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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倒是没有反抗,因为她隐约觉得那谢家主子此举只是顺手将她救出来罢了,绝无恶意。所以在那黑甲侍卫将她带到他们主子跟前时,苏锦倒头就拜:“谢过公子搭救之恩。”
谢逸寒拿手指挑过轿帘,目光扫过这位女扮男装的娘子,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他轻声道:“你且先起来。”
苏锦起身之后便垂目而立,心头思忖着待会要如何开口告辞,以便她能够去冀州城完成她自个的事情。
当面前的娘子一起身完全露出那张灰扑扑的脸时,谢逸寒心头的那种怪异之感又回来了,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谢逸寒却弄不明白为何对于面前的这位娘子,他竟有种违和的亲切之感。
感到那种探寻的目光反反复复在她脸上逡巡,苏锦心中狂跳,世道艰险,让她不得不猜测面前之人救她是怀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不动声色的将手触摸到腰间的箭囊,她想,要是他敢对她做点什么,她绝对能来个鱼死网破的。
那些个黑甲护卫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这厢苏锦的手指刚触到了箭囊,那厢黑甲护卫就握紧长戈绷紧肌肉蓄势待发,一旦苏锦稍有异动,绝对能第一时间将她戳成了马蜂窝。
谢逸寒自然也是察觉到苏锦的动作,他收回逡巡的目光,轻声解释道:“娘子暂且放宽心,我没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娘子面善,便有了些失态,娘子莫要介意才是。”
苏锦僵着脸点点头:“自然不会介意。”
知道苏锦难以放下戒心,谢逸寒摇头失笑,曾几何时,他谢逸寒竟也有被人当作登徒浪子的一天?
旁边的黑甲护卫忍不住拿挑剔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娘子,这娘子未免也太高估自个了,就这样的,连给他们公子提鞋都不配好不!
谢逸寒道:“不知娘子这身打扮是要去往何方?”
苏锦忙回道:“正要跟公子告辞,此行我是要去往冀州城,恐怕与公子不顺路,就此别过。”
谢逸寒轻笑:“我此行颍川正好路过冀州城,路上不太平,娘子就随着在下同路,也正好有个照应。”
说完后也不顾苏锦是何反应,放下了轿帘吩咐马车启动。轿内的谢逸寒想起刚才一瞬那娘子僵硬的脸庞,不由牵了嘴角哑然失笑,这下子,恐怕在外头娘子看来他更像登徒浪子了吧?
外头侍卫见苏锦磨蹭着不肯走,冷硬的脸上瞬间闪过疑似恼羞成怒的神色:“快别磨磨唧唧的,就你这等姿色,想肖想我们公子,连门都没有!”
苏锦摸摸脸,想想貌似也是这个理,别说她现在灰头土脸的看不出半点姿色,就算是洗干净了脸好生打扮,那也是清秀有余俊俏不足,在穷乡僻壤的乡下还看的过去,但在这见过美色的大家贵公子眼里,恐怕真不够看的吧?
想通这茬,苏锦倒是将心放下,暂且跟着马车一路西行,秉着明哲保身的原则,一路上不多嘴不多事,哪怕对这一行人的身份有所好奇,也丝毫不做打听,毕竟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想来车上的那位贵公子家中是有急事,一路上不吝辛苦竟是日夜兼程的赶路,此举正中苏锦下怀,她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到冀州才好。奈何此去冀州路途遥远,饶是日夜兼程赶三天三夜,也不过堪堪赶了一半路程,这也让苏锦的心一日比一日焦灼。
“这位娘子,到冀州尚还远着呢,这两张饼子你拿着暂且垫垫。”车队暂且停下休整的空当,当初将苏锦从土匪堆里带出来的那位黑甲兵掏出了两块饼子,递到苏锦面前道。若说刚开始这位黑甲兵还对这位颇为自恋的娘子怀有些敌意的话,这几天的日夜兼程下来,这位娘子的表现却让他刮目相看,甚至有几分佩服。一位身娇体弱的娘子一路上不喊苦不喊累,甚至还拒绝了他家公子邀她上马车的提议,却随着他们这群糙老爷们颠簸在马上风餐露宿的,着实不易。
见这位娘子一路上没怎么用过餐,这位黑甲兵以为是这娘子带的干粮不足,瞧着她短短几日就饿了一圈的憔悴模样,心地纯良的黑甲兵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有了前头将自己干粮递给她的一幕。
“没事。”苏锦沙哑着嗓子道。没有拒接的黑甲兵的好意,接过饼子后,苏锦狠狠撕下了一大块,逼迫自己咽下去。这几天每日每夜的赶路让她身心俱乏,要不是有一丝信念在支撑着她,她早已疲惫不已的身子怕是早就坚持不住了。
苏锦的此时的吃相不雅,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那黑甲兵更为同情,心道,这娘子也不知为啥非的千里迢迢的赶到冀州去,这还是遇上他们谢家车队得以一路随行,如若不然,还不知得遭多大的罪!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这娘子孤身上路,能不能活着还是个未知。
此时,正坐在马车上歇息的谢逸寒透过轿帘掀起的一角,看着外面坐在草地上正拼命往嘴里塞饼子的娘子,心里有着同样的疑问,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竟让这娇弱的娘子不远万里的赶到冀州城里去呢?
赶路到了第五日,苏锦的双眼熬的通红,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消瘦的不成人形,小小的身子也迅速瘦了下来,如纸片一般,骑在马上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一般,令人看着都心惊。
这下别说黑甲兵,就连车里的谢逸寒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拉开轿帘,皱着眉看着外面瘦削的身影:“娘子还是上车吧,离冀州还有一段的路程,娘子这般只怕支撑不到那时。”
苏锦闻言,勉强扯了下皲裂的唇:“没事,不用,谢谢。”说着将粗糙的缰绳紧紧缠住自己手腕几道,然后目视前方,布满血丝的双眼折射出了几分倔强与坚毅。
谢逸寒闻言一怔,然后将这位娘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知什么意味的笑叹一声,这娘子竟谨慎如斯,他不知是该叹这位娘子自视甚高呢,还是该叹他长得就那么像坏人?
殊不知越是快到了目的地,苏锦就愈发不能容忍有丝毫的差错,哪怕她心里也清楚那位贵公子看起来人品贵重,不会对她有什么额外的想法。可是,万一呢?
苏锦拒绝的真实意图太明显,这让外头的黑甲兵嗤之以鼻,就这等姿色?咳,还是省省吧。
当苏锦终于双脚踏上冀州城而得知秦大虎大获全胜进京领赏之时,一直支撑着她信念的那根弦陡然一松,多日的疲劳如潮水般奔涌而上,苏锦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倒下之前,她消瘦的脸上是挂着轻松的笑意的……
谢逸寒看着前方猝然倒地的娘子,不由扶额叹气,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既然见着了,总不能不管吧?早知道这是个麻烦,当初带她同行又是何苦来着?
认命的让谢甲带上她找了个医馆医治,而这谢甲就是那日送饼子给苏锦的那个黑甲兵。谢逸寒在马车上候着,本以为安置个病人不过一两柱香的功夫,谁想这谢甲大半个时辰后才磨磨蹭蹭从医馆出来,时间久的让一向性情淡泊的他都有了几分不耐之意。
“怎么去的如此之久,没看主子都等的不耐烦了吗?”谢乙拉过谢甲低声责怪道。
谢甲的神色有些恍惚,被谢乙这么一打岔,一个激灵,忙到主子跟前告罪道:“望大公子恕罪,刚才那娘子吐了一身,医馆里的大夫嫌弃,非的要属下将人拾掇干净了才肯医治,属下没办法,只得雇了人将那娘子擦洗干净了,这才耽搁了些时辰。”
谢逸寒淡淡挥手:“这倒不怪你。只是那娘子可有大碍?”
谢甲回道:“回大公子的话,是这一路上累的狠了,细心调养倒无大碍。属下给了医馆足够银钱,想必能支撑到那娘子身体康复之日。”
谢逸寒微不可查的颔首,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一挥手,谢家车队就再次出发了。
离开冀州在通往颍川的路上,谢乙敏锐的发现谢甲的情绪不对劲,一会皱眉一会叹气的,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好几次要不是他出口提醒,都差点骑着马撞上了树。
谢乙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想到谢甲出现这种状况是在离开那娘子之后,难免震惊的猜测,该不会这家伙瞧上那娘子了吧?
不等那谢乙出口询问,他们大公子的目光已经若有似无的扫了过来,不消说,谢甲的异状瞒不过他家大公子犀利的双眼。
谢甲自知自己失态,忙到大公子跟前告罪。
谢逸寒将他从头看到脚,轻叹:“谢甲,你跟随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成个家了。”
谢甲额头一片黑线,知道主子定是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大公子误会了,属下刚才失态的确是在想那娘子的事情,却并非是大公子想的那般。”
谢乙噗哧下笑了,这是不打自招吗,明明就是思慕人家娘子,还死鸭子嘴硬。
谢逸寒难得的唇角挂上了笑意:“那个娘子的确有过人之处,你上了心也是当然,放心,本公子不是那么不开明的人。”
谢甲焦急的还要做解释,猛的好像想到什么一般,猛一拍脑门,仿佛终于想通了什么一样,眼睛一亮失声道:“属下终于想到了,原来是像大公子,怪不得总觉得她面善!”
谢逸寒一怔,有些不太明白,谢甲忙解释道:“先前在医馆,当娘子被擦净了脸后,属下总觉得那娘子颇为面善,总觉得属下应该在哪里见过,思来想去没想的明白,刚才忽的想到,那面容可不就像咱大……”
谢乙及时推了谢甲一把,才让谢甲没把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完,说一个娘子像公子,这不存心找咱公子的晦气吗?
谢甲这时也觉得自己言行不当,忙噤声低头不敢言。
谢逸寒倒不以为忤,只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失笑:“即便是像,也应该是有几分跟二妹相像吧,跟我相像倒是牵强了。”
谢甲讷讷:“是,是与二小姐相像……”顿了半刻,谢甲忽然猛点头:“像,像二小姐!”
瞧谢甲的神情不似说假,谢逸寒来了兴趣“如何像法?”
“像……”谢甲冥思苦想,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要抓却抓不住,让他抓心挠肝的难受。在众人以为他说不出什么的时候,却见他猛的睁大了眼,如受到巨大惊吓般的倒抽口气!
谢逸寒没出声,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谢甲连着倒吸了几口凉气后,几乎是失声道:“我想起来了!那娘子,那娘子的面容竟是像极了、像极了……老太君!”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他倒抽着气喊出来了。
此话一出,谢逸寒也倒抽口气,猛然坐直了身子,盯着他:“真像?有多像?”
谢甲仍旧难免激动道:“回大公子的话,说有九分相像都不为过!现在想来,属下瞧着那娘子,可不就像老太君年轻了几十岁一样?要是那娘子养的再康健些,可不就跟老太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