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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说什么?”鹿禹稱一瞬间好气又好笑,他几乎是一字一字自牙缝间蹦出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崩坏。陆之暮仿佛能够看到他胸口有个小人暴跳如雷,几乎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揪着她耳朵暴打她一顿了。
陆之暮在他的质问中缓缓低下了头,她的头脑有些昏沉,刚刚那句话又让她因为本能的羞耻心时时感到退缩。她吸了吸有些塞住的鼻子,顿时一种无法忍受的酥.痒自鼻根深处弥漫上来,陆之暮来不及阻止,只得飞快地抬手捂住了口鼻,几乎立刻,她很不雅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十分畏缩地捂着口鼻飞快地往后退了退,慌乱地抬眼看对面人的反应。
果然,鹿禹稱十分嫌恶的皱了眉。
仿佛他光用肉眼就能看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细小病菌,而这让他感到崩溃和厌弃。
陆之暮死死地捂着口鼻,心想,完了完了,死了死了,她这下真的是要被强硬地赶走了。她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借口了。
鹿禹稱的脚步一动,缓缓了走出了她的视野,她的心也跟着猛地往下沉。脑海里脑补着一些不恰当的抱大腿的方法。
“擦一下,然后去二楼洗个澡。”那脚步声很快又折回来,紧接着,一张干净干燥的面巾纸递到了她的面前。
“啊?”这下轮到陆之暮开始崩坏了。这剧情不对啊……这位洁癖大佬不仅不赶她走,反而还留她洗澡?不是吧,她这副模样这种状态他还真吃得下?
顺着捻着纸巾一角的修长手指一寸寸看了上去——诶?这嫌弃的眼神,皱缩的鼻子,后撤的身姿……躲瘟疫的标准状态,小孩子嫌弃吃药的标准表情,诶,不对啊,这反应也不太像啊?
鹿禹稱在陆之暮疑惑的眼光对上来的一瞬间就解读出了她内心弯弯绕绕的小九九,这下他是真的给气笑了,挺拔的身姿微微震了震,低沉微带磁性的声音自胸腔中压抑着蹦出:“这位小姐,就算如你所言,我之前对你有过什么想法,现在这种情景,它都一点也不会再出现了。麻烦你去洗个澡,我还不想被身体和精神双重患病的人缠上。”
身体和精神双重患病……陆之暮脸一下子红了,脸颊越来越发烫,她一只手还捂着口鼻,像是自己做了什么羞耻的事一样不肯挪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去接面巾纸:“谢谢……”
几乎在她摸到面巾纸的一瞬间,那两根修长净白的手指立马松开。陆之暮低着头,把大半张脸埋进纸巾里,清浅的薄荷香让她发烫的头脑和脸颊有些微冷却:话说,也不用这么嫌弃她吧……
“浴室隔壁就有休息室,你睡那里。”
“啊……不用这么麻烦的,我睡沙……”那头的身影已经踱远,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意见和想法,走近一间房间里关了门,“发就可以……”陆之暮小小声的把话说完,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
“放松呼吸,你正躺在一片草坪上,周围都是青草和花的气息,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胸中的浊气缓缓地吐出来……很好,现在,放松你的身体,放松你的头皮,眼睛,脖子……继续放松,你感到身体很舒服,你的肩膀很放松,手也很放松……你感到很困,眼皮很沉,很想睡……睡吧,你睡了,很舒服,睡着了……”鹿禹稱坐在催眠室的椅子上,观察着对面沙发上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逐渐塌下去的肩膀和陷进沙发里的身体,眼睛眯了眯。
整个催眠室大概十平方米左右,没有多余的装饰,墙壁被刷成米色,让人舒缓,一旁的摄影机在安静地记录着这一切,助理拿着皮质笔记本,安静地坐在离二人稍远的摄影机后面,习惯性地看着这一切,习惯性地思考着。催眠术进行中,理应做影像记录和第三人在场,这是职业规定。余响出差的时候,这个位置就由助理代劳。况且,许多时候,鹿禹稱会仰赖于余响和助理的建议,他亲切地将之称为“了解普通人的思想切入”。
“现在,一直往前走,你会看到一个楼梯,它将指引你回到你第一次做和你姐姐有关的噩梦的地方。告诉我,那个楼梯是向上还是向下的。”鹿禹稱逐步给出自己的指令,这个男人现在已经进入中度催眠的状态,对他的指令高度敏感。
“楼梯……向上的。”对面的男人头部低垂,眼眸紧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是回答的声音格外清晰甚至是响亮。
鹿禹稱手掌交握,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眼神专注的捕捉每一个细微表情:“现在,顺着这个楼梯上去。你看到了什么?”
来求助的这个受术者是一名IT精英白领,有着不菲的收入和圆满的家庭,从外形看,应该也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但是半个月以前,他突然跑来诊室求助他们,因为他最近半年来总是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梦到自己强.奸了自己的亲生姐姐,然后折磨她至死。这个梦每每让他午夜惊醒,然后彻夜失眠。
日复一日,这个噩梦把他折磨成了一个中度神经衰弱和失眠患者。据他所说,他有自己的妻子,两人关系很好,姐姐也结婚多年,这个梦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格外恐惧。医生见他情况越来越糟,建议他来催眠诊所尝试一下精神治疗。
“电视……DVD……”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现在没有的颤意,似乎是因为难以启齿,脸颊也逐渐爬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这个反应,对于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催眠师而言,可是绝不可放过的光亮之处。
助理蹙起眉,侧目看了一眼鹿禹稱,并没有更多讶异的情绪。在这个十米见方的催眠室里,他们一起见证过的奇特现象简直不胜枚举。
“电视是开着的吗?”
“开着的。”
“在播放什么?”鹿禹稱几乎是步步追问。
“我看不清楚……”男人的声音小了下来。
鹿禹稱眉头皱了皱,继续引导:“那么,走过去看看。”
“不……”男人的脸色更加奇怪了一些,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怎么了?”鹿禹稱问。
“有人……”
有一簇光在鹿禹稱眼里一闪而过,他换了一个思路问他:“谁在那儿?”
男人的脑袋因为情绪激动无意识地轻晃了一下,陆禹稱跟着蹙了蹙眉头,男人的喘息逐渐变得急促而粗重起来,隔了会儿,终于没忍住,闷哼出声。
这个声音……陆禹稱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脸颊处,那里的红已经逐步晕染到耳根处。这不符合他的年龄,结合他刚刚的声音……明显像是一个性经验缺乏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刚好那头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一个女人……”男人咬紧了牙关,但声音还是轻颤着的。
很好,就是这了。鹿禹稱交握的双手分开来,接着引导他:“她是谁?”
“那个女人……她是……是、我的姐姐。不……不要……”
鹿禹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这就是了,他要的关键点。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需要确认的——
“现在,你将不会惊扰‘他们’,走过去看看电视里在播放什么。”
男人隔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应该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正走近那台电视机。
“是……自拍的色.情片。”男人脸上的红晕仍在,头甚至因为羞耻感而有轻微的躲避。这就更证实了鹿禹稱的推断,他此刻的潜意识里,自己应该是一个十七八岁甚至更小些的男孩子,对于性有无限好奇,却因为家庭和教育把其视若猛兽,他为这个陌生的自己感到羞耻,认为自己所做的事违背伦理。
“视频里面的人,你认识吗?”知道了这个问题,那么一切都将被这个线头串在一起。
“那个女人……她……是我的姐姐,那个男人……”男人突然停住了,脸上带上了一丝愧疚亦或是愤恨的弧度,半天没有再说下去。
鹿禹稱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开口,以极其肯定的语调问他:“是你的姐夫,对吗?”
对面的男人嘴唇颤了颤,回答:“是的。”
那么问题,终于都迎刃而解,整件事情也被串成了一条线。
鹿禹稱稍稍动了一下身体,目光始终落在男人的脸上,他的脸色更加红了,却是因为愤怒和羞耻,额角甚至微微带了汗意,脑袋也无意识地颤动着。
鹿禹稱沉声开口:“很好。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将会醒来,并且记得这一切。”
男人的脑袋微微晃动,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鹿禹稱的指令上。
“1……”
“2……”
“3。”
沙发上窝进去的身体缓缓颤了颤,然后身体的主人睁开了眼睛,眼里茫然带着水雾,脸上的红晕未褪。男人四下看了看,很快,助理递上来一杯温热的水。
“徐先生,您先坐这边休息一下。我们很快来给您分析您的情况。”
——
茶几上的闹铃拼了命地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沙发上那块隆起终于缓缓地有了动作,隔了会儿,被子才被人猛地掀开来,露出一张睡意迷蒙的脸来。
陆之暮抬手拍着,终于摸到了茶几边缘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了,来电显示黑猫警长。
陆之暮眯着眼睛看了看,一边懒懒地翻了个身子,耙了耙头发,一面懒散地接起电话来。
“大编剧,忙着呢?”
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一瞬间连陆之暮的起床气都安抚没了,她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答:“睡着呢,编剧作家这行容易死得早,我得及时补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啊。”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啊。陆之暮眨巴着迷蒙的双眼看着有些陌生的天花板和房间,脑中关于昨天的记忆慢慢复苏。
“呵,你这……”那头的男声顿了一下,明显带上了一丝轻松,似乎被她哽到了,又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等了好半天,干脆不说了,转而谈到自己打电话来的目的。
“半秋山这边出了个案子,有些怪。想着你之前打听了不少这类的案,就问问你要不要来。”
陆之暮正慵懒的起身来,身上的薄被半搭在她一侧肩膀上,两脚丫灵活的左右晃动着勾拖鞋穿,闻言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啊?什么案子啊?!”
还没等到电话那头的回答,这头门把手动了动,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黑框眼镜男人推开了门,刚迈进一只脚,猛然看到这一幅场景,身形震了一下,好修养的没有立即叫出声,然后神色复杂的同一脸红润的陆之暮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