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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琅在北城楼忙活的时候,广州城里的官员也没有闲着。
蔡世文在周琅派兵一直护送到南门后,他自己叫城上的士兵把他拉了上去,进城后带去了周琅的要求。
随着敌军攻入广州城,从总督到县令这些官员是真的急了,科林攻击的太猛烈了,从前线反馈回来的消息是根本无法抵挡,可城外要道基本都被敌军占领,他们想逃都没法逃,况且满清律法在哪里放着,这还没到清末彻底礼崩乐坏的时候,谁也不敢触犯律法,至少广州知府、南海和番禺县令就不敢弃城,八旗将军和绿营都统也没这个胆子。
但满足敌人的要求,实在太难,因为对方要的太多了。上次夷人才要了二十万银元,这次周琅这个海寇竟讨要两千万银元。
可不给的话,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真的有能力打下广州城。城里的官员不可谓不努力,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八旗将军、绿营都统给手下下了死命令,杀了好几百逃兵了,但就是挡不住对方。南海县令和番禺县令组织民壮,悬重赏招募死士,到头偷袭敌人,但是效果不大。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早就向外调兵,反复催促,整个广东省的軍队都在向府城集中,但目前也只有少数援军到达,还被阻断在城外,敌人占据要害,根本救不过来。
坚守待援是个办法,可问题是大家都没有信心能坚守到援兵到来,尽管番禺县令已经高叫着要死守城池,为天子尽忠,他们这群人尽忠了,当然能落一个好名声,可谁想死了。
“不过就是钱吗,给他们就完了!”
越是富贵的人就越不想死,海关监督盛住忍不住抱怨。他姐夫眼看着要当皇帝了,这时候死什么死啊,是不是傻。
两广总督长麟其实也是这个想法,他也是权贵,叫觉罗长麟,虽然他跟盛住不同,身上挂着一个进士的招牌,但谁都知道他那个进士当不得真,他那个进士前面有翻译两个称谓,翻译进士。满文翻译,这是专为满人晋身设计的制度,这年头满人都用汉文了,哪里需要什么翻译,但考翻译科,却比寻常科举容易多了,就只有满人、蒙古人能考。蒙古人考中了,也不过是进入理藩院就职,满人考中了,可是跟正印翻译一样,直接进六部的。长麟考中的那一年,就混道了一个主事的职务。几年后步步高升,混了八年,下放地方就是道台,三年后回刑部做侍郎,第二年下放地方做巡抚,他基本都没从基层做起过,当然没有县令这种小官的想法。
“府库哪里有钱,即便有钱,也不能给海寇啊。时候朝廷追究下来,谁担得起。”
长麟叹道。
他不是不想给钱,是真的没钱,两千万银元,确实是一笔巨款,如果有的话,他也不会舍不得。毕竟当官当到总督级别的权贵,谁家里没个几百万两家产,都是见过钱的。这可是乾隆盛世,所谓盛世,那就是貪官污吏横行,财富集中的时代,和珅大人有多少钱,谁心里还没个数。
盛住哼道:“这种事哪里能从府库里掏钱。当然是想办法凑了。”
同为县令的南海县令李枟马上道:“对,凑凑。下官俸禄微薄,愿拿出一千两,解府城之危。”
李枟就是一个小角色,考中了科举,当了进士,但他这种没有任何政治资源的汉人,除了个别能力极强的之外,到死当个县令的有的是。不过身处南海县这个管辖半个广州府的地方官,如果脑子够活,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或许没有,三五万是有的。
可番禺县令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讽刺道:“朝廷用俸禄养我等,我等以俸禄养贼寇?岂有此理!”
盛住不满道:“说那些虚的作甚,这是救大伙的命!”
番禺县令可以呛声南海县令,但对盛住就没什么脾气了,闷声一声不说话。
布政司陈大文反驳道:“吾等岂能因一己之生死而资敌?”
广州知府朱栋叹道:“亦是救民!”
看到众官员态度不一,两千万银元确实将个人的底线都逼出来了,长麟知道自己必须表态,不然这些人能吵一天,时限可就只有三天,浪费不起啊。
长麟叹道:“资敌绝非吾等本意,救民于水火却耽误不得。贼人一日不退,则广府被兵一日,百姓即受一日的兵祸,百姓何辜!本督责无旁贷,当捐十万以解危局!。”
长麟一口气拿出十万两,也算是为捐钱设了一个上限。
广州知府道:“吾等报国之心,拳拳可见。奈何杯水车薪,怕是要发动商绅募捐。”
盛住却道:“你们才能拿几个钱,这事都是夷祸而起,就得那些行商出钱!”
粤海关管着十三行,行商有钱这盛住当然知道,他可不想自己出钱。
但长麟态度强硬:“行商当然要报效朝廷,但眼下是倾巢之祸,盐商、丝商,七十二行都要捐输。就由盐运司、布政司召集商民捐输,粤海关督促行商,各位同僚也该尽一份力,三日之内筹齐款项,送至海关衙门核验!”
长麟可不是盛住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他坚持让各个官员掏钱,还要让布政司、盐运司督促管辖下的商人,当然不是为了官员捐的那点钱,而是这件事必须得让所有人都参与,这样追责的时候才一个都跑不了,也就能保住秘密了。
至于最后的钱数,长麟并不担心,行商、盐商都是有钱的,最大的几个哪个不是家资百万,广州一口通商几十年,每年的关税几十万,偷逃的税款不知道多了几倍,都落入那些行商手里了。另外还有钱庄、当铺,这些喝民血的,也该出出血。发动广州城所有商人,三天内凑齐两千万银元,也不是难事。
布政司陈大文口气不善:“让商民捐输总得有个名目吧,跟他们说赎城费?”
长麟哼道:“军饷!”
说完拂袖而去。
于是在周琅忙着在城楼上收兵权的时候,广州城内的官员们则开始以捐纳军饷为名,压榨全城富商士绅捐款。
普通士绅、官员,甚至七十二行商人能捐的都很有限,最后大头都得落到行商头上。
捐的多的,是那些更依赖官府权力的行业,比如盐行集合起来捐了两百万两,银行(银号、当铺行会)捐了一百八十万两,丝织行当的锦纶堂捐了七十万两,其他小行业加起来捐了三百万两,也只有总数的一半,于是盛住勒令十三行行商集体捐资八百万两。
这下子连蔡世文、潘启官这样的总商都快破产了,尤其是潘启官,他经营业绩良好,见识过潘家豪宅消费的法国人认为潘家每年消费三百万法郎,称潘启官是世界首富。后世大名鼎鼎的伍秉鉴家族,也是从潘家做帐房起家的。
但蔡世文就不一样了,他挥霍无度,且过于喜好结交权贵,每年花费比潘家更大,其实早已入不敷出,虚有其表,结果大多数募捐落到了潘家头上,潘启官召集几十家行商,公行行用(十三行行商建立的一种公用基金,每家公司缴出利润的10%,并从每笔交易中抽取3%作为公积金,主要用来共同向官员送礼和应对勒索,以及紧急时刻之用)出两百万,潘家独立承担两百万元,其余四百万让各家分担。
蔡世文求着潘家借钱,软磨硬泡将自家的几处商铺给了潘家,借来五十万两,勉强支撑他这个总商的架子。
这些钱都送到了粤海关清点,总计1550万两,折合银元足足2100万,盛住竟然还赚了100万,这也算长麟给他的好处,可实际上这钱也只有他来拿大家才放心,说到底还是他那个皇亲身份值钱,因为此时最能背锅。
由于银子银元之间还要换算,要清点,一两银子大概换74银元,如此巨大的数额,工程量十分浩大,广州城钱庄、银号和当铺的掌柜伙计都被临时征用了,依然忙不过来。
可城外要求交付的日子已经道了,虽然没有发起进攻,可是四方炮台上的炮声却响了起来,造成广州城的恐慌,盛住找蔡世文去沟通,希望直接把钱送到军营去清点,但对方不答应,就让在海关衙门清点好。
并且提出,所有银钱,全部用坚固木箱装好,对方也不拒绝银锭和散银,甚至黄金也可以按照正常的市价换算,但必须装箱,每箱一万银元,用锁锁好,密封起来,周琅派人来监督装箱封箱,监督的人也不是外人,正是一直被扣在海关衙门享福的魏连理。
这就需要两千个木箱,临时打造肯定不够,又是一番折腾,官府到处搜掠各家的木箱。
好在周琅答应宽限时日,但规定每天至少要交付五百箱,否则就要开炮。
看着一箱箱银元从海关衙门附近的南城出城,然后由城外的士兵搬到船上,魏连理感慨自己的好运气。
他确实不愿意来广州,太危险了,可他发现,从头到尾他就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即便被海关衙门扣了,可天天都好吃好喝供着,还有美女相伴,尤其是最后,清点银子的活儿,真的是太痛快了,原来银子真的可以多到数不过来!
他突然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莫非大帅是我这一生命定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