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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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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叶佳楠非常倒霉的一天,风尘仆仆地来吃个鸡翅而已,却遇见了这样的意外。

    可是,此刻她又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

    在金字塔下,她对他说:“从此以后你就有我了。”

    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让她十分气馁。

    却不想,在这里,他用一种让人沉醉的语气回应她:“你以后也有我了。”

    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嘴角的笑意也扩大再扩大。

    叶佳楠垂着头,多庆幸现在光线是如此暗,才没有让她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情被行崇宁捕捉到。

    行崇宁松开托着她下巴的那只手。

    “你们什么时候回国?”他问。

    “后天晚上的飞机。”她答。

    “一会儿回酒店把你们的几个护照号给小唐,让他改到今天最近的航班。”

    “我……”

    “现在这样的状况,也许我也顾及不了你们。不管你们还有什么行程,都必须走。”他不容置疑地说。

    “我们那趟飞机不知道还有没有座位。”

    “签到中途任何一个机场都可以,你们转一次机。”他说。

    “你呢?”

    “叶佳楠,你先答应我。”

    “好。”她点头,又问,“你呢?”

    “我会等你们上了飞机我再走。”

    “回瑞士?”

    “嗯。”

    她觉得他好像精神不太好,身上凉凉的,才想起刚才接吻的时候唇也是凉的,于是去摸他的手问:“你会不会感冒?”

    “没事,大概是饿了。”

    仿佛为了应景一般,她的肚子随着行崇宁的饿了二字,咕咕地叫了两声。

    “我也饿了。早知道刚才那外卖小哥箱子里的炸鸡和汉堡先拿给我吃两口啊,估计他也送不了货了,他们的汉堡看起来很大个。”她一边说,一边咽了咽口水。

    “好了,”行崇宁让她打住,“换个话题,你想点别的。”

    “明明就是你先提的啊。”她不服气。

    他看到她脸上的污迹,不禁抬手替她擦了擦下巴。没想到却越擦越脏,于是他干脆收手放弃。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番茄酱?”她问。

    “刚才亲你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脸弄脏的,算了,擦不干净。”

    “我看看。”她说着又要去捉他的手看,没想到他及时将手缩开,然后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别追究我了,你的脸脏了也很美。”他说。

    叶佳楠脸上一红。

    她实在佩服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情话的能力。

    “你身上有个什么味儿?”她疑惑。

    “你的香精刚才洒我身上了。”他说。

    “是的,熏得我都要窒息了,但是,还有别的气味。”她凑过去,想用鼻子仔细嗅一嗅。

    “你还一身的番茄酱的味。”

    “好像铁锈。”她说。

    他用左手隔开她,又岔开了话题。“你说我们在帝王谷见过?”

    “在墓室里,你想得起来吗?我被你吓了一跳,还叫了起来。”

    “图坦卡蒙?”

    “对。”叶佳楠笑,“当时真是吓死我了,你有没有听过图坦卡蒙的诅咒?当年发掘这个墓道的人都死于非命了。”

    “你可以继续换下一个话题。”他说。

    “你害怕?”

    “我是无神论者。只是怕你胆子小。”

    “我也是无神论者啊。”

    “你不信鬼怪,还拿血泼我?”他挑眉。

    叶佳楠欲哭无泪,这人真的又小气,又记仇。

    “说起无神论,我倒是想起一个新的故事,你想不想听?”她灵光一闪。

    行崇宁精神不太好,淡淡答:“你说。”

    “阿拜多斯的遗址上有个塞提一世的神庙,这个法老就是拉美西斯一世的儿子,也是拉美西斯二世的父亲。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就是和他有关。”

    “嗯。”他头靠着墙,缓缓闭上眼睛。

    “上个世纪,有个叫Dorothy的伦敦女孩,她很小的时候从楼梯上意外摔了下来,在已经死亡后,她又奇迹一样的活过来,从此,她总被一些奇怪的梦境困扰。”

    “你讲这个比之前的故事有进步。”他阖着眼帘,勾起嘴角。

    叶佳楠得到了肯定,更来劲了,继续说:“当时Dorothy并不知道这些梦境是什么,只是有一种对埃及文化出于本能的热爱,直到有一次她看到了阿拜多斯这个地方,还看到了塞提一世的名字,她终于明白过来,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曾经是阿拜多斯神庙里的一位女祭司,她偶遇了年轻英俊的塞提一世,然后爱上了他,后来却因为恋情的受阻,她选择了自己结束了生命。”

    “我知道这种都不可以相信,当时她说她前世的故事的时候,也没有人相信她,但是她辗转到了阿拜多斯,她对所谓前世场景的描述还帮助考古专家发掘研究了这座神庙。一直到死,她都留在神庙附近,给游客当免费导游,介绍神庙和法老。”

    “她去世后被埋葬在神庙的附近。后来,当地人还专门给Dorothy写了一首很有名的诗来纪念她。”叶佳楠继续说。

    这段传奇似的故事是她在那个埃及胖领队的微信里面看到的,当时觉得很特别,所以看过一遍就记下来了,甚至她还隐约记得那首诗。

    “你乘着尼罗河的水,向上游,以神明赋予你的姿态,漫游阿拜多斯……”

    她讲完这个故事,看了看行崇宁。

    他闭着眼睛,很安静,鼻息也很轻,以至于让叶佳楠觉得他是不是睡着了。她原本就觉得他身上凉,怕他睡着了会更凉,于是准备脱下自己的外衣替他搭在肩头和胸口。

    哪想她才脱了一只袖子,就听行崇宁说:“你先别动,好像有人来了。”眼睛也没睁开。

    她停下动作,侧着耳朵仔细聆听了片刻,发现他没说错,开心的说:“你耳朵真灵。”

    “佳楠。”他喊她。

    “嗯。”她从没有如此喜欢过自己的名字。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出去后,先回酒店拿护照给小唐替你们买最早的航班。”

    “知道了。”她说。

    他说话时也一直懒懒的,阖着眼。

    在这样的昏暗光线中,她与他贴得如此之近,却一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叶佳楠赞足了劲儿,高喊了道:“Hello?”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在说话,甚至有人用中文回应:“叶小姐,行先生。”

    叶佳楠听出来那是小唐的声音,急忙和他汇报了下周围的情况。

    “他们不敢把柱子掀开,怕垮掉砸到你们。所以只能从那个缝里开个大一点的洞,你们钻出来可以吗?”另一个说着汉语的陌生男声,跟叶佳楠沟通着,“但是你们在里面要仔细观察,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要喊他们停。”

    “可以可以。”叶佳楠说。

    然后,机械断断续续,小心翼翼地操作着。

    叶佳楠的身体块头小,救援的人先将她弄了出去。

    扶着她的是个女工作人员,指着她的脸,问她一堆问题,她也没听懂。倒是小唐本来在最前面守着别人救行崇宁,听见异样马上回头,也看到叶佳楠的脸。

    “叶小姐,你受伤了?”小唐问。

    “没有啊。”叶佳楠答。

    “你脸……”

    “番茄酱?”

    叶佳楠纳闷地去擦脸,她是从那个缝隙里趴过来的,所以手也是湿的,手背一擦就将脸上已经凝固的污渍带了下来。

    她看着手背,全身倏然就凉了——那哪里是番茄酱,明明就是血迹。

    肯定不是她的血,那属于谁就一目了然了,得到这个结论后,叶佳楠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轰出了一个洞。

    她慌张地拽住小唐:“是行崇宁的血,肯定是。他受伤了。他一直在流血。你们快救他,快救他。”

    小唐听见她的话,顾不得安慰她,急忙又回到了里面。

    外面的街上有挤了很多人,水泄不通。

    远处有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却不见车,因为什么车都开不进来了。

    那些人不知道是在围观还是在聚众抗议。

    周围好几栋建筑都炸得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散掉了。

    而他们所在的这个餐厅,有一面墙已经炸塌了,刚才一起在这里的孩子和大人大概都被转移了,只剩叶佳楠坐在一把残破的塑料椅上,泪水止不住地外涌。

    是的。

    她怎么可以那么粗心。

    原来他一直都僵在墙边。

    哪怕他吻她,她害怕地缩开,他的身体都没有动过,只是用那只仅能活动的左手将她轻轻拉回到自己跟前。

    他一边咳嗽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对她说他一直在数数,因为“我怕自己睡着了。”

    他发觉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她的脸,还歉意地想替她擦干净。

    他怕她看到他身上的血,故意吻她让她分心,还一次又一次地岔开话题。

    守着叶佳楠的那个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见叶佳楠的样子十分担心,只好用蹩脚的英文问:“Pain?Youpain?”

    叶佳楠摇了摇头,眼泪簌簌地往下滴,手脚都抖得不能自已,完全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时,又是一阵嘈杂。

    一个陌生的中国男人在前面开道,小唐和其他三四个当地人抬着担架出来。行崇宁躺在担架上。叶佳楠终于在充足的光线下看到了他。

    他一脸惨白,面色却十分平静,可是脖子以下,浅蓝色的衬衣已经有一半被血水染红了。

    她想要靠他近一点,却没能做到。抬着担架的那些人几乎脚不沾地,直接往前面冲。

    路被人潮堵住了。

    救护车开不进来。

    他们直接抬着人狂奔到可以上车的地方。

    叶佳楠顾不得其他,追在后面,可是她还不够快,只得眼见那些人将他放到了救护车上,关上门,闪着灯,绝尘而去。

    她不要命似得跟着跑了很长一条街,整个人几乎都要休克了。

    叶佳楠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到路边,扶着一辆的皮卡车,吐了起来。吐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肩,回头看去,是刚才看护她的那个年轻姑娘。姑娘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重复着医院和救护车两个单词。

    叶佳楠觉得这姑娘估计是要她上救护车去找行崇宁。

    她顺从地跟着对方上了另一辆中巴车。车已经坐满了,其中很多都是刚才爆炸中受伤的人。

    车上有志愿者来给伤者登记。

    其中一个登记的年轻人,英文很流利,叶佳楠告诉了他国籍、姓名和酒店的地址。

    到了医院,医院又叫伤员一个一个排队,等着医生按照伤势分诊。

    叶佳楠压根没有排队,下车就溜去里面找行崇宁。

    刚开始,她还拽着护士或者医生一一询问,发现什么都问不明白以后,她干脆自己去找。

    医院不大,只有一栋五层的楼。

    她从一楼开始,一张床一张床地查看,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挨着挨着找从一楼到五楼,除了手术室和照光室,能创进去的地方她都找一遍。

    无果后,她站在过道上,茫然地站了半晌。

    她发现自己一旦停下来,就有种被能将人逼疯的恐惧感,她什么也不敢去想,脑海中唯一的执念就是那三个字:行崇宁。

    叶佳楠告诉自己,也许刚才一不小心错过了,也许他的车在路上堵车比她还迟到医院。那么,现在再来一遍,再仔细一些。

    于是她又从五楼从最后一个病房开始,往下找,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新送来的伤患。

    结果,仍然是没有。

    她又开始找第三遍,还是没有。

    五楼最后半层楼是手术室,在她将医院找了个底朝天之后,就守在了手术室门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一直守着,仿佛她真的确信行崇宁在里面一般,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旁问道:“是叶佳楠吗?”

    她听到让人久违的母语,忙回头看去,问她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华人女性,个子又瘦又高。

    叶佳楠点了点头,但是她并不认识对方。

    得到她的确认后,对方匆匆一步上前拥住她,然后落泪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我们问遍了所有的医院,后来听说儿童医院这里有一个中国籍的小姑娘,我就赶过来了。”

    那人擦着自己的眼泪,又用手指捋了捋叶佳楠那头已经乱得不像话的长发,“我叫唐艳妮,是小唐的姐姐。”

    叶佳楠听见小唐的名字,一把握住她的手,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我知道你。行崇宁是被小唐带走的,他在哪儿?他怎么样?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你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唐艳妮安抚着她,“没事,没事,行先生他当时被送去中心医院,不在这里。他没事。”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叶佳楠反复确认,“他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听他对我说话。”

    “现在不行。”

    “你是不是骗我,他到底怎么了?你们都不知道,他一身的血,他那么怕血,他要怎么办?”

    “佳楠,你冷静一下。你冷静下来,我再详细告诉你。”

    听见唐艳妮的话,叶佳楠一下子就安静了,深呼吸了一口,“现在可以了吗?”

    “他受伤好像是因为爆炸的时候,头上的灯掉下来,不锈钢片插/进他右边肩背,没到要害,你不要担心,只是伤口有些深,又一直泡着水,怕有感染。不过,你不要担心,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他?”叶佳楠问。

    “你先听我说。只是,行先生不知道你被弄丢了,当时小唐和我先生只告诉他,你在别的地方处理一点点小的擦伤,让他安心手术。他目前在手术室,你去了也见不到他。现在,佳楠,我得送你去机场。”

    “我不。”叶佳楠挣开她的手,连忙退后几步。

    “行先生进手术室前叮嘱我,你答应过他要回酒店拿护照给小唐换机票,然后搭最近的航班回国,对不对?他让我转告你,说你答应的事情要说到做到。”她上前又拉住他

    “是的,我答应他的,但是那是他算计我。他明明知道自己走不了,故意这么骗我答应他。”

    “佳楠,他肯定当时就意料到了,”唐艳妮摸了摸她的头,“所以,你更要听他的话。”

    叶佳楠将头转向别处,然后潸然泪下。

    然后,唐艳妮带着她到了机场。

    护照、机票都被已经安排妥当。

    叶优桢三个人是从唐艳妮安排去酒店的人那里了解的情况,早早带着行李在机场等着叶佳楠。

    叶佳楠一路都没有说话。叶佳楠一路都没有说话。

    看到她那狼狈不堪又丢了魂样子,三个人带她去洗手间洗了脸和手,还七手八脚替她换了一身衣服。

    唐艳妮一直没有离开她们四个人,带着她们通过安检,又过了海关。

    叶优桢不禁诧异:“唐姐姐,你要和我们一起上飞机?”

    “是啊,受人所托,我要把你们一直送到家。”说完,她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叶佳楠。

    因为下午的突发事件,机场的乘客猛然增多,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国家的人,还好大部分航班都没有被延误。

    她们需要先到多哈,再转机到A市。

    飞机起飞之后,叶佳楠头靠窗,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的那座城市。

    夜晚的开罗,灯光依旧璀璨,远远能看到灯火之间有一条蜿蜒狭长的漆黑地带,那是沉入黑夜中的尼罗河。

    叶佳楠突然想起《一千零一夜》中的一句话——

    如果这一生未曾到过开罗,那就等于没有看过世界。

    而她的世界已经和行崇宁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