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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狂言师(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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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信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发生的事,闻人语想,自己可能性也会记得一辈子,唯一一个忘记的,是野村千雪,她忘记恨别人。

    那个时候,一群人突然砸开了大门,穿着当时带着军绿色的褂子,冲进来院子里,带进来的风,扬起来地上的樱花瓣,有些迷离。

    他们的嘴里带着愤怒喊着:“日本女人不配留在中国!”

    “滚出去!”

    “狼心狗肺狗汉奸!”

    野村千雪还没有解释,闻人信还没有反抗,摇篮里的孩子刚刚被吵醒,还没哭出声。

    因为踩着高跟的木屐,野村千雪被人一下推倒在了地上,额头磕到了樱花树根上,鲜血立刻在树上,空中洒开。

    她头上的一根簪子掉了下来,浓密的头发散开,她的身子歪斜到了地上,簪子也掉到了樱花瓣上,沾染了湿润的泥土。

    空气安静下来,一群人突然就没有了刚开始的热情高涨,闹出来了人命了,还没人教他们怎么收场,只是互相看了看,推脱了一下责任,就离开了。

    不大的院子立刻空旷了,回荡着婴儿的哭声还有,一个男人已经不知道算不算上哭泣,从抽噎变成嚎叫的声音。

    闻人语搂着野村千雪,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过她的五官,希望能够再看见一次那双灵动的眼睛,娇嫩的红唇,但是不可能了。自始至终,女子都没有用再动过。

    闻人语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呆呆地看着院子里面,满树的樱花下面,一个长相俊秀的男人,搂着一个穿着樱花色宽大和服的女子,女子闭着眼睛,好看的五官有些扭曲,一定疼极了。

    男人的手里握着一个浅青色的面具,面具上面刚刚抹上去的粉色花汁像是化了一样,滴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那个面具在哭泣。

    闻人语伸手摸了摸自己又温热流过的脸,湿湿的,是她的泪水,她看着自己沾了水的指尖,突然睁大了眼睛,刚刚,她还在梦里啊。

    闻人语不可置信地抬头,面前还是那个带着青色面具的女人,正坐在窗台上看着她,目光中盛满了温柔。

    侧过头,旁边还是面色淡然的嬴季,手里握着那支竹笛,冲着她点了点头。

    “我,怎么了?”她有些慌乱地问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吗?不对,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看着她记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嬴季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托梦,你看到的,是你面前的这个人的记忆。”

    “记忆?”闻人语没有办法相信,这个时候让她相信托梦记忆一类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对。”嬴季抱起来一边的知木说道:“能够解释所有事情的记忆。”也是,这个人最美好的记忆,还有最难忘的记忆。

    那这么说的话,闻人语扭过头看着不远处那个人,不,是女鬼,轻轻张了张嘴,喊出声来:“奶……奶?”

    女鬼眼中露出来欣喜,在下一瞬已经来到了闻人语的面前,张开了双臂,似乎是想要将她搂在怀里,但是她的身体,从闻人语的身体中穿过,她和人类是不能有直接的碰触的。

    嬴季知道她不会伤害闻人语,但是还是现在一边做出来防备的架势说道:“你本不归这片土地,但是被困于此这么多年,你可愿,随我去地府投胎?”

    野村千雪扭过头看着面前这个跟刚刚认识闻人信的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嬴季有些疑惑,这到底是愿不愿意?如果她愿意,那一切都好说了,如果她不愿意,嬴季会想办法把她封印在这里,但是毕竟是鬼,能够投胎,总比被封印来的安全。

    闻人语定定地看了看穿透自己身体的那个女鬼,又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了这不是梦,又听到嬴季刚刚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地问道:“你是,黑白无常?”

    嬴季挑眉,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说道:“不是,但也差不多。”

    说罢她看向野村千雪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野村千雪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点点头,纠结了半天后,挤出来一个字:“信?”

    嬴季立刻会意,轻声说道:“他已经投胎转世了。”

    野村千雪的眼眸闪了闪,然后冲着闻人语挥了挥手,眼眸中带着不舍和温柔,还能见到自己的家人,真好啊。

    闻人语巴眨着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有点想哭,她皱了皱鼻子,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低头看去,却见嬴季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带着铃铛的手握住了那个女鬼,然后将她们的手放在了一起。

    “道个别吧。”嬴季说道。

    闻人语轻轻动了动手指,触及之处,是一片温暖柔嫩,她看着自己指尖处的那只手,咬了咬牙伸手握住,轻声说道:“爷爷他,一定在等着你的,在一个叫奈何桥的地方。”

    野村千雪怔了一下,轻轻笑了笑,算是最后的告别,然后松开了她的手,一根红线浮现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在空中消失。

    闻人语拿着那个从野村千雪的脸上落下来的面具,眼泪流了下来,砸到了上面,沾着浅浅的樱花香。

    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家人从来都不提自己的奶奶,也明白了在那样的时代,他们的爱情需要承受多大的困难。

    明白了自己听到的吵醒自己休息的脚步声,藏着多温柔又胆怯的亲情。

    明白了自己的爷爷为什么不胜其烦地一生都做着那些让人害怕的面具。

    明白了为什么院子里的樱花树总是开的灿烂。

    不过,一切都已经没关系了,至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一个人记得,一个叫做野村千雪的女子,曾用自己的一生,爱了两样东西,一个叫狂言,另一个,叫闻人信。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叫做闻人信的男人,一生爱了两样东西,一个叫中国,一个叫野村千雪。

    不,也许是两个,闻人语看着那个将一把花放在两个墓碑前面的身影,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