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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Chapter16.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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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 剧烈的晃动慢慢停了下来,整间屋子恢复了平静。

    书玉从辜尨怀里抬起头来,看到周围的景象完全变了个样。

    依然是在小楼的某个房间内, 可这个房间要比客厢房小得多。屋内陈设老旧,墙角堆了几摞笤帚, 窗边放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木桶。

    看样子,这里是小鸳鸯天僧寺里头存放杂物的地方。

    “辜, 谭,你们没事吧?”

    亚伯哗地拉开门, 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书玉眨了眨眼, 看来这个外来的破阵者是亚伯无疑了。

    可这傻乎乎的犹太裔生物化学痴迷狂怎么懂中国的八卦阵?书玉瞥了瞥辜尨。原来幕后军师在这里。

    辜尨半抱着书玉把她拉了起来:“能走吗?”

    书玉挑眉:“又不是我和礼宫秀明一起耍了大刀, 这话该我问你。你受伤没有?”

    辜尨笑得无赖:“我怎么可能受伤?”

    这副欠打的模样令书玉恨得牙痒痒, 当即就要去掀他毛衫查看伤否。

    辜尨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再怎么, 也得等回房吧。”

    一番话,说得她窘了窘, 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半寸。

    看她犯窘, 他便莫名开怀, 嘴角微扬,眸色发亮。

    “就这么把礼宫秀明放走么?”

    一旁, 江南清清淡淡地开了口。

    辜尨收了笑意, 答:“留不住,让他走吧。”

    江南却笑了:“这世上也有辜先生降不住的人?”

    辜尨摊摊手:“世上人何其多, 我降不住的, 多了去了。不过我倒是要劝一劝江班主, 不要再追了。”

    “为何?”江南问。

    辜尨答:“他和他的大鸟不知去了这山里何处,且不说难找,江班主若真去这冰天雪地里找,难保不会遭暗算。”

    江南蹙眉:“那辜先生准备怎么办?等着礼宫秀明再一次落单么?”

    辜尨笑了:“不,等他来找我们。”

    江南不解。

    书玉转眸看辜尨:“我们要在这里等他?”

    “当然不。”辜尨挑眉,“雪小了,我们该走走,该去哪去哪,没准哪一天他就来了。”

    江南眉间郁结更甚:“你的意思是,坐以待毙?”

    辜尨勾了勾唇:“不,应该叫请君入瓮。”

    江南一愣。

    “他若不来,那更好。”辜尨道,“我们的太平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

    江南忽而自嘲一笑:“我与你不同。你可以等,他不来,你便不管。我与他有旧怨,他不来,我的夙仇便无法得解。告辞。”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辜尨出声阻住江南的动作。

    辜尨正对上江南的眸子,道:“在你要去杀礼宫秀明前,有一些事情必须让你知道。”

    ******

    客厢房,单人床上,加代双眼紧闭,面色发白,嘴唇翕动,青筋暴起的双手狠劲地把身下的床单撕成了一条一条碎布。

    亚伯翻了翻她的眼睑,对窗边诸人道:“她已经进入了深度幻觉阶段。”

    江南惊愕地看着一日不见便如此形销骨立的加代,转头看向辜尨:“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辜尨淡淡道:“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

    “怎么可能……”江南面色苍白,“怎么会有人不死不灭?不仅如此,还能让旁人生不如死?”

    “他……”江南喉头哽了哽,“礼宫秀明身上有那些……细菌,那么他也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百年前的人?”

    辜尨答:“礼宫秀明的情况不好说。我们目前所接触到的被活体细菌感染的人,都是经细菌感染后心脏停跳死亡,尔后经过长时间的休眠又再度被外界某些介质唤醒。再次醒过来的人没有心跳,没有神志,只有肉体是活的。”

    江南的脸色越来越白:“但是……礼宫秀明……”

    “对。”辜尨继续道,“礼宫秀明不仅有心跳,而且神志完好。我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和那些活死人一样经历了漫长的地底休眠。”

    亚伯舔了舔嘴唇:“也许他体质特异。感染细菌后,他的身体为细菌提供了特别的温床,使细菌进行了突变和进化。当然,这只是猜测,要想盖棺定论,必须把礼宫秀明的身体拿过来解剖一番。”

    江南看着莫名兴奋起来的亚伯,脸色又白了几分。

    书玉没有理会身后男人们的谈话。她蹲在床前,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加代。

    蓦地便有些难过。

    就在几个小时前,加代还是一副幸福的小女人模样,荡着一双白生生的裸足,在漫天飘雪里对她笑。

    加代说,秀明君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一点不后悔。

    那个时候,加代会晓得是这样的结果么?

    书玉蓦地想起今晨加代还对她说过的话。

    我有些害怕。彼时,加代望着她的眼这样说道。

    那个时候,她以为加代只是患得患失,却原来,这个女孩子心底里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傻姑娘。

    书玉叹了一口气。

    突然,加代猛地睁开了眼睛,泛着血丝的眸子与书玉对了个正着。

    “书……玉……”破碎低哑的嗓音从加代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书玉一惊,只觉得手腕一凉,加代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人俱是一愣。

    身后,辜尨迅速反应,一把牵制住加代的手,另一手将书玉护进怀里。

    他正要剪开加代的手,却突然被书玉阻住。

    “等一下。”书玉拉住他的手。

    他看了她一眼,松开了钳着加代的左手,环着书玉的右手却一动不动。

    书玉凑近加代,轻声道:“加代,我在。你想说什么?”

    加代茫然了一瞬,继而看着书玉:“我是不是要死了?”

    书玉牵了牵嘴角:“嘘,不要胡说。”

    “我知道的……”加代的声音轻飘飘的,“他说过……”

    书玉心里一咯噔:“他和你说过什么吗?”

    “他问我,如果和他在一起会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吗?”加代缓缓答道,“我说,要啊……”

    默了默,书玉又问:“他还说了什么吗?”

    加代盯着天花板:“他说的很多话,我都没有听明白。”

    顿了顿,她茫然道:“书玉,你知不知道七霜河在哪里啊?我想去看一看。”

    书玉一愣。这个地名有些耳熟。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找好不好?”书玉柔声道,“为什么想去那里呢?”

    加代答:“那里是秀明君的故乡吧,他一直在念叨那个地方……”忽然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面容泛起一抹潮红。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的手却将书玉攥得越来越紧。

    书玉回握住加代冰凉的手:“不要急,慢慢说。”话音未落,却见加代的眼角滚下泪来。

    “书玉……我撒谎了。”加代说,“秀明君并不是个温柔的人。那个温柔的秀明君……只是我的想象……”

    书玉握紧加代的手,什么也没说。

    加代一边落泪一边断断续续道:“他……应该不是个好人……他杀了……很多人……还把他们埋在……”

    “埋在哪里?”书玉心里一跳。

    加代却似乎忘记上一句话说了什么。她的手越来越凉,眼神慢慢涣散:“书玉……”

    “什么?”书玉俯身贴近加代的唇畔。

    “我……想回家了啊……”

    “我的家在……镰仓,很漂亮的地方,这个时候,樱花大概要开了……”

    书玉没有去过日本,但她依然对着加代笑道:“是啊,那里真的很漂亮。”

    加代的声音停了。

    亚伯探手摸了摸加代的脉搏:“死了。”

    书玉从加代手中抽回了手腕,又将加代的手放了回去。

    “现在怎么办?”江南问。

    一时没有人能答。

    感染了细菌的加代心脏停跳死亡,但活体细菌已遍布了她的肌理,也许在很多年后的某一个时候,她的肉体会再度复苏。

    只不过,谁也无法预测,到时候醒来的是一具行尸走肉,还是有意识的活尸。

    辜尨突然开口:“是不是只要没有了皮肉,活体细菌就没有了寄生对象,感染者也就不会死而复生?”

    亚伯一愣,猛地抬头:“你的意识是……剜掉死者的皮肉?”

    蓦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刘灵顺!?”

    辜尨看着亚伯,没有说话。

    “怎么?”书玉不解。

    亚伯舔了舔嘴唇:“当日我在刘灵顺棺椁里看到那老祖宗的尸骨,显然也感染了活体细菌,但奇怪的是,刘灵顺没有复生。”

    书玉大脑有一瞬空白:“你的意思是……”

    辜尨道:“刘氏的老祖宗大概死前已经知道自己受到了感染,所以命人在她死后除去了她一身皮肉。”

    “小顺子不知缘何感染了活体细菌,居然连刘灵顺也……”书玉愕然,“她……”蓦地脑中灵光一闪。

    “地宫……?”

    书玉迟疑地吐出了两个字。从刘氏宗谱记载来看,刘灵顺的一切异常行为都从修缮了那座地宫开始。她极有可能在地宫里感染了细菌。

    有没有可能……那座不知沉睡在哪里的地宫,聚集着大量的活体细菌。

    或者有没有可能,那座皇族地宫是活体细菌的巢穴?

    这个假设实在太大胆,书玉没能说出口。

    甫一抬眸,她却和辜尨的眼撞个正着。他的眼眸冷清幽深,似是一眼便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

    “按你们这么说,是要把这个女人的皮肉剜去?”江南蹙眉。

    书玉一滞。

    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未免后患,确实该将加代的皮肉剜去。因为再次苏醒来的相叶加代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为了追逐爱情背井离乡五载的单纯姑娘。她可能会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杀人机器,永生不死,肉体不灭。

    但从感性来看,在书玉心里,加代依然是活生生的人。剜骨剔肉,她做不到。

    亚伯讪讪地搓了搓手:“这个……”也是难以下手。

    辜尨道:“埋了吧。”

    江南挑眉:“就这么埋了?不怕她哪天从地底爬出来?”

    辜尨笑了笑:“就算爬出来,也不该来找我们。”

    江南语塞。

    窗外,雪停了。午时的阳光破开了厚厚的云翳,小鸳鸯天难得放了晴。

    辜尨侧身往窗棂外看去,眯眼道:“差不多也该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