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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忠糊里糊涂入了狱,又糊里糊涂的出了狱,进了家把身上的衣裳全脱下去烧了,又洗了去秽气的澡,跟老婆孩子没怎么亲热,就惦着问详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百合。“这事儿我也不是十分知道,只是听说昨个儿下午锦衣卫出动,抓了姓韩的行商和他手下的人,光是装着人犯的黑头车就整整有四辆之多,只是蒙得严严实实的,谁也看不真切,今个儿早晨我就听见信儿说
让去接你,八成是和此事有关。”
许忠点了点头,“怕是有关了,只是我与这个姓韩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因何对我下手?又因何对许家下手?”
“听姑娘的意思,这事儿是冲着许家去的,是往日的旧仇家……”百合想了想,“你还记得当日二老爷包的那个香怜吗?”
提起香怜许忠立时就想起来了,“自是记得。”
“当日与她私通的皂隶,因此事丢了差事,又被下了海捕公文四处捉捕,据说家里是妻离散了,老父老母最后流落街头冻饿而死,他落草为了寇,这些年也成了气候,这事许与他有关。”
“若是与他有关,此事怕不能善了。”许忠对那个皂隶也是印象颇深,“我记得他是叫樊的,因为人素来凶恶,人送浑号樊毒手。”
“亏得你记得,我跟姑娘一起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姓樊的。”
“你们身在闺中,哪里知道他的许多事,他本就是个欺上瞒下心狠手黑的,落了草也不奇怪,可若说这事儿是他的主谋我瞧着又不像,他虽毒,却不是个心机深沉的。”
“许是他背后有个能出主意的呗。”
“这人还得跟许家相熟,知道许家的底细。”许忠想到这里,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得见一见姑娘。”
“姑娘说了,让你回家呆一晚上,明个儿再去见她。”
“不成,此事得今天就说,否则我呆不下去。”
许忠虽是自家的管事,却也是外男,许樱和杨氏的院子小,又在内宅深处,自是把许忠叫到了顺意斋说话,杨氏叫了心腹把守院子,又拉了道屏风,这才让人请许忠进来。
许忠进屋头一件事就是给杨氏和许樱磕头,“小的许忠给二奶奶和姑娘请安。”
“快起来吧。”杨氏说道,“让你吃苦了。”
“二爷和二奶奶、姑娘,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小的吃点苦算什么。”“我听樱丫头说,她原是让你明个儿再进府,为何今日就要进府?”杨氏隔着屏风虽瞧得不真切,但是许忠面色还好,身上依旧未着绸衫,还是一身的布衣,除了左手食指上辟邪的珊瑚刻五毒戒指,再无别
的值钱物件。
“回二奶奶的话,小的在家里想起一桩要紧的事,若是不来回二奶奶和姑娘,小的不敢安枕。”
“你说吧。”杨氏笑了笑说道。“世人都知道隆昌顺是二奶奶的私产,那人若只是想对付许家二房,没道理对隆昌顺下手最狠,小的久走江湖,为盗匪的无非是为利所驱,此人对隆昌顺下手,怕是一是为了利二才是为了私仇,可隆昌顺最
大的利,谁都知道是上次贩粮得的利,必然是在姑娘手里……更不用说对笔墨斋下手,掏空了老爷的银子,小的疑心这伙盗匪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许樱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一条,此人下手时机如此之准,怕是在许家有眼线,这才对许家的事一清二楚,当初樊毒手小的有过几面之缘,后来也听人说起过此人,狠毒有余,心机却不是深沉的,小的疑心这里还有内情。”“果然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这么一说,我倒比原来想明白了不少。”其实这样放长线钓大鱼,一计扣着一计,对方解了一计,却没想到是中了第二计,最擅此事的是连成珏,正确的说是过了三十岁的
连成珏,你让现在的连成珏设计这样的计谋,他都未见得有如此的头脑,除非……许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果真是重生以后日子过得太好了,竟然连他都忘了。当初连成珏虽心机深沉,智计百出,可要说真的精明成了鬼,算计人算到骨子里,那是在认识管仲明之后,管仲明此人许樱一直不知道来历,不过他那眼神许樱总是一想起就心惊,那是沾过血见过世面的人的眼神,说是像恶狼一般也不为过,此人与连成珏结实的时候,已经是个腿被齐膝砍断,左右太阳穴皆有烧疤,脸上还有两道极狰狞的疤,据说是连成珏有次亲自押送货物上京的时候认识的,可再多的
话连成珏就再也没跟她说过。后来许樱一个人出来做生意,听别人提起过跟管仲明相似的一个人,只是那人只是跛足疤面,原是河匪出身,占了大片的芦苇荡,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不说,且为人狠毒多计,连官府都奈何他不得,谁都不
叫他的真名实姓,只知他自称叫疤面虎,据说他最恨别人盯着他的跛足,曾有路人多看了他的脚一眼,被他活生生用拳头打死的,可这人又是个变色龙,也有人传他是个和善擅交际长袖善舞的人物。
后来还是因他生母过世,官府在墓地里埋伏着,整整埋伏了三十多天,才把前来吊唁的他一举擒获,却不知为何只判了刺配,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许樱在心里默算,此时的管仲明怕是只有三十左右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若真是他在算计着许家,许家怕是要有大劫数。
她脸色阴睛不定,变了又变,抬头看见母亲担忧的脸色,只好若做欢颜,“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要驱了内鬼才好对外贼,不知母亲心里可有些数?”
“旁人我倒不觉得,只是钱姨娘进门,咱们家就出事,不由得我不多想。”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樱笑笑,“既然许忠哥在这里,此事咱们也不能劳烦别人,只有请许忠哥帮着查探一二。”
“这本是小的份内之事。”许忠见时辰不早了,磕了个头就退出了顺意斋。连成璧一个人骑在马上,替他牵马的蝶尾嘴都快嘟得挂油瓶了,“人家到了府城,都是急着赁房子住,好安顿下来读书,您可倒是好,把龙睛一个人扔在那里了,倒带着小的出来去许家村见未来的少奶奶…
…”“如今我也后悔了,带着你不如带着龙睛。”连成璧道,他到了大明府就听说了许家发生的种种事,他本是极聪明的人,稍微一联想就晓得事情有不对,此事弄不好怕是要牵连极大,索性把东西往连家在大
明府的别院一扔,留了龙睛一个人帮着别院的管家等等收拾他的东西,骑着马带着蝶尾就以要拜访旧同窗的名义离了府城。“那您就带着龙睛嘛。”蝶尾真是不怕连成璧的毒嘴,或者说是习惯了,连成璧这人就是属螃蟹的,你瞧着他壳子硬得很,一旦习惯了那壳子,日子久了就知道他内里软了,对身边的两个书童好得很,好到
这两人知道了连成璧的本性,并不怕他。
连成璧把缰绳一夺,“你自己回去吧,我一个人骑马走。”
蝶尾笑了笑,“十爷,您的银子可都在小的这儿呢,您知道一碗茶多少钱吗?”他指着远处的茶寮道。“哼!”连成璧没理他,两个人继续一边斗嘴一边往前走,到了茶寮蝶尾拿了几个大钱买了一壶茶,将茶倒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鳄鱼皮水囊里,主仆两个挑了个树荫坐下来,也不在人前多说话,只是一个坐着
一个站着,用随身带的桃木茶碗喝茶。连家虽富贵,却是商人出身,连成璧这样的天之骄子,行路也是知道要财不露白的,衣裳穿得朴素不说,随身带得东西也看起来尽量不起眼,虽说茶寮里的人因连成璧生得实在是漂亮人又一派斯文多看了
他两眼,也只当他是往府城去赶考的秀才,并不在意。正在这个时候远远的来了一匹快马,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的道士,那道士身穿玄色道袍,头上戴着纯阳巾,脚上穿着草履,骑得却是一匹极深骏的高头蒙古马,在马的屁股上印着三股火焰纹,一看就是大齐
朝的军马,腰上挎着一把镶着三颗绿松石的宝刀。
道士到了茶寮前停了下来,将挂在马上的铜茶壶扔了给了小二,“依旧装满。”
“知道了,武爷。”武爷?连成璧抬头看了骑在马上的道士一眼,姓武的又是道士,还骑着烙着火焰纹的蒙古军马,除了武陵春还能是谁?他与武陵春只是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两人还是孩子,如今再见到这个姓武的,
只见他长高了许多,皮肤晒成了小麦色,星眉剑目猿臂蜂腰,英武非常,显然已经长成了一位少年英雄。武陵春自是发觉了他的目光,他一开始没认出连成璧,只觉得面熟,瞧见他手里拿的莲花纹桃木杯,立刻就笑了,出来喝茶还要用自家的杯子,装低调还要刻莲纹,不是连家的人还能是谁家的人,“这位可是连世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