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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两人间又有何深谈,同一刻李之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把清绮郡主送回了郡王府别院,而她回头看他的眼神更复杂些,更多出一种难言的浓情。
李之心里挂念着宣纸材料,狠着心笑笑而去,直到回了自己大院门前,依旧能感觉到她久久站立在原地凝望着。
回到大院首先找到了张管家,李之并没有向他隐瞒自己的行踪:“快些给我安排人手随我上山,能够马上用上的青壮年家丁有多少?”
所谓的上山就是狩猎场,那是一座不足七十米的小山丘,名曰永郓山,之前仅是一座不知名的荒山,在三十年前赐封给了临淮郡王府,当然那时候还叫嗣王府。
奉邬县李家能够美名其曰和人家共有,也只是因为有十几亩地连接了狩猎场,临淮郡王府很重情分,把那十几亩地圈化为狩猎场地之后,便分出了一半给李家。
虽说曾有清晰划分,由于两家关系走得极近,再因李家一向人丁稀少,少有人进入狩猎,实际上整片区域两家人都是随便进出使用的。
那里的青檀树还是有一些的,而且都是些高达20米以上,胸径达1米以上的老树种,其中穿插着数不清的幼小树苗。
这种树皮呈深灰色,幼时光滑,老时裂成长片状剥落,剥落后露出灰录色的内皮,树干常凹凸不圆;不规则的长片状剥落,叶卵形或椭圆状卵形,基部三出脉,单叶互生先端渐尖至尾状渐尖,和榆钱树叶比较相像。
宣纸为文房四宝之一,因其发源及主要产地在安徽宣城而称宣纸,后来,只要是以安徽宣纸工艺与技术制作的书画用纸,无论产自何地,均称宣纸,这就是因产地名成了产品名的一个极为著名的例证。
最早以四大发明的造纸术制出的纸,只是宣纸的雏形,造纸之祖蔡伦的徒弟孔丹发现了檀皮,将其作为制纸的主要原料,才制成了如今的宣纸,只不过制造工艺相对简单,其中所造白纸与众不同,质高一等的优质品类,也就是如今唐朝最极致的硬黄纸了。
昨晚间和刘师爷有过交流,李家大院附近有个称作柳涧村的小村子,就有一家古老的造纸作坊,就属于奉邬县李家的祖产,作坊主人也是李家原来的佃户常雨伯。
说起这位常雨伯也是个古怪人,实际上他既不姓常,也非柳涧村本地人,原本仅是位李家佃户中相当贫苦的孤苦人家后代。
唐朝的佃农、奴婢是奴,远比后来宋朝的佃农、奴婢被当做人要凄惨的多,农奴像狗一样在市场和驴一起被买卖,就是“奴婢贱人,类同畜产”的史料由来。
但奉邬县李家祖上生性良善,对待自己家佃农、奴婢虽不比后世的宋代更开化,却也算得上深得人心了。
这位常雨伯就因为自打年少时就不喜劳作,而独对一些民间小手艺,或现有的农具改造拥有浓厚兴致。
于是在某一日被家人因其在耕种时偷奸耍滑而打骂,正巧让李家祖上看到,了解详情后也是一时善心大发,就随意的指派给常雨伯一处破落的造纸作坊,交代给他发挥兴趣。
不料想这人极为聪明,很快就琢磨出自己的一套古代造纸传统工艺的改良,生产出来的纸张倒也相比寻常物更白净些,于是才在柳涧村因他而建立起来如今的正规小作坊。
历经几十年的经验摸索,不断改进生产技术,现在的造纸作坊已具有一直延续下来的纯手工操作流程,整个生产过程前后要已具备完整的72道工序。
期间这家小作坊日渐有名而从不愁销路,倒也垄断了就近几十个乡镇的寻常抵挡用纸,只是因规模一直不大,一直以来主要用户大多都是当地和周边的农民、小商户,因此造纸作坊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地方特点。
但也有极少一部分精致纸张被李家全部收购了,而作坊因为学徒者无需有文化,只要勤学就行,目前经营规模虽不见得多么庞大,却也足够柳涧村几十口青壮年农闲时的额外收入了。
李家之所以没在意作坊的再发展,原因就是常雨伯固执的不肯扩大再经营,造纸污染危害极大,因废水排放而造成的水污染还是相当可怕的,他执意不肯将柳涧村的一汪池塘就此破坏了。
李之若想在此基础上扩大作坊规模,就需另行开掘出连通池塘几百米外的小清河,那条小清河可不似它的名字那样是那种小溪流,而是最终汇往贯穿整个长安城的渭河。
渭河古称渭水,是黄河的最大支流,至渭南潼关县汇入黄河,干流充沛汹涌,是引走废水排放水污染的绝佳途径。
这样一来,就不会因造纸作坊的规模扩大,而造成柳涧村一带环境污染与危害,甚至会改变原先的部分污染现状。
在他引领着李家三十几名壮汉,开始剥皮抽集青檀皮不久后,另行招引的常雨伯,也急匆匆的领着几人来到。
见过了礼,常雨伯对李之这个今后的主家显然早有了解:“小侯爷,不是我欺你年幼,而是早在老侯爷在世时就有了决断,断然不会因为利益而做出有损柳涧村的事情来!”
相对于他的身份,可以说对小侯爷这个李家家主大为不敬了,语气里的不客气也显得格外生硬。
李之不在乎他的态度,反而因为此人敢于表露心迹而感到值得相托:“常雨伯,我知道认识你的人都这样称呼你,甚至我的父亲也是,也就不额外另有尊称了!老人家先别着急,关于环境污染以及危害我另有打算,你且听我慢慢道来可好?”
于是,在众人忙碌的时刻,小侯爷引他席地而坐,详细把自己的打算一一讲述一遍,其间过程,可以清晰看出来此人对他的态度变化。
在听到关于未来宣纸更先进的工艺简介后,常雨伯就再也无法淡定下来。
他那深锁的眉毛,和被利刃似的寒风辙过的脸,也不复没有一丝表情的冷漠,而是由因为几分激奋与疑惑参半的巨大波动替代了。
“小侯爷哪里来的先进工艺,全都是我一辈子闻所未闻的稀奇方法,我几乎已能预见到相比硬黄纸更质高一等的精致纸张的诞生,如果一经试制成功,会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
他的手此时已激烈地抖动起来,略显老态的脸本像一张黄纸,因为激动而充满血色,连带着话音也出现了抖颤。
“老人家,你说的没错,这会是个骇人听闻的重大纸业开发成果!而且我们今后的造纸作坊要和临淮郡王府合作,有了他们的加入,你说另行开凿出一条通往小清河乃至渭水的沟渠还是妄谈?”
“临淮郡王府?我的老天,那一家就是买下我们整个奉邬县,也不会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我把你请来,就是提前征求一下你的意见,顺便探查一下你是否有能力承担起这份重担,毕竟将来的李记正清文绮堂宣纸业,会是只出精品的极高档宣纸坊,不会再是原来的纯手工小作坊。”
“小侯爷,虽然我文化低,身份、人际贫瘠,但好在有几十年造纸作坊的经验,以及强烈兴趣癖好,已经和造纸形成不可剥离的浓厚感情!我可以不需要更多薪金报酬和生产主导权,只求主人能够容留下人参与到正清文绮堂宣纸开发当中去!”
此时的常雨伯神情格外地紧张,双手局促得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手心冒着冷汗,使得他不时在占满了碱渍的大腿上蹭一把。
“常雨伯,你可知道一旦宣纸制造出来,就会具有跨时代意义?因此而产生的严峻生存状态也会随即生成,各方势力的觊觎心接踵而至,核心工艺涉及人员自然会面对多种多样的利益诱惑,你有能力做到力保工艺机密不至外传?”
尽管不远处下人们的工作,引来无休止的诸般嘈杂,李之却依旧能体味到在常雨伯的心理世界里,时间好像停留在那一秒似地,仿佛让周围空气仿佛都凝固着,几乎能清楚地听到了这位老人的心跳声。
常雨伯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好似冻住了一般,表情像被控制住的机器人一样,晃都不敢晃一下。紧锁眉头,嘴角往下,像极了要哭了一样的惊惧表情,令面部肌肉不规律的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