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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见岳谦不答,苟梁再次问道:“岳谦, 你可愿随我走?”
岳谦脑中嗡嗡作响, 往日的美好还历历在目。
他的张狂肆意, 他的喜怒无常, 他的嬉笑怒骂, 他重口腹, 他懒, 他喜欢抱着他, 喜欢恶作剧逗弄他,喜欢看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这一切的一切,在岳谦眼里便是最好。
两年多的朝夕相对, 他再清楚不过, 苟梁内心是何等的柔软美好。
他不相信苟梁回事如此暴虐的人, 更不愿意接受苟梁就是魔教教主的事实。哪怕他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可那杀人如麻的狂魔,怎会是苟梁?
又或者,他真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杀过许多人, 那他就会因为别人的苦难,而责怪他吗?
岳谦知道自己不会,在大义面前, 他更愿意自私地保全苟梁。
可是……他的家人呢?他的师门呢?
这些又让他如何自处?
岳谦嘴唇颤抖,看到苟梁噙着悲哀的眼睛几乎就要答应。
和他走, 天涯海角, 再不理会这些是是非非, 难道不正是他一生所求吗?
司徒长天见状急忙高声道:“叶归——不,鲍九,你死了这条心吧!岳谦不会随你走的,自古正邪不两立,你以情色欺瞒在前,如今还要蛊惑他坠入魔道!居心实在恶毒!”
“司徒师兄何必和他废话!”
叶阁主叫道:“你们若不动手,我梵音阁今日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绝不会放走魔教一人,尤其是鲍九!”
夏掌门却道:“岳谦,当日我婿莫关雎在南山被害,凶手身着红裙,所有证据都指向叶归,是你强行包庇,之后更与此人私逃,以致于我婿死的不明不白!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他是鲍九?!只因你和他有私情,就如此助纣为虐!”
苟梁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他。
司徒长天厉声道:“夏师弟,莫要胡言!岳谦年幼一时被蒙蔽,你这话言重了!”
夏掌门冷哼一声,“司徒师兄不必如此疾言厉色,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他与这鲍九夜夜同眠,岂会不知他是男儿身?叶师妹,唐师弟,当日你们也在场,可是亲耳听见岳谦所说,他与叶归早有夫妻之实,为他一力作保!如今看来,怕是不是蒙蔽,而是与他同流合污了吧?哼,若非他强行庇护,两年前鲍九武功尽失,我们轻易便可将这祸害除去。”
“可如今呢?他不仅恢复武功,武功更大有进境!想必,司徒师兄你这位得意弟子没少出力吧?”
司徒长天急怒,“此事小徒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
“师父。”
岳谦轻轻打断了他,站到前来。
他道:“依夏掌门之意,又当如何?”
夏掌门不答,反而对叶阁主和唐楼主问道:“鲍九以叶归之名行事,处处误导两位他乃故人之子,是以当日他谋害我女婿后,你二人都来为他求情担保。如今,你们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尤其是唐师弟,当年您兄长为鲍轼所害,更被夺去九冥楼绝世秘籍《幽冥九诀》。鲍轼又为他所杀,现在那秘籍恐怕就在鲍九身上了。”
唐楼主脸色微变。
叶阁主说道:“夏师兄说的不错。当日正是因为他刻意误导,我才会以为他是我妹妹的儿子叶归!却不曾想,他就是杀害我儿的凶手!如今鲍九就在此处,不管谁来阻拦,我今日定叫他身首异处!”
岳谦张口欲言,夏掌门立刻盯了过来,“岳师侄是有异议吗?”
见岳谦不答,夏掌门道:“看来,岳师侄是舍不得你这个千娇百媚的“爱妻”了,这便是南山剑派的首徒?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唐楼主道:“岳师侄,你莫糊涂了。鲍轼害你满门,鲍九助纣为虐,更造下杀孽无数。你如此执迷不悟,不怕九泉之下你的父母兄弟们死不瞑目吗!”
岳谦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想我怎么做?”
“杀了他!”
夏掌门厉喝道,“亲手杀了他,弥补你的过失!否则你如何对得起你的师门,对得起你死去的亲人?”
岳谦冷漠的眼神静静看了他一瞬,随后移开,看向苟梁。
他问:“当年杀我父母的人,可有你。”
苟梁一怔,随后苦笑一声,轻声道:“我不知道。”
——他杀的人太多,多到他都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
岳谦看懂了,沉默片刻,他忽然说:“你走吧。”
苟梁皱眉,却听岳谦说道:“你走,回你的魔教去,来日再见,我们便是……正魔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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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梁错愕地睁大眼睛。
潜藏在岳谦眼中的痛苦那么明显,再多的冷漠也无法掩饰。
苟梁心疼极了,正要拒绝,却听一个女声传来,“夫君,听闻有魔教来闹事,现在如何了——”
随即一道寻常人难辨的诡异风声传来,直逼蒋素昔而去!
是《幽冥九诀》!
看着站立不动的夏掌门,苟梁拧眉,顿时朝她飞奔而去——
“素昔躲开!”
“素昔小心,他是鲍九!!!”
司徒白和蒋老大叫出声,第一时间扑了过去——
但,不论是他们还是苟梁,终究还是太晚了。
“唔,好痛……我的孩子……”
肚子被破开一道长长的裂缝,鲜血奔涌而出,苟梁一把扶住跌跪在地的蒋素昔,双手按在她肚子上。
“救,救……”
不过转瞬之间,蒋素昔就没了气息。
【苟梁:小肆,兑换凝结剂,别让她和孩子的魂体离体。】
【系统:是,主人!】
“素昔!!!”
司徒白和蒋老看在眼里,顿时心肝惧裂。
“鲍九!我要杀了你!”
司徒白提剑就向他冲了过去,蒋老几欲昏倒,也想为孙女报仇,但踉跄几步就跪落在地。
随后赶到的岳谦扶住蒋老,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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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梁凝眉。
蒋素昔除了这个肉眼可见的狰狞伤口之外,五脏六腑都已经被击伤,分明是一招毙命。夏掌门却还要制造出剖腹的恐怖伤口,可见用心良苦!
司徒白理智全无,混乱的剑气劈了过来,苟梁带着蒋素昔躲开,冷声道:“看在你大师兄的面子上,我不同你计较。”
他看向念奴娇等人,又看了看岳谦,深吸一口气,喝道:“走!”
“往哪里走!”
“拦住他们!”
“为师门报仇,杀啊!”
“杀光魔教!让他们不得好死!”
“少林僧何在,同我一起绞杀魔教,替天行道!”
“梵音阁弟子何在!传我号令,魔教弟子一个都不要放过!”
各大门派纷纷急追魔教而去,落在身后的合欢派和万毒门接连被击杀,苟梁停了下来,将蒋素昔递给念奴娇。
“你带他们先走。”
“那教主您呢?”
“我随后就到。”
“是,教主!”
对于苟梁的每一个决定,她都不会质疑。
苟梁手执红菱,几招之间就将正道人士挡在了南山剑派的山门之前。苟梁只身站在南山剑派的巍峨的大门之上,凤冠霞帔,仿若天地间最浓艳的色泽都凝聚在了他身上。红菱垂地,他淡淡地看向想进又不敢前进的正道子弟,轻笑着说:“别害怕,今日乃我大婚之喜,我不杀你们。”
叶阁主越过打前锋的年轻子弟,道:“梵音阁,讨教魔教教主高招!”
说罢,她将背上的琴取下,弹奏杀伐之音。
见苟梁完全不为所动,唐楼主飞身而出,“鲍九,将《幽冥九诀》还来!”
但他如何是苟梁的对手?
不过一招,就将苟梁打得摔落在地。
夏掌门道:“此人武功着实厉害,蒋老前辈,司徒师兄,叶师妹,唐师弟,我等联手!今日绝不能放他离开,否则后患无穷!”
蒋老、叶阁主和唐楼主全无犹豫,司徒长天面对四人或探究或犀利的目光,也只能硬着头皮加入。
五人对战苟梁,一时战况胶着,凛冽杀伐的内劲和音攻让修为较低的弟子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大师兄!”
司徒白见他父亲五人竟也奈何不了苟梁,转向了岳谦,哀求道:“大师兄,我知道你能杀了他!快去助爹一臂之力啊!大师兄,你也看到了,是他杀了素昔,他亲手所杀……素昔还怀着身孕,再有几天,我们的孩子就要降世……他如此残忍,你难道还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吗!大师兄,杀了他,你帮我杀了他啊,我求你了!”
岳谦看着崩溃的司徒白,脚步却若千斤重,不能移动一步。
林秀娘和司徒霜都被蒋素昔之死惊了魂,虽然没有说出让岳谦手刃苟梁的话来,但满含泪水的眼睛却也看着岳谦,无声地催促着他。
反而是曹庚午冷静道:“三师弟,别逼师兄。”
司徒白恨声道:“好,好,我不逼他!我自己为素昔报仇!”
说着,他就要冲入战圈,曹庚午一把抓住他,“三师弟,你别冲动,你这是送死不是报仇!”
“那我该怎么办?素昔她就死在我面前,她的肚子全是血……师兄你别拦着我,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杀了他,我要为素昔报仇,还有我的孩子……师兄,你放开我,放开我!”
司徒白痛哭失声。
岳谦终于动了。
见他加入,苟梁心神大乱,一招杀招收回,被穷追猛打的夏掌门找到破绽,一剑劈下来——
岳谦挡在了苟梁身前,硬生生受了这一剑。
“岳谦!”
血染喜袍,那颜色刺得苟梁目眦尽裂。
他看向夏掌门,之前再多利用他的计划都被抛在脑后,他现在就要灭了这个搅事精!
岳谦抬手挡住他,司徒长天同时拦住了要无差别攻击岳谦的其他人。
“司徒师兄,你这是为何?!”
“岳谦杀了他!否则你自甘堕落与魔教为伍,我正道第一个不容你!”
“司徒师兄,你教的好徒儿啊!”
岳谦对此充耳不闻,他脸色苍白地看着苟梁,握住他为自己施针止血的手……又推开。
他说:“叶归,你走吧。”
“岳谦……”
“从这里离开,以后这世上就没有叶归,只有魔教的鲍九。我与你,从此……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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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答应!”
苟梁眼中滚烫,一时落下泪来。
岳谦的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住了为他拭去眼泪的冲动,道:“你走,走啊!”
苟梁被他推了一把,见他目光坚决,知道他已经把自己逼入一个绝境,不忍心再给他压力,只好站起身来。他看向夏掌门:“今日之仇,我必百倍奉还!”
说罢,苟梁飞身离开,其他人要追,一道凌厉的剑气生生将他们逼退。
岳谦横剑在侧,道:“放他走,谁都不许踏出此门一步。”
唐楼主:“岳谦!你竟对鲍九如此维护,果真是要与我正道为敌吗!”
夏掌门:“司徒师兄,你倒是说话啊!”
蒋老失望地看着岳谦,“你当真是……死不悔改!”
几息之间,苟梁早已经没了踪影。见先机已失,再难斩落魔教教主,几人再不甘愿也只能暂且罢休,落回地面,将矛头直指岳谦。
司徒长天心惊道:“谦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岳谦松手,长剑凌空掉落。
他跪了下来,磕头道:“徒儿不孝,让师父失望了。”
司徒长天满心不忍:“师父知你并非有心,只是被那鲍九一时迷惑。但你终究铸下大错,且去剑阵思过,待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太迟了,师父……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岳谦却摇了摇头。
“我早知他是男子,娶他是因为我爱他。我发过誓,会生生世世守护他,至死不悔。他虽失信于我,我却不会也不愿毁诺……如今我与他拜过天地,互许终生,不论他是叶归还是鲍九,都是我岳谦的妻子。所以,不论他做过什么,将来会做什么,我都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司徒长天大惊,“谦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师父,徒儿自知犯下大错,如今已无路可走……”岳谦一意孤行,“日后我会亲手除尽魔教,但唯独叶归一人,我不会让人伤他性命。”
“若我定要杀他呢?你可是要先了杀我?!”叶阁主厉声道:“司徒师兄,如此悖逆的徒弟,你还留着作甚?!今日若不清理门户,可是南山剑派从此便与魔教为伍了?!”
司徒长天还未说话,岳谦便道:“叶阁主不必逼迫师父。”
“岳谦所做所为,皆因我个人而起,与南山剑派毫无干系。岳谦自知罪虐深重,自请出山,自今日起……岳谦就是南山剑派的叛徒,此后,与南山剑派再无瓜葛。”
说罢他将腰上系着的南山剑派首徒印信解下,丢给曹庚午。
“谦儿……”
“大师兄!”
岳谦叩首,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师父,请容徒儿最后唤您一声师父。徒儿愧对您的教导,从今往后,不能侍奉师父左右,还望师父珍重。”
“谦儿,你何苦……”
“师父,岳谦无颜再面对师父和众位师弟师妹,请师父成全。”
司徒长天知道岳谦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只有他离开,才能将南山剑派和魔教的瓜葛撇清,才能保持南山剑派几百年来的清誉。可是……这是他最疼爱最骄傲的徒弟啊,他怎么能忍心……
可最终,他也别无选择。
“南山剑派弟子岳谦,忤逆师门,即日起逐出师门!日后他若为患江湖,我司徒长天必定亲手清理门户!”
“大师兄……”
南山剑派众人泣不成声。
岳谦起身,决绝而去。
“今日放虎归山,岂非助魔教一臂之力?岳谦,你莫怪我心狠!拿命来!”
夏掌门自知放走岳谦,以后苟梁就更难对付,当即使出全力,击向岳谦。岳谦劈断夏掌门的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以最快速度飞离此地。
夏掌门脸色僵硬,目送岳谦离开,眼中全是怨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