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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之中,”沈揆一道:“讲木工建造的《法式》,学通了就是机关术的宗师,唐朝有会唱歌跳舞的机器人,能在天上飞的木鸢,还有三国时候的木牛流马,隋炀帝时候的御女车,都是学过《法式》人的杰作。”
“《经》这一卷,”沈揆一道:“书上记载厌胜方法,镇宅、镇墓,甚至镇一城,镇一国,好的少,坏的多。我没有见过这本书,但是知道要么别看这本书,要么看了就不能停手,做了第一起,就会有第二起……要是哪天你不做了,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这书还不能一页一页的翻,必须是随便翻开一页,然后在这一页里挑,做的法儿也不能重样儿,否则也必死无疑。”
“那王穗喜,”于葳大惊道:“他下了厌胜——”
“他不过学了个似是而非的浅近东西,”沈揆一摇头道:“而《经》上记载的真正的厌胜术,差不多都能灭门破家。一下下去,祸害不止一代人,有甚至三四代都受灾殃的。然而也要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埋在地下的镇物并不是永远都待在那里不动的,由于地风、地水的原因,时间长了会窜,而且一般都是窜回下的这家,所以学了《经》这一卷的,大都不得好死,就算他无恙,子孙后代,也要遭殃。”
“最后一卷《策》,威力更大,”沈揆一道:“不能同时学上下册,我不知道他顾均隆是怎么同时修习完了,但是他恐怕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健全的人了。”
“那修习这一卷,”于葳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沈揆一前面说得很仔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却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哦,那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于葳和沈揆一回到了书屋前,门口站了一个人,看到沈揆一就哈哈大笑起来。
沈揆一看到他也笑了:“田自清,你可真像个姑娘一样,姗姗来迟啊。”
“是你传信的方法不对,”田自清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在赣西十方大山中,你的飞鹞飞不进来,我一出山才看到。”
他说着就打量了于葳一下,道:“就是她吗?”
沈揆一看了一眼他,田自清顿时道:“真是……气质佳人,气质佳人啊。”
于葳看出了他的揶揄。之所以说气质佳人,因为长得不怎么地罢了。于葳的长相确实一般,因为际遇的原因,甚至还有一点苦相,但是她笑起来却好看,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而在于葳的眼中,田自清是个到了岁数的人,不过精神很足,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眼睛也湛然有神,反倒衬得颌下胡子的硬茬有点突兀的感觉。
“你这一回请我帮忙,”田自清对沈揆一道:“可是有报酬的。”
沈揆一笑道:“先看你能不能治再说。”
田自清哈哈一笑,就朝于葳走过去,伸手似乎要按戳她的头顶。于葳吓了一大跳,“噔噔”后退了几步,跑到了沈揆一身后。
“别怕,你现在出了一点点问题,让他给你治。”沈揆一开了门叫他们进入书屋,“进来说。”
于葳坐下就问道:“我出了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镜灵Michael,”沈揆一搓了搓手,不自觉露出了局促的神色:“他对我出手的时候,你替我挡了一击吗?”
见于葳点头,他就道:“Michael的术法很邪恶,而且你那时候灵魂出体,所以给你的灵魂造成了伤害。”
于葳想起沈揆一说的无头鬼不能轮回,“我的灵魂分裂了吗?”
“没那么严重,”沈揆一道:“从那之后你没什么异常,我估计应该是小问题。”
田自清就在她头上、脖子后面和身体几处地方轻轻戳了几下,于葳顿时感到耳边轰鸣起来,意识也渐渐模糊远离。她听到沈揆一和田自清在说话,但是具体说的什么,却听不到了。
“我的天爷,”田自清看到了于葳的魂魄,不由得死死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小打小闹了,她的灵魂不是完整的了,这几个裂缝,明显是术法击穿的,很难愈合,术法给她造成了无可弥补的伤害。”
“沈揆一,这我可治不了。”田自清摇头道:“这一回白叫我来了。”
沈揆一没想到情况这么棘手,倒吸一口气道:“你的医术,也没辙吗?”
“不是同一回事。她这种被术法击穿的,怕是难以转生了。”田自清忽然道:“不过,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将她的灵魂弥合完整,你也知道的。”
田自清说的方法,是鲁班书上册之中的一个法术,但是沈揆一只有下册,从下册之中他知道有这种术法,但是具体操作,却在上册之中。
“唉,知道了也没法儿啊。”田自清道:“首先你没有上册,就算有,也不能学啊。”
沈揆一就想起老沈对他说的话:“半部已然遭天谴……一部学全了,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
“我最近遇到了一个人,他有全册书。”沈揆一道:“而且他是我父亲的故人,他似乎知道很多有关我父亲的、我从不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很有些不知所措。”
沈揆一的父亲沈仲秋的名字,在道门之中,至今仍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并没有师门,不存在传承,在游历天下的时候,得到了鲁班书下册,自学成才,之后他选择停留在了符箓三山,用整整十年的功夫将正一派的符箓和术法结合起来,成就足以开宗立派。
即算他那一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都被认为是去追寻更高的道法,或者已经窥到了大道的真谛——
作为沈仲秋的独生子,沈揆一对父亲的感觉却是复杂的。他记得从记事起,父亲就对他很严厉,甚至对他做过相当冷酷无情的事情。最后他走了,却将鲁班书下册和鲁班尺交给了他。
“他说他知道很多我父亲的事,有一瞬间,我动摇了。”沈揆一道:“我已经等了十七年,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再等一个十七年,当年的事,我一定要知道前因后果。”
“等一会儿,”田自清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顾均隆。”沈揆一道。
“你倒是奇怪——”田自清道:“当年的方壶三修,沈仲秋、顾均隆和张芝山,志同道合,亲如兄弟,你刚才说顾均隆已经堕入邪道里了,即使你父亲也不见了,但是还有张芝山,你为什么不从张芝山那里,得到事情的真相呢?”
沈揆一愣住了,他道:“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没有想到张天师!”
就像田自清说的,当年这三人情同手足,一同修习道法,如今顾均隆似乎知道当年隐情,那么张芝山也理应知道。
“那么她呢?”田自清指了指于葳:“你还救她吗?”
“当然,”沈揆一道:“她救过我的命,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救她。”
“你对她倒是不同寻常,”田自清似乎很有兴趣:“但是你的眼光,有点问题。我就没看出她哪儿出众了,这姑娘长得并不好看啊,也似乎不像是个脑袋灵光的主儿。”
“相比于你所说的一切,”沈揆一笑道:“她具有另一样更重要的品质,勇气。”
“我看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田自清撇了撇嘴:“你看上了她了,她也欢喜你,你俩个是郎有情妾有意,是也不是?”
“别胡说,”沈揆一否认道:“你知道我跟她没有结果的。”
田自清叹了口气不说话了,这时候于葳醒来,恰好听到了“没有结果”四个字,便道:“什么没有结果?”
“没什么,”田自清道:“他对你的判断有误,你魂魄出了点问题,暂时没有办法,但是他保证会有办法解决的,你就指望他了。”
于葳望向沈揆一,后者也宽慰地看了她一眼,即使她心里忐忑,却也觉得暖意融融起来。
“走吧,”沈揆一笑道:“今儿我请客,请你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