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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蔓道过歉后,李倬云那副随时要吃人的神情终于收敛一些。
这里不方便说话,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甜品店, 坐下来慢慢聊。
令蔓说:“你不要再误会纪长淮了, 之前论文泄露和比赛被举报的事都不是他做的。”
讨厌听到这个名字,李倬云下意识皱眉, “为什么你们都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令蔓平静道, “虽然从血缘上讲, 纪长淮跟我更亲, 但李倬云,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三年, 这三年你我真诚相待,我的心更偏向你那边。”
“……”李倬云无言地望着她。
令蔓眼神清亮,有一种柔和的力量,无形地软化李倬云身上冷硬扎人的羽毛。
李倬云终于愿意安静下来,能听得进去她说的话。
令蔓把那天跟纪长淮的谈话内容全部告诉他,不错过一丝细节。
“举报你的人应该是林娜, 上次你毒舌了她几句, 她记恨在心。”令蔓说。
上次?
李倬云回忆着她口中的“上次”。
就是在芭蕾舞兴趣班门口的那次吧?
李倬云翻了个白眼。
他那几句还算是有所保留的。
这样就受不了了, 女人真是小肚鸡肠。
令蔓又说:“还有……我怀疑阳阳也参与其中。”
李倬云一愣,匪夷所思,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令蔓说:“你想, 林娜平时跟你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 单凭她自己想下手很难。而且她既然被纪长淮拒绝了, 肯定会去找新的目标, 而且这个人跟你走得越近越好。”
令蔓的话令李倬云陷入沉默。
只因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在理。
“那你怎么就确认这个人是阳阳呢?”李倬云问。
“我也不确定。”令蔓说,“只是凭直觉,那天我看到阳阳和林娜在聊天,他说是因为他选修了舞蹈课,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李倬云没再说话。
不禁回想起那次黄教授怀疑他论文抄袭,是阳阳第一个跳出来激烈地为他辩解……
还有他一直那么渴望这次科创大赛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如果说一直在背后捅自己刀的人是他,李倬云一阵反胃。
令蔓轻声安慰:“其实我觉得阳阳人不坏,有可能是受林娜教唆。你们室友一场,不要闹得太难看。”
李倬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向来不擅长也不屑于处理除了电脑数据以外的一切复杂事物和关系。
况且,他的性格跟以和为贵的令蔓不一样。
不管是谁,只要触碰了李倬云的底线,没有情面可讲。
令蔓又说:“你有空可以找阳阳谈一谈,至于林娜那边,事情是因我而起,你别插手,这笔账我以后跟她慢慢算。”
她的语气平和却坚定。
欺负她,可以。
欺负她的弟弟,不行。
直到把李倬云送回大学校园,令蔓才想起来自己把这趟的主要目的给忘了。
——告诉他她要结婚了。
令蔓要赶六点的车回A市,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回学校找他一趟。
她想了又想,只好发短信告知他。
“对了,小云,有一件事刚才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下下个月办婚礼,到时候你已经放暑假了,记得叫大彬和史亚松他们一起过来玩吧。”
编辑这条短信时,令蔓不知为何内心十分纠结。
更煎熬的是,李倬云一直没有回复她。
她时不时拿出手机看,屏幕平静得一反往常。
难道李倬云没收到短信?
……不可能呀。
可是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不回她?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过了整整一夜,她才收到李倬云的回复。
“哦,恭喜你。”
这四个字需要一晚上才能打出来吗?
令蔓拿着手机,反复盯着这四个字,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像是恭喜的语气。
令蔓琢磨了很久……
算了,不琢磨了。
*
李倬云拿着硬盘去了一趟电脑城,让老板帮自己调出去年春节前的所有开机时间记录。
经过排查,其中有一条开机时间记录是很明显异常的。
一月五号,早上五点半。
李倬云清楚地记得那几天他一直忙着在宿舍写论文,作息时间基本上是夜间两点睡,中午十一二点才醒来。
早上五点半的开机时间,显然不是他本人操作的。
室友之间经常互借电脑,因此对彼此的开机密码都了如指掌。
五点半的那次开机,只能是他们其中一人所为。
而在那之后,李倬云的论文就泄露了。
离开电脑城时,李倬云在等电梯的空当拿出手机,才看见令蔓的那条短信。
——下下个月,她就要结婚了。
那瞬间他像被什么东西扎到,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李倬云目光骤紧,死死地盯着屏幕。
为什么刚才面对面不跟他说?
却躲在屏幕后面告诉他这样的消息?
她非要这样吗!
手机在李倬云手中捏得越来越紧,就快炸裂。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角乃至眉梢都沾染着肃杀暗恨的气息。
令蔓,令蔓!
电梯到了,李倬云宛若一尊石化的雕像挡在门口。
他不动,谁也别想踏入半步。
排在身后的人忍不住问一句:“你还好吗?”
李倬云终于不再跟手机过不去,放回口袋里。
他神色冷硬,走进电梯里,周围的人都自觉离他一尺远。
李倬云回到宿舍时,大彬和阳阳已经吃过晚饭回来了。
见他从门口走进来,阳阳赶忙招呼他:“你跑哪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他指指李倬云桌上的盒饭,“饭给你打回来了,赶紧趁热吃。”
李倬云一语不发地走到桌边坐下,阳阳盘腿坐在他对面打游戏。
李倬云看了他一会儿,问:“许家阳,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阳阳忙着大杀四方,头也不抬地说:“什么不满呀?”
“林娜给了你什么好处?”
阳阳手里动作一顿,缓慢抬起头。
“李倬云,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李倬云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废话就省了吧,现在只要打开你的电脑、调出你这几个月的聊天记录就能水落石出,不过我想应该没有这个必要,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阳阳有片刻哑然,“李倬云,我……”
这里真正满头雾水的人是大彬,他跳下床,问:“不是,你们到底在打什么谜语,我怎么从头到尾一句没听明白?”
李倬云说:“我论文泄露的事是他干的,这次比赛故意编造数据的人是他,举报的人也是他。”
“什么?!”大彬又高又急的一声,“怎么可能?!”
李倬云直直盯着许家阳,目光审视,“林娜给了你什么好处?”
阳阳垂下头,喉结滚动了几下,低声说:“她给我介绍了几份待遇不错的实习工作……”
大彬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阳阳,真的是你?!”
许家阳的头越埋越低,快埋到双腿里,终于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
大彬还是难以相信,“不是,你到底为什么……?就因为几个实习机会,你就把兄弟出卖了?”
阳阳这时才觉羞愧难安:“是我、是我鬼迷心窍了……林娜老师说只是想给李倬云使点绊子,让他尝尝苦头……”
他仓促下床,磕磕绊绊地跑到李倬云面前给他下跪,请求他的原谅。
“李倬云,我真的没有想害你……我只是觉得你家那么有钱,你又那么有才华,这点挫折对你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我才会、我才会答应林娜老师……”
李倬云凛冽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所以,错的是我?怪我有钱有才华?”
阳阳一个劲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的错,都怪我,我卑鄙小人!”
李倬云忽而冷笑,“阳阳,小瞧你了,以你的演技还参加什么科创比赛,可以直接拿影帝了。”
他站起身,准备收场这出闹剧,“你明天申请搬出宿舍吧,这样住下去我担心自己的财产和生命安全。”
许家阳紧紧抓住他,不让他走,“不要走,李倬云,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还想跟你做朋友!”
李倬云意已决,拿开他的手,走出宿舍:“你不想搬也行,明天我搬。”
晚上李倬云没有回宿舍,一个人在大街上飘荡。
不知不觉走到了元旦那天他跟令蔓来过的广场。
还是那几个卖花的小孩,在人群之间来回奔波,寻找目标。
一个小女孩跑到李倬云跟前,仰头望着他:“哥哥,买朵玫瑰花吧!”
是上次那个小女孩。
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李倬云心想,原来她不是因为觉得他和令蔓般配才让他们买花的。
但凡是个人,只要长得不面恶的她都会凑上前试一试。
李倬云面露凶光,像个精神不正常的:“喂,我问你,我哪里看起来像哥哥了?我是叔叔不是哥哥!”
“……”小女孩被他吓跑了。
花卖不出去没关系,要是被打就得不偿失了。
李倬云直起腰,继续往前走。
一阵风吹过来。
他突然想通了一些些。
女大当嫁嘛。
总有这么一天,他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人一天之中,早上醒来时心情是最平静最淡然的。
李倬云挑了这个时间点给令蔓回短信。
“哦,恭喜你。”
他最多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
开始放暑假了。
令蔓发现李倬云这次回来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想找他谈谈,又一直找不到机会。
李倬云每天晚上在外鬼混,玩到夜里两三点才回来,好像刻意避着她似的。
李俨时担心儿子学坏,骂了他好几次,又没收了他的钥匙,没有效果。
后来是令蔓每天夜里起床偷偷给李倬云开门,才避免父子俩关系恶化。
这天,令蔓突然发现陈姨在收拾自己的行李,一问,原来是夏雨柔吩咐她办的。
令蔓去找夏雨柔,夏雨柔说:“我跟小张爸妈商量过了,你从明天开始搬到小张家去住。”
“啊?”令蔓大吃一惊,“我还没嫁出去呢,你就着急赶我走?”
夏雨柔说:“你们下个月就结婚了,现在不搬什么时候时候搬?难不成你入洞房那晚还回娘家睡?!”
……也是。
令蔓第一次找不到话反驳。
那晚,令蔓形成生物钟了,凌晨两点准时醒来。
下楼去给李倬云开门。
李倬云走进客厅,把她当空气一般,看都不看一眼。
令蔓走在他身后,忍不住提醒一句:“我明天要搬出去了,晚上没人给你开门,你早点回来,别让你爸生气。”
身前的人脚步一顿,“搬去哪?”
“……结婚后住的地方。”
空气寂静下来。
李倬云花了很长时间才吐出一个“哦”字。
他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令蔓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似乎有点明白李倬云为什么对她冷冰冰的,又好像不太明白。
*
搬到张教授家后,张教授一直对她以礼相待。
令蔓住主人房,他住客人房。
张教授考虑得非常周到,“蔓蔓,你看我们家要不要重新装修一下?”
令蔓很惊讶,“为什么?这房子不是新买的吗?”
张教授说:“对,但是为了表示对女主人的欢迎,我觉得需要翻新一下。”
令蔓啼笑皆非:“本来就是新的,还翻什么新呀。我看没必要,现在这个装修风格就很舒服。”
张教授坚持己见:“不行,以后这个家有女主人了,当然不能跟以前一样,不然我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还是个单身汉。”
“哈哈。”令蔓被这个理由逗笑。
最后两人达成共识,装修不换,只换个别家具。
但紧接着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现在的这些家具也是九成新的,丢了太浪费,放哪好?”令蔓问。
张教授说:“先放客房吧,以后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就自觉搬到隔壁屋去睡,不至于太凄凉。”
“哈哈。”令蔓又笑了。
这天,张父张母突然带着自己煲的鸡汤来看望两人。
饭桌上,张母有意无意地提起:“对了,小蔓,你们俩做婚检了没有?”
“……哦,还没有。”令蔓看了一眼张教授。
张教授握着碗筷,并没有表态。
婚检是应该做,只不过一直没人提醒,她才疏忽了罢了。
令蔓说:“我们俩改天跟医院约个时间再去做好了。”
张母笑着点点头:“嗯。”
张教授却突然开口:“没必要。”
张母愣了一下,“什么?”
张教授态度强硬地说:“我跟蔓蔓都很健康,用不着做婚检了。”
张母面露为难,跟张父互使眼色。
令蔓也有些纳闷。
她跟张教授确实都很健康,但婚检做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以防万一嘛。
……为什么张教授这么反对?
而且在令蔓的印象中,张教授一直是个谦逊有礼的人,从没见过他对长辈出言顶撞过,更别说是自己的父母。
张母越过张教授,对令蔓说:“蔓蔓,他不愿意去就算了,明天阿姨陪你去。”
气氛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哦哦,好的。”令蔓呐呐地应着。
张教授又转过身对她说:“蔓蔓,你先上楼休息吧,我有些话想跟我爸妈单独说。”
态度尚且算温和。
令蔓的反应跟刚才一样:“……哦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