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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是会紧张的呢。
不知为什么,这个发现让钟采觉得有些高兴。因为,在外人看来,在他所有的臣子看来,钟沉作为一个皇帝,外人所看见的钟沉是那么的完美和沉稳,但也只有提到梅妃时,才会偶尔有幸见到他不为人知的模样。
钟采心里很清楚,皇上心里深深地爱着梅妃,他们之间有许多的故事,虽然无法知道他们的故事,但他们之间似乎在曾经有过十分令彼此记忆深刻,甚至是无法释怀的感情纠结,这一点被钟采察觉到了,钟沉是他的救命恩人,在他最为为难,进退两难之时,钟采愿意替他出面来帮助梅妃洗清冤屈,因为他是皇帝,皇帝的难处,就是在所有大臣都看着他如何处置梅妃时,他感到了为难。
此时此刻的钟采,甚至有一点庆幸,倘若没有当年的东野之变,自己现在也许也会是皇帝,做不做皇帝,真的那么重要吗?倘若那时候,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也许,此刻的钟采,肩上的胆子要比现在更重吧。
两年前,他穿着战袍,上了沙场,带着灭国之恨,同萧瑜在战场上厮杀:
“萧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钟采,想不到多年不见,你便做了宣国的元帅,看来,宣国皇帝很是重视你啊!”萧瑜嘴角一勾,带着一丝轻蔑。
“皇上对我有救命之恩,钟采此生,非为宣国皇上效命不可。”钟采道。
“钟采,本王问你,吾兄萧凉之死,可是同你有关?”萧瑜双眉高高皱起。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萧凉的确是死在我的刀下。”钟采笑道。
萧瑜眼里阴森一笑,道:“果然跟你有关!本王之前就怀疑,当年是不是你,从中搞鬼,离间本王和皇兄,今日听你亲口承认。好啊,果然是你!钟采,你杀我皇兄,这笔账,本王今日便要跟你算个清楚!”
钟采目光一眯,大声问道:“萧瑜,你可还记得,当年雪国人是怎么杀戮东野王朝的百姓的吗?”
“东野王朝被本国灭掉已久,不堪一击的小国罢了!难不成你和东野王朝有关?”萧瑜轻蔑笑道。
“当年萧凉带领雪国人对东野的百姓就行屠杀之时,可有想过,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你们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和畜生又有何两样!”钟采说着,语声不由得激动起来,他想起了当年,东野王朝灭亡之时,父皇母后的尸体被雪国人高悬在城门上空,皇姐慕容愁带着他一路逃亡,逃亡途中,和慕容愁走散,遇到了钟沉,被钟沉所救。此事已经经过了数年,此刻想起,其中的辛酸,几乎没有人能够体会到。
曾几何时,他日日夜夜都想着为东野报仇,日夜都像手刃仇人,是以,他以他过人的智慧,离间了雪国萧凉和萧山的关系,借萧山之手,杀了萧凉,随着复仇的计划一步步地推进,钟采觉得自己双手沾满了鲜血,有时觉得自己也是满身罪孽之人,但为了报仇,他也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了而已。
在莽山遇到钟沉之后,接回宣国,这个宣国皇帝如同亲兄长一样,对自己予以厚待,并教会了自己知恩图报,因为爱屋及乌,在钟采的心里,除了皇姐慕容愁之外,钟沉也许就是第二个重要的亲人了。亲人,也就意味着,一条心。
钟采骑在马背上,目望通往朝天崖的路,眼里泛出了一丝迷茫。
数年前,他看见过钟沉因为梅妃和林茂之事而难过,于是那一次,他决定为这个救命恩人,替梅妃和钟沉接触误会,他知道,梅妃和皇上才是世上最不该承受感情折磨的人,因为她爱他,正如他爱着她一样。
数年后,他长大了,长成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他看见他心爱的姑娘,也会紧张,于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力量,曾经好几次看着小晴被司衣局的李胭脂所折磨,他总是奋不顾身地去挺身保护她,一次又一次,至今,已沉了一种习惯,也许,他此刻的状态,和当年皇上爱护梅妃一样吧,已经丝毫不讲道理,因为,他爱了。
十四岁那年,他已跟随宣国朝中的大将出征战场,打了数十场胜战,那年,钟采好想把这些别人看不到的自己,用眼睛捕捉,然后,再烙印到记忆里,就像被笔墨勾勒绘制而成的画像,一幅一幅,装订成册,来年能够回味,这些成就之中夹杂的辛酸,每一次的受伤,每一次的死里逃生,都让他成为老天爷最宠幸的人,如今已过弱冠的他,也算是一个身经百战,经历过生死,大风大浪的人了,虽然他的样貌依然显得那么年轻,充满着稚气。
朝天崖的道路很长,钟采的心也越发沉重。
此次,哪怕没有结局,但当年华流逝,当他老了后,从记忆深处翻出来,打开册子一页页地翻阅起来,就算最后自己会落个不好的结局,那时回想,也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吧?
自那日在暮云宫外,偷听到了梅妃的秘密之后,他没有一次睡的少觉,也许他是第一个得知梅妃秘密的人吧,也正是因此,他的内心挣扎不休,一边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钟沉,一边是救命恶人心爱的女子,到时该如何选择,何去何从,其实,钟采并没有底。
这些年,他和暮云宫的人走的比较近,因为小晴的关系,也和梅妃走的越来越近,虽然他知道了梅妃的秘密,但依旧打心底认为,梅妃是个好人,他能够体会到她的痛苦,一份仇恨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连性命都可不抛弃,要赴之一试完成的夙愿——梅妃要杀皇上。
梅妃对他的恩情,点点滴滴,钟采也从未忘记过。想起十四岁那年,他受了敌军的箭伤,梅妃亲自来到军营看过他,为他敷药,她的样子,就像自己的皇姐一样,那般慈善,和此刻得知她是南国派来刺杀皇上的奸细怎么也不合,梅妃不可能是奸细……
她不可能是奸细……
即便昔日有猜忌,有过痛苦,有过埋怨,有过心寒,钟采也不舍得忘记过,梅妃对他的恩情,钟沉对他来说,就是兄,梅妃对他来说,就是嫂,两大恩人,如今却有着如此复杂不清的关系。然而,钟沉却不知,自己一直爱护着的梅妃,潜伏在他身边多年,原来还有如此令人看不清的目的吧。
梅妃于钟采——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是毒又是药,无法做出决定。
转眼,夜幕已经降临。大伙都卸甲歇息。
宁暮和钟沉坐在同一辆马车内。钟沉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声,忍不住将她的手又轻轻握紧了些,眼里满是踌躇,他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你之前说过,你要朕做一件事,这些日子,朕忙着其他的一些事,有些忘了。朕答应你。”钟沉微笑道。
宁暮道:“皇上,还没听臣妾要皇上为臣妾做什么。”
钟沉叹息道:“朕答应你,为林统领洗清冤屈,还他一个清白,你和他之间的事,朕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做个局外人,让此事就此过去把——难道这还不够吗?”
宁暮有些心酸地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不够。”
“你还要朕做什么。”钟沉的声音比常人要低一些,与常人的沙哑不同,他的声线却显得很清润,仿若朗朗的清风、明净的白玉、棉软的丝线一般,又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轻,难以描述的柔,从他喉咙发出的字,却又显得斩钉截铁,有种令人不容拒绝之意,大概这便是帝王之风吧。
因此,当他那么笑笑地看似轻描淡写的说着“你还要朕做什么。”话语方毕时,宁暮却感觉到马车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变得有些令人窒息,那般令人不舒适。
原本还不算是太为紧张的针锋相对,但却因她的“不够”二字,而骤然加重了许多。
钟沉沉默,宁暮也沉默。两人互相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先开口。
过了一会,钟沉先开口,似有些难过,目光之中满是无奈,“朕不喜欢和人讨价还价,暮儿,朕答应过你的事,向来说到做到。”
宁暮无力地笑笑:“皇上到此刻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臣妾感到很荣幸,也许在这一点上,臣妾和皇上的态度一样,臣妾也不喜欢讨价还价,而且,是很不喜欢。”宁暮道。
然而回应她的,是钟沉有意无意的两声干涩的笑。
宁暮从未见过钟沉在自己的眼前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笑容配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显得十分奇怪。但她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她始终想着,他是帝王,既然是帝王,他的言行举止,便该和常人不同吧,是以对于钟沉这种反应,宁暮没有过多的去理会,他为何会是这副态度,继续道:“其实臣妾的想法很简单——只是皇上颁旨,昭告天下,林统领的冤屈,他并不是叛徒,他根本没有背叛宣国,更没有背叛皇上。下圣旨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与皇上的袖手旁观也没太多区别,只是动动手而已,皇上,臣妾的这个想法,不为过分吧。”
“朕答应你。”
宁暮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不假思索,样子看起来是那般的真诚,直到看到钟沉的眼眶里有些泛红,宁暮瞬间才感到心咯噔疼了一下,不知为何,为了替林茂洗清冤屈,向钟沉提出这个要求,说出这番话,对她来说,本该是最天经地义之事,林茂因为自己的事,背了那么多年的冤屈,却不想,话说完后,钟沉一口答应了,宁暮却那么难过。
也许,这就是爱恨难舍吧。
从来没有谁想伤害谁,只是因为被伤的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