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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四周一片昏暗,看不见一丝光亮。心里想着,该不会是睡太死,已经是睡到了深夜了吧。
我无奈摇摇头,不管是云天见我睡太死自己跑路了,还是想法子把近八十公斤的我弄回了宿舍,我怕是都要一夜成名了。
我吃力地坐起身子,这是躺了多久,老腰都“咯吱”响了好几声。“哎呦喂~”我揉着后背呻吟一声,倒不是说有那么疼,可能是下意识里发出点声音在黑夜里给自己壮个胆。
这真的是实实在在的黑夜了,且别说伸手不见五指,我就是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都没能看清楚自己的手!我偶尔有起夜的时候,作为视力卓绝的康健少年,下床不点烛如厕不开灯的绝活儿一直是我骄傲的资本。今天我才真正领略到了“你说的黑不是黑”这句台词的真正内涵!
“你醒了呀。”这一声极其浑厚,就像是九天一道惊雷一般。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可是眼前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你是谁呀?云天吗?别扮鬼吓我行不行?”我佯装镇定自若,内心早已吓尿了。头顶的隆隆回声还是消散不去,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对我这个无名小辈玩着一招整蛊有些浪费了吧?
那人稍稍沉默片刻,作为一个装神弄鬼的人他太业余了。“不好意思,这几天太过劳累,刚刚闭目小憩了一会儿。”他的语气像是有些尴尬和歉意,作为一个玩整人游戏的人来说这么彬彬有礼有点奇怪了。还记得之前去玩密室逃脱,那个扮演僵尸的工作人员直接扑上来咬了云天一口,害得他去医院打了一礼拜的狂犬疫苗。
“你且等等,我这就开眼!”其实当时我听成了“开演”,这在整人游戏里面也经常有,只是堂而皇之说出来给我听是不是不大合适,我是不是该配合你的表演呢?
本着对于演员的尊重,我选择请他开始自己的表演。可是一秒钟之后我和我的小伙伴就惊呆了!
眼前突然一片光亮,我赶紧伸手捂住眼睛。那人睁开了双眼,就如同乌云突然消散之后出现的两个太阳,这一明一暗的快速转换让我有些应接不暇。
“你好。”他有礼貌地冲我打了声招呼。
我无法抬头和他面对面,虽然从小收到正统礼仪教育,可是在强大的生物本能面前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大声回了一句“你好!”开始大量起身前这个人。
他赤裸着双脚,脚掌几乎就有我一个人那么大;再向上,双腿如同合抱之木,上面的体毛密密麻麻;一段看不出材质的布遮挡着下身,再往上面就是健硕的肌肉......好吧,简单来说就是妹子们看了会流口水、汉子们看了会被掰弯的身型,还好我是直男癌,具备绝对抵抗力。
“你是从哪里来的?”他低着头,很好奇地询问我。整个太阳般的光亮倾洒在我的身上,我顿时被这种凌云的气焰压倒,整个跪在了地上。“大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您这儿了,求您收了神通吧!”此时我心里已经多少料想到自己还在梦里,刚刚已经对着自己的胳膊又掐又拍,可是就是醒不来!
如此也罢,这个梦也不至于那么乏味,除了眼前这个暴露狂有点让我感到诧异,自己为什么会梦见一个裹着浴巾的健美大叔,审美变了还是取向变了?
他席地而坐,可是还是高出我太多,于是他干脆伏到了地上趴着看我。“我在这儿待了一万多年,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活物。”他伸出手指摸了摸我的头,眼神像是在动物园看猴子一样。
可恶,女不可摸脚男不可摸头,我这暴脾气还真是说来就来!我是个连云天都拿不下的文弱书生,虽说这次实力悬殊实在太大,跟他干架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士可杀不可辱!
我上前一步,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做出了一个请赐教的开打范儿。他端详着我的造型,呆了很久。想必是被我的淫威震慑所致,我正洋洋得意,谁知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把斧子放在我手心里,“既然如此,谢谢你愿意搭把手。”
啊?喂喂,我不是,我没有......
我将斧子一把扔在地上大喊误会,可他对此却视若无睹。这让我异常恼火,毕竟这是我的梦,我的地盘你就得听我的!我愤怒地跑上前去,抓住他的一根头发狠狠地拔下来,“听着,我知道你比我壮比我高,可是这是我的梦,你这么擅自做主信不信我一巴掌把自己抽醒?”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这一下看来真的有点疼。我正得意着,谁料想得到他举起右手,对着我的脑门儿就是一个脑瓜蹦儿。我被弹出去一米多,一时间天旋地转,只觉得四面都是星星。奇怪了,受这么大的撞击我都醒不来,睡这么死还是头一次。
“怎么样?醒了吗?”他的语气似乎满含关切,见我迟迟没有回话,可能是以为我还迷糊着,右手又伸了过来。
“别别别,醒了醒了!”这下子我是彻底服了软,捡起斧子爬了起来。这斧子很是奇特,摸上去明明是厚重的金属感觉,但是握在手上却完全感觉不到分量。斧柄仅有密布的纹理,应当是用作握持时增加摩擦力的,斧身上的纹理却是极其复杂、描述不来,只能说很像是上古时代青铜器上的花纹,只是比起他们更显得精致。“这或许是件宝贝。”我心里嘀咕一声,将斧子握在手里看了又看。
“大块头,这斧子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看着我,似乎是对我的问题表示困惑,“什么哪儿来的?它一直就在我身边呀?”我有些不明白了,梦里这个傻大粗的人设真是草率,你知道吗?我真是因为你而替自己做梦的水平感到羞愧呀!
“你都用它做什么呢?伐木吗?”如此精美的一个物件,拿来做这些粗活儿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在我看来,就不能放于家中好好做一个摆件儿吗?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雾气缭绕、阴气冲天,没有花草虫鱼也没有一丝烟火气。这就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嘛,要不是大块头眼里能冒出光来真的是一点都看不见。这时突然想起刚才他跟我说的话——在这儿两万多年,我是他见过唯一活物。他到底是谁?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一个怪诞的梦呢?
“大块头,你有名字吗?”我快步跑上前跟上他的脚步,毕竟比我高出那么多,他一个迈步就足够我在后面追好久。“名字?”他停下脚步,看我的眼神再次出现了原先的疑惑。莫非他没有姓名?两万多岁活得也真是迷糊,但我转念一想,也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活物陪伴,名字这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见我低头不语,并没有再追问“名字”这个问题,重新抬起头往前走。
这的确是个巨大的山洞,我和他按照一个固定方向走了许久都没要走到头。远处一直是灰蒙蒙得一片,隐约可以看到起伏如同群山一般的影子,但是它们似乎是一种飘渺不定的东西。
这地方着实让人压抑,加上这呛人的雾气,我的头越来越痛。“我们这是去哪儿?”我有些无奈地问他,此刻我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地面上的雾气看来很有玄机,加上长途劳顿,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啦不走啦,我又没说要帮你,何况你都不告诉我咱们这是去哪儿去干嘛!”
他蹲下身子,很抱歉地对着我笑了笑,伸手拎住我的衣领,把我整个举了起来。
“喂喂,别这样,放手放手!”我吓得失了神,拼命捶打他的手,可是依旧无济于事。
他并未要把我怎么样,只是将我放在他的肩膀上,“你伏在我肩上休息吧,到了地方我自会叫醒你。”好吧,看来他没搞清楚情况,把我当成了他养的猫猫狗狗一般了。虽然想要抗议,可是突然觉得这上面地空气比起地面上清新太多,虽然也是雾气,不过并不是那种污浊的颜色,也没有呛鼻地味道;偶尔会穿过一些聚集在一处的水气,就像是从云端飞行一般。
“哇,更刚刚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呀!”我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感慨。
“天?地?”他扭过头看看我,“这叫法着实有趣,不如就依你,这上头的一半就叫天,脚下踩着的就叫地。”
我有些蒙圈,其上苍穹即为天,其下坤灵方为地,这个人活了两万岁,竟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我正凝神看着他,特然觉得头顶上隆隆作响,“不好,打雷了,要下雨了!”我在他的肩膀上乱作一团,敦促他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莫慌,只不过是穹顶在飞升而已,一日都会有那么几次。”他淡定自若,却停下了脚步,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地站在他的肩头,正想询问,他却先开了口,“我也要长高了。”话音刚落,只听到他身体中骨骼“嘎吱”响,皮下的血脉喷涌、肌骨扩张,他缓缓蹲下身子,我得以看清他身躯的变化,每一块皮肤、每一条经络甚至每一根毛发都在生长,前前后后持续了数分钟。待过程结束,他微微喘息,重新站直了身子。
目睹一切的我瞠目结舌,难怪他能长得如此高大,原来每天都会经历一次爆发式的成长过程!这是吃了什么东西呀,要是放在现在,那些一心想要长高的人岂不是要趋之若鹜了吗?
“继续走吧,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相连处,我们可以干活儿了。”他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看来并不想跟我做过多解释。我也没细问,对于自己的身高还算满意,并不执着于再长个头。不过他说的话却让我有了兴趣——连接处?那就是他长途跋涉这么久寻找的东西吗?那会是什么?
等一下,斧子、连接、长高......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一次不是因为阴气太重,而是......
“大块头......啊,不对,神仙!你是不是盘古?”我有些怯生生地询问,这是梦,我确信这是梦,可是居然梦见了这么一号人物,我此刻也是又惊又喜。
他扭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就又看着前方继续往前走,“‘盘古’这两个字很熟悉呀,我出生开始便没有见过活物,但是开始地一万八千年,当我一直处在沉睡中时,我确实听到一个声音,她不停地对着我呼喊,喊的就是‘盘古’两个字。”
我惊讶地捂住自己合不上的嘴,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个大块头,他就是创造世界的天神,第一位天神!
“你是如何知道‘盘古’的,我本以为只不过是一万多年的睡梦中臆想出来的声音。”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告诉他你就是传说中天地万物的创造者?告诉他是你劈开天地,使得天地分开,万物得以繁衍生息?这是多么庞大的故事,以至于眼前这个人前前后后花了两个一万八千年来做,我该用什么语言才能将这一切浓缩成可以跟他讲述的故事呢?
见我久久没有回答,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分为小心,生怕用力过猛伤到我。“看,那就是‘天’和‘地’彼此牵连的地方,要是不将它们都铲除,天地之间永远只有这弹丸大小的一块,阴气无法平复,如何让活物休养生息?”他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确,那是一处天地相连的巨大石柱。我从他身上跳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很痛,但是我丝毫顾不上,跑上前去,挥起斧子就是一下。
石柱微微震颤,其上不断有石屑掉落。我抬起头,刚好和盘古的视线对上,他冲着我点头微笑,挥动着手中的凿子,一下两下凿起来。
“盘古,你这么凿天柱,多少年了?”
“大概两千多年了吧,可是放眼望去还是林立的石柱,数都数不完,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斩断天地之间彼此的负累,使它们各自为安,也好让生灵能有足够的空间繁衍生息。”他每说一个字,凿的力气就会大上几分。没错,开天辟地需要耗费如此长的时间、如此多的精力,如若不是心中信念坚定,如何坚持下来。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到全部开凿完的那一天......”说完这句话,他停下手中的活儿,低着头默默叹一口气,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到他无助的表情,或许也是两万年来第一次流露出这般无助的神情吧。
我握着斧子的手越攥越紧,对着石柱狠狠地一下,响声震耳欲聋,连盘古都被吓了一跳。“你会成功的,相信我,坚持下去,你会成功的!”一个知道答案的人,我除了鼓励他坚持做下去之外还能说些什么?
即使是梦,能和这样一位伟大的神明一道,于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我没有敢抬头看他,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去鼓励他,但是他似乎依旧受到了鼓舞,我听得出来,头顶上凿子撞击石柱的声响越来越洪亮,也越来越坚决。
“你会一直在这里帮我吗?还是说你会回去?”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认真地问这句话,还是说只不过是干活儿时随口一句的谈天,可是我知道,我终会有醒来的时候,而他会一直留在我的梦里进行剩下来的一万六千年的工作。
没有等我回答,一团金色的光就将我包裹其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举起斧头左砍右砍,想要挣脱这束光。比起我此时的慌乱,他要安静得多,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默不作声地凝视着我,似乎是目送一位老友。
“看来你要走了,送你来的也是这样一团光。”
我渐渐平静下来,那团光将我举到半空中,越来越高,直到和他平视。我突然想起来斧子还在我手上,正打算还给他,他却摇摇头——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他说自己有其他工具,没有关系。
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我已经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堆未整理好的书,云天和管理员姐姐还在聊天,我去,你们俩是有几辈子的话藏着掖着留着今天跟对方倾诉呀!
我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爬起来,“还要聊到什么时候?准备在这里过夜吗?”
两人抬头看看我,“这才几分钟呀,就不耐烦了?”
几分钟?我掏出手机,不可能呀,居然还这么早,我这个梦起码做了几个小时了才对呀!
“怎么样,挑好了没有?”
嗯。我弯下腰,地上原本掉落的《志怪者》不知去了哪里,明明就是从我手上滑落掉在身边的呀!我蹲下来,翻箱倒柜地找,刚刚整理好的书一下子全乱了。
“喂喂喂,找什么呢?”
“有一本书,刚才还在这儿的!”
“编号多少?我帮你上系统查查看。”
“49......我忘记了!”
我绝望地坐在地上,那组数字实在太长了,我忘记了!
云天跑过来,硬生生将我拖起了神,“干嘛呢干嘛呢,就一本书而已,有必要吗?你这还病着呢就坐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宿舍的,做过的梦、消失的书,我一时理不清思绪。
算了,睡觉吧!指不定能再做一次那个奇怪的梦呢。
“谢谢你,我已经完场了使命。现在,我累了......”我记得,这是盘古的声音!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宿舍的天花板。
“我累了,要睡了......”
参看文献:
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故天去地九万里。后乃有三皇。(出自《三五历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