楚这一点,拔出剑就走上来,小心地护在自己队长身后。
他这一刻,才有些收起了小觑的心思,认可了孤白之野的看法。
但他想,那也仅仅如此而已——
夜莺不是刺客,不过在持续隐身状态下也相去不远。方鸻回过头,嘱咐道:“别管我,用你的力能法术,你知道怎么把那家伙找出来,对吧?”
“可是,你的发条妖精。”
“管不了那么多了。”
箱子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只见他马上转过身与方鸻并列,高举起左手的魔导杖,杖头之上一道明亮的紫色光芒闪过。
顷刻之间,裂谷两侧各一块尖岩一左一右向他们飞来,然后少年才举起法杖用力往地上一插,一声长啸,咒文顺便变得高亢无比。而杖头之上紫色光芒大盛,两块尖岩顿时在半空之中炸裂,粉碎成数不清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数不清的石片如雨点一样击打在地上,发出一片连续的脆响,涌动的烟尘瞬间笼罩在裂谷上方,但那‘染血渡鸦’的夜莺仍未第一时间被逼得显出身形。
飞射的石片与弥漫的烟尘之间,仍留有空隙与通道,方鸻心知对方也有两把刷子,目光微微一动,忽然回过头,翻过手掌,向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勾。
只见远处黑暗之中闪光一现,一只发条妖精由远及近倏然飞回,灵活至极地穿过飞石与烟尘之间的空隙,犹如一道游动的金色光芒。
然后再在那夜莺震惊至极的目光之中,生生将他从隐身的状态之下撞了出来。
他向前一个趔趄——
而停下脚步时,他手中明晃晃的匕首与方鸻之间相距不过一臂,锋利刀刃上淬毒的淡淡蓝光清晰可见,仿佛只要向前一递,后者就会命丧此地。
只可惜,他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因为那夜莺抬起头时,看到只是一四七七年,‘三式’狮子手铳黑洞洞的枪口,与那个炼金术士少年用拇指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拉开击锤清脆的声响。
后者一字一顿地答道:
“在一场战斗中,夜莺们有八成以上的几率会选择从背后发起进攻,无关乎他们是否会被发现,只是一种职业习惯。”
“而且——”
“你太慢了。”
“那是……”那夜莺一愣,但回答他瞳孔深处蔓延滋生的火焰,从手铳之中螺旋状扩大,并吞没视野之中的一切。一声巨响之后,后者的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箱子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眼睛直发亮:“那是刺客之王,格里菲尔德说过的话,我刚好听过这一段,人们常说他是法师杀手,但其实他在夜莺之间内战的胜率一直才是最高的。”
但方鸻却不理会他。
他调转枪口,袅袅余烟从三式’狮子手铳烙金的雕花枪筒上升起,而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跌倒在地上的那牧师,同时只见不远处正转向这个方向的影怪们齐齐一停。
那牧师脸色一白,有些慌张地喊道:“你不能杀我。”
“理由?”
“我是血之盟誓的成员,我们正在进行超竞技联盟的秘密任务,这事关整个联盟中国赛区的利益,而、而且我有豁免权。”
“那你任务失败了。”
方鸻扣动扳机,火光在黑暗之中再一次闪现,那牧师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向后跳了起来,然后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不远处那些影怪们纷纷发出一声尖叫,面目狰狞地向这个方向扑来,但它们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便在半空之中化为尘埃,消散不见。
方鸻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才收回了手中的手铳,拿出一条手帕轻轻擦了擦。
“啊,你怎么把他杀了?”箱子略微有些吃惊,他虽不是听雨者的正式成员,但作为暴风雨的预备役,自然也知道一些大公会之间的秘辛:“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如果他是在执行超竞技联盟的内部任务,那我们就麻烦大了!”
方鸻翻了个大白眼:“你的意思是,超竞技联盟官方和拜龙教勾结?”
“拜、拜龙教?”
方鸻看向那些影怪消失的方向:“那些黑烟一样的怪物,其实是龙之仆役,你知道龙之仆役是什么吧?”
箱子微微吃了一惊:“染血乌鸦的人怎么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但他又摇了摇头,试图自我解释:“但也不排除是联盟的秘密安排,我听说拜恩之战后,军方一直试图打入这些邪教徒内部……”
“那也是军方的事情,在这种敏感的领域上,超竞技联盟只会比你我更清楚,绝不会轻易跨越雷池一步。”方鸻打断他:“去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与外面那些路边社的传言,说商业女神罗曼其实是一头黑暗巨龙有什么区别?”
箱子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有关于罗曼女神是一头黑暗巨龙的传闻的由来,纯粹是因为她在人间的化身通常是一头黑色小母龙引起的。
但黑龙绝非是黑暗巨龙,这是大部分有常识的人人所共知的事情。
而把这个谣言流传得最广的,其实多是社区上那些压根没到过艾塔黎亚的云选召者,而其中有一个叫做‘LuoHao’的ID,就是其中最夸夸其谈的、臭名昭著的支持者之一。
而这个传言,在真正的选召者之中大多是当成一个笑话来看的,因此方鸻口中的调侃之意,箱子自然听得明白。
而且社区上还有一些更加荒诞不经的传言,比方说银色维斯兰的小公主其实是一个男人,而考林—伊休里安的福莎女王神秘的情人其实是罗曼女神的选民,以及还有矮人女性也有胡须,精灵们不用睡觉等等,不一而足。
方鸻摇摇头:“他不过是在拖时间,那牧师之前动用过通讯水晶,这说明这附近还有他们的人,留下他并不安全。”
“动用通讯水晶你也能发现?”箱子后退两步看着他,“你不会读心吧?”
“使用通讯水晶会有以太魔力波动,虽然很细微,但仔细一些并不难发觉。”
“但你怎么不问一下他关于龙之仆役的事情?”
方鸻如同看弱智一样看了这家伙一眼,也懒得和他解释。他转过身来,只忽然调转枪口指向这家伙脑门,拉开击锤问道:“那我问你,你今天穿的三角裤还是平角裤?”
箱子当即卡壳,张了张嘴巴道:“等等,你疯了吗,这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那我就要开枪了——”
“你尽管开枪,大不了我去圣殿复活,”箱子气了个半死,宁死不屈:“但我一定向其他人告发你,艾缇拉小姐会对你大失所望的!”
方鸻有些好笑地收回枪:“所以你也知道可以复活,那干嘛浪费时间?”他咔一声收回枪,瞥了这家伙一眼:“何况你搞错了一件事,在这里并不用从圣殿复活,白痴。”
“我靠!”
箱子这才反应过来,愤怒至极:“你耍我!”
方鸻揶揄道:“那是你自己没脑子,我告诉你一个事实——一个没脑子的选召者,无论技术再好,也是不可能成为顶尖选召者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看到了吗?勤于思考,善于思考,学学你优秀的队长。”
箱子快要这家伙的厚颜无耻气个半死,恨不得找准要害一剑刺过去,把自己这个假冒伪劣队长了账了事。
但方鸻早已转过身,向前方走了出去。
在‘染血乌鸦’的人被他们突袭的时候,那头在战斗之中吃了大亏的紫蕈领主便早已逃之夭夭,这时四下已经看不到它踪影。不过这东西行动迟缓,想来逃也逃不了多远,因此方鸻倒也不急。
而且追上去之前,他还得打扫一下战场,搜刮战利品——老实说‘染血乌鸦’的人的‘阔绰’出手着实有些把他刺激了一下。
说起来血之盟誓还不过只是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一个附庸公会而已,至于杰弗利特红衣队本身的旅团成员又会是如何奢豪,不由令人遐想?
他不由下意识回想起,自己与黎明之星在精灵遗迹遇上的那个银之翳的游侠。
他还记得那时候对方单单依靠一手射程优势,就把丝卡佩小姐、魁洛德先生还有其他人压得抬不起头来,而以一人之力压制整整一个冒险团,而那时的憋屈方鸻至今也未能忘怀。
而以对方的等级来说,也绝不至于与他们有如此大的差距,剩下可能性无非是技能与装备的优势。可要达到那样效果的装备,在市场上少说也是百万起价的,百万的天价,在此之前简直是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而这样的天文数字在真正的大公会手上却不过只用来武装一个人而已。
何况那才不过是银林之矛的旅团,在它上面,银林之冠还有更强的下属行会,更遑论它本身——还有银色维斯兰呢?那些第二世界的顶尖公会呢?
方鸻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他在黎明之星时,可以说对此认识还没有现在这么深入,但经过一段时间独立冒险之后,方鸻觉得自己应该大致已经分清了这个世界选召者的实力层次。
他见过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银林之矛,甚至是杰弗利特红衣队这些第一世界一二线公会的新星选手,也见过诸如血之盟誓、听雨者这些公会的旅团老手,再与他见过的那些普通选召者相对比,便不难得出结论。
他以为自己一行人在经过多里芬一行的冒险之后,虽然还不至于说可以和和吴迪、琉璃月这些人一样——用得起AEM型神经元魔导炉,拥有空间装置,与好几台与等级相符的灵活构装——但至少与一般冒险者相比,他们经济状况已经明显好转。
否则他也不至于用得起火巨灵。
他想起在黎明之星时的拮据——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冒险团皆是如此,事实上丝卡佩小姐也时常要为了整个团队的花销而发愁。而现在的情况,似乎要好了许多。
他以为这就是自由冒险者的常态,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与公会选召者相提并论,但现在看来,他有些想当然了。他与大公会之间选召者的差距,还是一样有若鸿沟。
他们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人。
至少他们这个冒险团的全部资产,是肯定还不及一百万里塞尔,与银之翳相比,还比不上其中一个游侠一身的价值。虽然他们等级更低,但狮人瑞德身上的装备也一样豪华不到哪里去。
令方鸻心中感到困惑的是,在这个时代,自由选召者与大公会之间选召者的差距真有那么大?
自从星门时代的第一代与第二代选召者之后,随超竞技联盟的兴起,新世界的商业化开发逐渐深入,大量的资金涌入星门,而大公会与其后的俱乐部们在这一时代迎来了他们最繁盛的时期。
但公会的繁盛,换来的是自由选召者时代的结束。
原本林立的各类大小的冒险者组织,被已经成型的巨兽取代——在罗塔奥,在考林—伊休里安,甚至奥述与桑夏克,除了这些古老的原住民王国所控制的核心区域之外,在更广阔的土地上,来自地球之上的大型公会已经逐渐站稳了脚跟。
方鸻不由回忆起自己到过的艾尔帕欣——
那里是艾尔帕欣工匠总会的所在,其核心控制区域,再加上艾尔帕欣还有银风骑士团这样势力强悍的本地组织。但即使如此,城市之中的彩虹同盟的影响仍旧方方面面可见。
他不敢想象在塔波利斯骑士团与银林之矛的总部,彩虹同盟的腹心地区古拉港又是怎样一个景象,那么杰弗利特红衣队的总部所在——埃尔德南呢?
在这些大公会日渐羽翼丰满,几乎瓜分了艾塔黎亚势力空白的今天,自由选召者是否还有价值?
当然这想法不过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现在的身份难以改变,拥有自己人才培训机制的俱乐部几乎已不再招收野路子出身的新人,像孤白之野在听雨者这样的例子也实属罕见。
何况孤白之野本身也是顶尖公会出身,听雨者也不是什么一线组织。
更不用说弗洛尔之裔对他居心叵测,海林王冠的秘密他不敢透露给任何一个人,杰弗利特红衣队的表现就证明了这一点。至于当时的另一方,彩虹同盟也并不那么令人信任。
最后他自己,其实也不愿意与它们打交道。
自由选召者,也有自由选召者的道路。
方鸻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渐渐淡化,化为白色光点的尸体,弯下腰,轻轻拨开地上的飞舞的光点。散开的光芒背后,是一只精致的水晶瓶,其表面包裹着镂空工艺的银箔,内里犹如一团蓝色的火焰。
那是里面盛放的液体。
艾塔黎亚传说中塞壬眼泪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