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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日子漫漫,光阴也变得长了,仿佛凡尘俗世到了此刻,都变得十分旷远。
海浪依然轻拍,海鸥依然没有停下飞翔之意,阳光和人一样,慵懒地洒将在甲板之上,一阵风将海面吹动,缓缓漾动着,忽然间,将海水刮起,就那般,湿漉地吹拂到了脸上,脸虽然湿了,却令人感到一种恰到好处的凉爽。
宁暮立在船扳,倚着栏杆,惬意地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海洋,阳光于她的指缝之间,悄无声息地化成了一束束细小的柔光,煦旭而宁静,如此清爽的二三月天气,海面上的时光,竟让她感到一种种不真实来,因为周遭的一切看起来,皆太美好了。
拓跋深身后跟着一名随从,随从手上提着一个箱子而来。宁暮看见了,那是一个十分玲珑的药箱。
好几日不曾看到拓跋深出现,今日见他突然出舱,不觉便有些好奇,待他走近了,宁暮询问:“可是有人病着了么?”
拓跋深冲她一笑:“还会有谁呢。”
宁暮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了什么——是齐王虞庚,他是有伤在身的。大船已出宣国海域,虞庚达到该也不想再行隐瞒了。宁暮道:“我随你一起去。”
两人走向船上的花厅,远远地便便见到虞庚正趴一个软榻之上,两个貌美的侍女女左右伺候,一人微笑着喂他喝酒,一人正在帮他捏腿,看过去十分怡然自得。
见宁暮和拓跋深走来,招手道:“你们二人来的正巧,瞧瞧这坛陈年的女儿红,今日刚刚刚开封的,酒味甚醇,再加上老天也今日特别给我们这些人面子,真是巧啊,赶上了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宁姑娘,拓跋兄,何不坐下来共饮几杯?”
拓跋深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命随从将药箱放在地上,其中一位随从随即搬来凳子让他坐,又极识眼色地挽起赫奕的袖子垫好垫子供他把脉。
虞庚则是慵懒散漫地卧在软塌之上,另一名侍女时不时给他喂进水果。模样十分惬意。
过了片刻,他然后转过头看着拓跋深,忽然道:“拓跋兄,我喜欢你。”
拓跋深吃了一惊,面目登时飞白,涨红了脸,差点没被他吓坏。而齐王身边的那些侍女们却在捂嘴痴痴地笑。
虞庚眨眨眼,然后咧嘴一笑,一本正经地道:“拓跋兄,你是唯一一个,看见本王在喝酒,却不劝本王停下的大夫。”
拓跋深恍然大悟,如释重负之下,又有些忍俊不禁,忙解释道:“不不,齐王一定误会了了,我可不是大夫。即便我不是大夫,又看见你在饮酒,劝你戒酒也是无用,要说在医术上,宁姑娘可是了得。”拓跋深说着,看向宁暮。
宁暮淡淡一笑。
“不错。”虞庚一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继续说道:“人生在世,倘若无酒可饮,无良辰美景可赏,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痛快!我的这一生之中,唯独喝酒和欣赏佳人这件事不能断,即便我此刻身上有伤,那也不能令我妥协。”说完,苦笑一下。
一旁的侍女们听闻,笑得花枝乱颤。
宁暮将虞庚的这些话听在耳里,见他饮酒的姿态看在眼里,心想这位齐王还真是个特别的皇帝,似乎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帝王礼仪的约束,当真不是普通人,才这么短短的一夜,便已和船上的众位船客打成一片,相处融洽,令得这些素里看似规矩的下人们也在他的跟前放开性子欢笑。
他身为君主,竟没有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该说他是与众不同?还是说他另有心机和图谋呢?
宁暮正在暗思其间的玄机,而另一边拓跋深的贴身大夫已为齐王虞庚诊完了脉,那大夫是拓跋深从柔然带来的,专门为拓跋深看病。
此次,若非齐王派人请求将他的大夫借于他用一两日,今日拓跋深夜不会带此名柔然大夫来到这里了。
那大夫看过去年纪轻轻,他一边起身去开起药箱,一边对齐王道:“齐王陛下受的是内伤,是被阴柔之气触伤心肺,加上之前落水受了凉,此刻寒气已渐渗龙体的各处经脉,倘若不及时根治……恐怕……”
“说下去。”虞庚皱眉看着大夫。
柔然大夫看了一眼拓跋深,得到拓跋深的暗许,这才继续说下去:“如不及时根治,一旦留疾,后患无穷啊。”
“本王会死么?”虞庚道。
柔然大夫笑了笑,摇摇头:“齐王也不须多虑,我先以银针,以针灸之术为你的龙体疏通经络,逼出寒邪之气,一会再开副药方,齐王可按药方上做便了。幸的金老板的这只船上,各色的药材一应俱全,而齐王陛下的龙体素来又极是强健,相信,调养上十数日,应该能够痊愈。”
“想不到,拓跋兄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神医啊,本王这身伤是一名江湖高手所伤,唉,别的大夫见了各个头疼不已,如今到了你这个小大夫的手里,原来却不过是一桩鸡毛蒜皮之事。了得,拓跋兄,你的这个大夫真是了得!”虞庚笑着赞叹,目光悠悠一转,落到了宁暮的身上,微笑道:“不过,本王听说,这位宁姑娘也懂得针灸之术,想必宁姑娘在医术上的造诣也相当不弱吧。我这个人,其实贪生怕死,最怕的就是身体上的疼痛的,你若是一刀干干脆脆地杀了我,我倒是落得个痛快,怕就怕这些针灸带来的小痛。但……”他略有所思地看着宁暮,继续道:“但,倘若是宁姑娘来下针的话,本王的心便会安定许多,更不怕疼,宁姑娘,不知可否帮本王这个忙?”
拓跋深怔了一下,侧头看向宁暮,竟有些不高兴,他甚至觉得齐王所提的要求有些过分了,这明摆着不是故意调戏人家姑娘吗?皱眉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宁暮今日穿的乃是一身雪青色长衫,外罩一件黑色的大披风,她的肌肤坦在阳光下,白净如雪,也许是海上气候的原因,竟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红润了许多,纵然脸上长着易容药所用过而出现的红斑,但依旧是秀梅眉如画,因此虞庚总习惯称她为“美人”,倒也不算是一种错。
“恐怕不妥吧!”拓跋深忽然道:“齐王,你是不相信我身边的这位大夫的医术么?宁姑娘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恐怕有失礼数吧!”
虞庚却笑笑道:“可本王只有在美人的针灸之术下,方能安心接受救治,拓跋兄,你看起来好像很着急。”
“你……”拓跋深涨红了脸,最终鼻里轻哼一声,转身不再说话。
虞庚微微得意,将目光投向宁暮,笑问:“宁姑娘,本王说的可有道理?”
宁暮淡淡一笑,摇摇头:“事实上,我并不会医术,更不会什么针灸之术。不过,齐王既然这么看的起小女子,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种讽刺的笑容,看着齐王:“既然齐王都不怕死,那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会不会针灸之术,其实都没什么影响,不是扎活了,便是扎死了罢了。”
这……拓跋深一呆,却做不得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暮接过那大夫将箱子里的银针取出来,然后坐到软塌旁,虞庚面对宁暮,却显得极是配合,当下也不去拿酒喝,主动褪去了外衫,坦出了赤裸裸的后背。
他虽然瘦,却不是皮包骨头的那种,肌肉纹理有致,再加上养尊处优,肤白胜雪,因此往桃红色的锦缎上一躺,还显得很赏心悦目。
一旁的侍女们纷纷羞红了脸,别过头去不去看虞庚,却又忍不住想要偷看。
倒是宁暮,面对一个半裸身的汉子,淡定从容,既不扭捏也显得羞涩,她手拿着一根医用银针,以三指夹住针柄,将银针放于温火上上淬了一淬,最终朝着虞庚一笑,瞄准了虞庚的肌肤,向某个部位稳稳地扎下去。
拓跋深看她落针之处,心中蓦地一抖,为她捏一把汗。
银针方落下,齐王虞庚整个人蓦地一颤,惊叫了一声:“哎哟!”
宁暮用手按住他的臂膀,面色如水,格外平静。而虞庚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虽然有些失惊,但最终仍旧没有说什么。
宁暮继续拔针,落针。拔针、落针,反复进行。
虞庚终于忍不住,咧牙扭头,“宁姑娘,你确信你没有扎错?”
宁暮笑而不语。
虞庚想了一想,神情变得十分微妙,既迷茫又尴尬,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待得宁暮于他的肌肤上扎下了第四针之时,站在一旁默默观看的拓跋深突然失声“啊”地叫了一声,接着,虞庚身旁的两个侍女也随之发出一声尖叫:“呀,扎出血来了!”
只见两颗血红色的珠子,正渐渐地宁暮手上的针眼里慢慢地涌将出来,宛似一朵血红色的小花儿,徐徐地绽放在虞庚皓白的脊背肌肤之上,在阳光照耀下,变得格外醒目。
而此次,齐王虞庚连喊痛的力气都一下消失了,他显得有些无辜,慢慢抬起他的那张惨白的脸看着宁暮,大概是方才那一阵,宁暮扎的太狠了,令他痛苦不已的缘故,让他此刻双眼里依旧闪着一些惊恐。
宁暮认真道:“莫怕,齐王陛下,还有七针便好了。“
“额?”虞庚皱了皱眉,脸色顿时飞白,仿佛遇见了天底下最为惊恐之事,最后只有无辜地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拓跋深指了指,又勾了勾,轻轻咳嗽一声。
拓跋深心中暗笑,接着叹息一声,命人他的贴身大夫去代替宁暮:“宁姑娘,还是让我的家人来吧。”
宁暮却更加认真地回道:“不成,方才齐王陛下不是说好了,一定非要我来落针,他方能安心么?怎的,这么快便受不了了?”
虞庚一把拉住拓跋深的手,向他暗递了一个眼神,急声叫道:“啊,拓跋兄!我突然发现,原来,你竟是如此的,英俊秀美,我决定赐封你为天下第一美人!”
拓跋深一愕,神情立刻变得怪异无比,一头雾水,直到看到一旁的侍女在哈哈捂嘴偷笑,才知齐王原来是在故意逗他。
宁暮本是一脸严肃,闻听虞庚突然这样说,也不由露出笑意。
刹那间,众人的欢笑声,从船上向海上飘去,连正在船尾做事的船员和管事们都听见了,船上的气氛一下变得轻松了许多。这个齐王,还真是个滑稽的人物。
一名厨娘谈笑道:“听闻这笑声,定是那位齐王又出什么洋相了。”
另一名厨娘则接着道:“可不是呢,自从这齐王上了我们的船后,这里边热闹许多,这每日都能听见一阵阵的欢歌笑语。诶,你说他这样的人,当真是齐国的皇帝吗?”
“这天底下,谁敢冒充皇帝呀,自然是啦,金老板他们都亲口查证过的,这难道还能冒充么?”
“可,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皇帝呢!”
“是啊是啊,我也是,还真是是头一回,见到这样能说会道的皇帝呢……”
南北州后史记有载:
虞庚,齐之十七代君王,少年时好游玩,嗜酒而好女色。且,精于商道,惰于朝政性情通明豁达,可与贩夫走卒相交也,故有一特别称号,称作为“欢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