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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奈何引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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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睇了司命一眼,他脸上仍不见什么波澜,司命的脾气向来古怪,我也不晓得他要怎样救我。

    我在天界人间几百年,却从未到过地府晃荡几圈,平日里甚为遗憾不能容我炫耀几番,今日里倒圆了我一个夙愿。

    阴差压了我面见阎王爷,突然瞧着白面的阴差煞是好看,我不知怎的想起了馆梨,便顺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小阴差儿,你们家阎王爷凶也不凶?”

    阴差吓得一个哆嗦,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牵着我的链子也松了三分。

    我叹口气,觉得自己委实造孽了些,遂轻轻摸了摸小阴差的脑瓜壳儿:“你叫甚么名字?还有你们家阎王爷住的哪个道儿?”

    小阴差已然泪湿眼眶:“赋九。”抖着手为我指明了方向。

    我又掐了他面皮一把:“你自个儿哭一会,我自己去见你家阎王好不好?”

    瞧着他如小鸡啄米一般痛快,我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小赋九,容我历了这三世劫缘再来与你叙旧。”

    “你就是云间?”

    我抬了眼皮,倒瞧着黑沉沉的殿里坐着一位黑衣的少年。

    “你就是阎王?”

    他轻笑一声:“倒也不笨。”

    我斜了眼睇他:“彼此彼此。”

    他笑得更欢脱了些,从阶上跳将下来,待他走近时我才看清他的样貌,这厮竟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妖娆如毒,不过如此。

    “我原以为能让天帝亲自动手撰写命格的会是怎个厉害角色,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我不愿睬他,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咬了牙换做和气的样子:“阎王说笑了。”

    他略略有些沉吟,却仍旧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人间一年天上一日,不过几十日光景,天帝待你委实不错。”

    我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却隐约瞧着笑眯眯的阎王俊脸模糊了起来。

    “丫头你记着,我名鄞渊…”

    我飘飘荡荡来到了一座桥前,才恍然觉得眼前明晰了些,桥边是望不到尽头的一片血红,彼时听得月下老儿说过,此乃彼岸花,花叶接替永不相见,月下老儿为此委实叹了口气,捋着胡子煞是一本正经。

    我叹了口气,忘川河里倒探出个脑袋来,我猜想着怕是不小心跌进河里的孤魂,已被忘川沾染了一身戾气。

    它小心翼翼地盯着我瞧:“你叫甚个名字?”

    “我叫云间。”

    它仍是小心翼翼地望着我瞧:“你叫甚么名字呀?”

    “云间云间。”

    它继续小心翼翼地望着我:“你叫甚么来着?”

    我叹了口气,顿时觉得无趣,却隐约觉得它周身倒透出些仙气来。

    我方要踏上奈何桥,却扫过三生石旁刻的甚是清楚的字迹。

    踏过奈何桥,却见一妇人笑吟吟地瞧我,细瞧却看不清她的容颜来。

    “你倒是肯和她说话。”

    我抬了眼往忘川瞧去,却见它仍跟了我上来。

    “她本是仙界的仙子,只因爱上了一届凡人,落得这个境地,可悲地很。”孟婆却仍是笑吟吟地道。

    我皱了皱眉头,孟婆舀了汤来递到我的手上,深深地瞧了我一眼,笑道:“姑娘也是仙界之人,世间情爱,伤人的很。”

    我不肯再听她说,情爱二字,终究要领略了才能知晓。

    我将手中之水一饮而尽,,回头对着忘川河下喃喃道:“我叫云间。”

    六道轮回,终究要先忘却前世,恨过的,爱过的,珍惜过的,放不下的,皆都是化作一场空。

    一世人间

    我甚不欢喜师傅抱回来的肉球儿,整日里哭的昏天地暗委实叫人头疼,奈何师傅乐呵呵地让他啃我的髻儿,还窃了我的名字去。

    彼时师傅告诉我:“我也不晓得你几岁,他多大,终归你要比他大那么四五岁。”

    彼时师傅还说过:“你从雪地里捡来的女娃娃,便叫陌雪,他从傍晚捡来的男娃娃,变唤做陌夕。”

    师傅自打有了他,便不多瞧我了,糖油粑粑也要分给他三分之一,每日里掐着嗓子唤他陌夕。

    我坐在凳上不肯睬他,师傅托我照看他半天,我只当报了这口恶气。他许是哭的累了,伸了胖乎乎的手要我抱他,我嫌恶地将他推远,点了点他的鼻子:“真是讨人嫌。”

    他眨了眼瞧我,露出大板儿混着口水的牙冲我一笑:“大雪。”

    我恨的牙根发痒,心里暗暗将师傅骂了千遍万遍,他起个甚么乳名不好,偏偏唤我大雪。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他咬了指头咯咯地笑,一双眼在灯火下甚是好看。

    山洞外面响起了丝丝的声音,我将柴火拨旺了些,大雪已降了几个时辰,不知道师傅走到了哪里,我心下稍稍有些不安,将他哄的睡熟了,便守在火堆旁等师傅回来。

    雪停时分,天已大白,师傅却一夜未归。

    我强忍了泪水,将陌夕用棉被包裹严实用绳子捆在背上,持了师傅削给我的木剑,上面刻着我的名字。我告诉自己,师傅不过是买糖油粑粑回来的迟了些,见着我来寻他定要给我多分一块才是。

    我记得当时也是这样的雪,我只穿了件单衣躺在雪中奄奄一息,手里捏着半块舍不得吃的糖油粑粑,师傅砍柴瞧着了我,吃了我那半块糖油粑粑便把我抱回了家。

    师傅嘴硬得很,听见我提起此事冷哼一声:“哪里是要救你,不过是觉得吃了你活命的东西委实不大仗义。”

    我吃力的往山下挪,被陌夕压红了眼眶。

    第二年的冬天,师傅破天荒给我做了一碗卧了荷包蛋的面,奈何手艺不精,委实咯牙了些。

    我甚为不解,彼时还受宠若惊,一口气儿灌入腹中,师傅难得温柔的摸了摸我的髻儿:“慢些吃,去年今天把你捡回家,今日便是你的寿辰。。”

    我用他的衣袖擦了嘴儿,却见他从衣袖里捏出一把桃木剑来,咧着嘴对我笑。

    春日里他折了野花插在我的髻儿里,夏日里他带我去溪边摸鱼,秋日里携了我偷人家的果子,冬日里给我讲世间的行侠仗义。

    我仰起头把眼泪倒回去,你要疼陌夕就疼他好啦,你要吃糖油粑粑我也不跟你争啦,打我屁股的事儿也清了算了,反正我也偷偷揪过你的胡子,可是你在哪,今天是我的生辰啊。

    我瘫坐在雪地里,泪流满面,不远处雪地里伸出来的手紧紧捏着一包点心。

    我不喜欢吃糖油粑粑了。

    可是我依旧吃掉了师傅带给我的全部。

    我知道,凭师傅的武功,不可能被雪困住,我知道,他若舍弃掉他的糖油粑粑,必定平安回来,我知道,这其实不是他的糖油粑粑,我知道,他从来不爱吃甜食。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我抱着陌夕,在雪地里一遍又一遍地哭,陌夕抬了手要来拭我的泪,可是他知不知道,是我害死了师傅?可是他知不知道,他再也不可以吃糖油粑粑了?

    我把陌夕紧贴在怀里。

    我陌雪在一日,定护陌夕一日周全。

    师傅,你放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