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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着扶手,走得吃力, 薄荧伸手去扶他, 却被他看也不看地甩开,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一个方向,薄荧随他的目光看去, 却只看见隐没在走廊尽头的一片黑暗。
傅沛令终于走上二楼, 他步伐踉跄地向着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的走廊走去, 薄荧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将走廊尽头两扇紧闭的玻璃大门向两边拉去。
夜风一下子灌入了屋内,薄荧闻到了夜露的湿润气息, 以及被夜风稀释、混入一丝傅沛令身上雪松香气的淡淡酒味。
傅沛令快走几步, 走到了屋顶花园边缘的扶栏前, 他抓着扶栏, 向黑黝黝的山道尽头看去。
“你还记得圣诞夜那晚看到的夜景吗?”薄荧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傅沛令忽然问道。
薄荧还没有开口回答, 他就已经把一个圆圆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傅沛令说:“今天我要请你看,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夜景。”
在傅沛令鼓励的目光下, 薄荧按下了像是车钥匙一样的按钮。
刹那之间, 黑黝黝的山路变成了梦幻的乐园,成千上万挂在枝桠上的彩灯一齐照亮了这条寂静的蜿蜒长路, 光带一直延续到薄荧脚下的私人花园, 星星样式的彩灯在护栏外的树枝上随风微动。
傅沛令突然伸手去摘那颗星星状的彩灯, 薄荧下意识地正要阻挡,傅沛令的手中途一转,忽然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
“真以为我那么傻?”傅沛令笑着说。
薄荧从来没有见过傅沛令笑,所以骤然看到他的笑容,她不可避免地怔住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她心中一闪而过。
“这是你让人布置的?”薄荧问。
问完以后她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因为傅沛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是别人送的。”傅沛令望着灿烂的光路,平声说道:“小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只要有了这条光路,不管多晚、多黑,我都能一眼见到他们回来的身影。”傅沛令顿了一下,收紧了握着栏杆的双手:“……可是我宁愿这条路一直黑着。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他们不回家是因为山路太黑——”
而不是他们不爱他。
“如果我不是傅沛令,你还会在我身边吗?”他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薄荧。
“……什么意思?”薄荧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下意识地问道。
“如果我不是明钟集团和汇力集团的继承人……你还会在我身边,像现在一样吗?”傅沛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在满树美丽梦幻的彩灯下,他黑沉沉的双眼似乎也住进了星光。
“……会。”薄荧说:“即使你不是集团继承人了,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要当你的朋友。”傅沛令忽然倾身上前,在薄荧嘴唇留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他退回原地,一双明亮炙热的黑色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薄荧:“……你爱我吗?”
鬼使神差地,薄荧答道:“爱。”
傅沛令再次吻了上来,他冰凉的手穿过薄荧的黑发,扶在她的脑后,好让他能肆无忌惮地加深这个极具侵略性的吻。
“……我也爱你。”傅沛令低声喃喃。
两天后是星期一,也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
傅沛令和薄荧正式交往的消息有如一阵八级飓风刮过平静的顺璟,在仅仅半天的时间里就传得人尽皆知。
有人黯然伤神,有人嫉妒得快咬碎一口银牙,也有人因为谁该直播吃\屎的问题而争得面红耳赤。
不管外界如何流言纷扬,傅沛令和薄荧作为当事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该干什么干什么。
孟上秋的新电影上映,褒贬不一,票房却十分可观,新闻报道上都在议论这是否会是孟上秋从文艺片导演转型商业片导演的开端。孟上秋因为这些报道心情很差,接连两个月都窝在家里流水似地看电影,偶尔也和电影公司的人一起吃个饭,陈冕也来了家里几回,在《地狱与玫瑰》的帮助下,他成功跻身一线电影演员的行列,今年初还在金马奖上拿了一个影帝奖杯,这位新晋影帝和孟上秋的感情还是一样好,时不时拿一个剧本来向孟上秋讨教。
薄荧对这位新晋影帝时不时就出现在她家已经习惯了,偶尔她时间充裕,还会坐下来听陈冕聊一聊娱乐圈最近发生的趣事。
这一天,她放学回家,刚刚开门就听见了陈冕的说话声:“上次我带给你的那些剧本怎么样?还是没有一部看得上的?”
“全是商业电影,看着就心烦。”孟上秋的声音。
薄荧换上室内拖鞋,走进了客厅。
“孟叔叔,陈叔叔。”薄荧乖巧地微笑问好。
“薄荧回来了啊,来来来,我这次去意大利拍戏,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陈冕亲切热情地拿起玻璃茶桌上的口袋之一,递给薄荧。
“谢谢陈叔叔。”薄荧笑着接过。
薄荧和陈冕寒暄几句后,上了楼,身后又响起了陈冕对孟上秋的说话声。
“我都尽量给你挑文艺片了……你到底想拍一部什么样的?”
“不知道……还在考虑。”
“你也别拖太久了,你身上还有合约呢。”陈冕说。
谈话一时陷入了沉默,薄荧没有再听下去,走进了自己房间。
九月开学没多久,十月国庆长假就来了,长假过后就是十一月,为了十二月的模拟考试,薄荧停掉了钢琴练习,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
直到公布模拟考试成绩那天,薄荧站在公告栏下看到自己的名字位列第一,才松下了这个月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傅沛令每天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放学后又三天两头的和郑风他们去球场或酒吧玩乐,就这么一个每天学习时间不超过三小时的人,这次成绩依然排在前五,让薄荧不得不感叹世界上就是有这么这样天资聪颖的人。
公布成绩的这天,一直被雾霾笼罩的上京市一反常态的是个艳阳天,大冬天的太阳不好遇,特别是在上京市这样一个时不时就发布雾霾警告的地方,薄荧很少被天气影响,但是在阳光和年级第一宝冠的双重影响下,她的心情也难免像这天气一样充满阳光。
回家后,薄荧看到坐落在窗前的三角钢琴,忽然心痒起来,她想起自己上一次练习还是在上个周末,距离今天已经整整五天了,不由走了过去,揭起琴盖,坐了下来。
阳光洒在薄荧的手指上,给白色的琴键落下漂亮纤细的阴影,在这一刻,浮现在薄荧心中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她没有犹豫,手指落下琴键,流畅优美的琴声立即响了起来。
这一曲薄荧弹得异常顺畅,近四分钟的演奏,没有出现一处错误,当她心满意足地落下最后一个琴键,抬起头准备离开钢琴时,却看见不知什么站到了客厅的孟上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钢琴前的薄荧,神色间有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孟叔叔,原来您在家呀,您吃过晚饭了吗?”薄荧被他看得有点不安,连忙扬起笑脸,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要拍什么了……”孟上秋却自言自语着,马上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喂,王哥,我想好要拍什么了……文艺片,你不用管,给我安排人手就好了,不,最少的人手,越快越好,或许能赶上十一月的威尼斯电影节。”
听到孟上秋说王哥,薄荧就知道他打电话的对象是他现在的东家,槐树影业的老总,薄荧的户口搬迁到上京之前,入读顺璟的事就是他帮忙搞定的,投桃报李,孟上秋在众多橄榄枝中选择了槐树影业这家实力并不是顶尖的电影公司。
“不,不去影视城,出国拍摄,具体在什么地方,我再考虑一下。”孟上秋原地走了两步,难掩兴奋神色。
挂断电话后,他神色畅快地对薄荧说:“多亏你让我有了灵感,我已经知道下一部电影要拍什么了,你准备一下,等剧组拉好以后,我们就马上出国开始拍摄。”
薄荧愣了愣:“……我也是演员之一吗?”
“不,”孟上秋马上回答:“你是唯一的主演,这部电影为你而生。”
“难道你不知道,上天从来不会眷顾你吗?”
“……我应该怎么做?”薄荧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你明明知道答案,只是希望我能肯定你的做法,肯定你的身不由己。可是我不会说的。”X的目光看穿了薄荧心中的一切,她俯在薄荧耳边,用温柔的声音残酷地说:“从白手套死亡的那天起,纯洁无垢的薄荧就跟着一起死了。你可以在外装作一个好人,但是我永远知道你真正的样子。”
薄荧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她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目光黯淡。
X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不知又过了多久,薄荧突然在安静的医务室中听到了郑风的声音。
“我来看我的朋友,她在这里吗?”
薄荧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穿上鞋走了出去,郑风正提着一个塑料口袋朝这里而来,看见薄荧,他立马加快脚步走到了薄荧面前。
“……你怎么来了?”薄荧问。
“你不是没去餐厅么,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来。”郑风耳朵尖往外露着红色,他的目光也有些游移,不敢直视薄荧。
薄荧看着他,淡淡一笑:“谢谢你。我正好饿了。”
“真的?太好了,我来一趟果然是对的!”见薄荧没有拒绝,郑风马上精神起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薄荧刚刚躺的病床边的床头柜,走过去将塑料口袋里的零食一袋袋拿了出来。
“谢谢你了,我回教室再拿钱给你。”薄荧微笑着说。
“哎哟——谈什么钱,太见外了。”郑风耳朵更红了。薄荧随手拿了一个不会弄脏地面和病床的面包,坐在床边撕开了包装。郑风随意地在她对面的病床上坐下。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都买了点。”郑风期许地看着薄荧,薄荧没说话,抿着嘴微微笑了笑,郑风不大自在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我准备报篮球社了,你要不要去篮球社当经理?”
薄荧说:“我打算去钢琴社。”
郑风没显得吃惊,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哦,你也学钢琴啊。女孩好像都学那个。”
薄荧在心里想北树镇就没几个女孩学钢琴,学钢琴太贵了,不说买钢琴的费用,单就学费就能让大多数人望而止步。
薄荧对钢琴的憧憬来自电视和书籍,在她的认知中,钢琴总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的专利,她对钢琴这一技艺本身倒没有多大的兴趣,仅仅只是觉得学了钢琴,她就能离梦想中的那种人近一点。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要问什么?”
薄荧没想到他期期艾艾一会,问出的竟然是:“我听说你的入学成绩是全校第一?”
薄荧从郑风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就知道他的成绩在1班一定是倒数了,她尽量选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告诉他答案:“那天我的运气比较好,很多题都是见过的。”
“你太厉害了。”郑风耸耸肩:“以后的成绩榜上估计就是你压头我压尾了。”
薄荧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风被她的笑容晃得痴了,心跳如鼓,猛地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我……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好了再回教室吧。”
郑风留下一袋子的食物落荒而逃后,薄荧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她神色平静地咬下一口面包,椰蓉的甜味在她口中扩散,最后被她吞下。
薄荧回到教室的时候,午休时间正好结束,学生们都在陆陆续续地回教室,前面的一群女生正在叽叽喳喳地热络聊天,从中间为首的女生身上掉出了一个手机链,薄荧在后面捡了起来,然后走了上去叫住了中间的女生。女生们都停了下来,看着薄荧的目光中带着不解和疑惑,以及一点小小的防备。
“陈昕,你的手机链掉了。”薄荧淡淡笑着递出手机链。
中间的女生愣了愣,然后接了过来:“……谢谢。”
薄荧笑了笑,越过她们朝前走去。
“她居然知道你的名字耶。”
“你认识她吗?”
女生们压低的议论声从身后传来,薄荧头也没回。
当天下午放学后,薄荧去了第三教学楼,在地下室的众多乐器社团中找到了钢琴社,薄荧走进钢琴社的时候,里面的人都是一愣,薄荧已经习惯了第一次见到她的人的反应,神色不变地微笑着说出了自己想要入社的想法。
负责新人入社事宜的女生正要说话,一名长发的女生走了过来:“我们很欢迎你加入社团,但是因为乐器有限……”
女生疑惑地看了长发女生一眼。
“所以满员了是吗?”薄荧问。
“社员的位置我们还有的,就是要麻烦你练琴的时候去第二教学楼的旧琴室了——当然,如果有什么活动,我们会通知你的。”
薄荧看了她片刻,笑道:“好。”
薄荧走后,最开始的女生疑惑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我们的钢琴很紧俏吗?”
“你傻啊,你愿意和她一起练琴,我可不愿意。我男朋友还要来看我呢。”长发女生翻了个白眼,坐回钢琴琴凳上继续涂起了她的手指。
女生吐了吐舌头,将薄荧的入社申请放入了社员档案盒。
回到家后,戚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孟上秋则因为《地狱和玫瑰》在香港和台湾的首映会而赶去了这两个地方。
两人和乐融融地吃完晚饭,薄荧还是老样子帮戚容洗了碗,又说了些学校里的事逗她开心。她毕竟不是戚容亲生的,不像亲生孩子那样什么都不做就会有母亲满满的爱,薄荧获得的好感,都是一点一滴从平时的生活中积累起来的。
做完家务后,薄荧练习了半小时的钢琴,这时候已经八点,她回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做起了作业,做完后又开始了功课的复习,卧室里的灯光直到凌晨一点才终于熄灭。
早上五点半,闹钟响起,薄荧穿好衣服下楼做了个水煮蛋,回到二楼动作迅速地洗漱,然后下楼把煮好的鸡蛋拿出放凉,再次回到二楼卧室,在书桌前背了十五分钟单词,接着预习今天一天要上的课程,在七点钟的时候拿着冰箱里的一盒牛奶和已经温热的水煮蛋出门搭乘校车。
校车来的时候薄荧正好把鸡蛋和牛奶吃完,薄荧上车的时候几个坐在前排昏昏欲睡的男生被同伴用激动的拳头捅醒,薄荧视若未见,她往后排走去,发现同班的吴悦,坐在她课桌前面的女生也在车上,对方看见薄荧愣了愣,薄荧在短暂的犹豫后带着微笑走了过去,隔着一个过道坐在了她身旁。
“早上好。”薄荧微笑着低声问好。
“早上好。”吴悦顿了顿,犹豫地回答。
还算一个不错的开始,薄荧在心中想。
从这里到学校一共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按照薄荧的原计划,此时她应该拿出耳机听手机里下载的英文散文锻炼听力,但是现在她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将这二十分钟花在人际交往上。
“你一定起的很早吧。”在斟酌之后,薄荧选了一句看似随意的话作为开场。
“对啊,我六点就起床了,你怎么知道?”吴悦好奇疑惑地看了薄荧一眼。
“你盘的头发很漂亮,如果是我的话,一个小时也盘不出来。”薄荧微微笑着,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的盘发。
“这也没什么,很简单的,我一开始也是怎么都盘不好,练习了好久才会的。”吴悦脸上出现了笑意,神情也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