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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晌,钟沉忽然记起什么,召见了一直坐在幕后配合奏曲的三位乐师到大殿中来。
只见三位乐师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老一少,老的有五十多岁,少的有二十多岁,皆是相貌平平,唯独一个女乐师相貌极为出众,看起来,人十分成稳,也有二十多岁。
老乐师姓奥,名字却不愿意透漏。跟随他而来的两位年轻的男女,是他门下的弟子,二人从小拜他为师,同在他的门下学习曲艺。
女的叫赵燕,男的叫赵鸿。二人是兄妹,是一对孤儿。
三人被传到人前时,纷纷按照大宣的礼仪,叩见了钟沉,钟沉令他们起身说话。
这三人走出,那老乐师目光在宁暮身上拂过时,皱了皱眉,他盯着宁暮看了很久,此举让宁暮心下大为诧异,而这个细微的举动也被钟沉悄悄地看在了眼里。
也许是因为奥老乐师看宁暮的眼神有些怪异,那就好像在看一个熟人的模样,令钟沉暗中感到奇怪。
“奥乐师,朕请你三位进宫而来,为朕的宴会伴乐,你倒是给了朕和所有的听众一个大大的惊喜。甚好!你们三位是帝京最优秀的乐师,这一趟朕真的是没白请你们!统统有赏!”钟沉居高临下地笑道。
“老夫代二位徒弟谢过皇上厚恩。”奥乐师平静地道,仿佛不为钟沉宴会后给他们三人的赏赐所动,脸上的表情显得极其坦然,但出于礼数,只有客客气气地领了圣恩。
这时,萧瑜忽然站起身来,说道:“皇上,这几位英雄你也赏赐过了。现下可否向小王引荐这位小神童,小王看他小小年纪,竟拥有如此精妙的舞剑技艺,将剑耍得行云流水,这不是儿童中的天才还是什么?”
也许是方才在舞剑过程中,萧瑜注意到了钟采看自己眼神的不对劲,心中不禁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孩童留了疑虑,所以乘着宴会还会散去,众人都在,好将这个孩童来历打听个清楚,毕竟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孩童不简单。
从他一出场,萧瑜便暗暗注意到,他的穿着打扮,乃至身上的一些佩饰,都是上等之物,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佩戴这些接近皇室的华衣贵服,除非是得到了皇上的允许,否则没有人更这么擅自穿个龙纹贵服,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呢?
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如何多出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孩,听也没听说过。
钟沉笑道:“小采,你向这位雪国的四皇子打个礼吧!”
钟采大声应道:“是!”脸上的表情立刻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那种暗藏在心底的杀机在他看萧瑜时,隐隐而生。
他看萧瑜的眼神,是那么奇怪,有点凶,但这种凶,谁又能确定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小孩,看到眼前站了这么一个外来的皇子而被吓得呢?
钟采看着萧瑜,登时回忆起,一年前在东野,他和他的父皇萧山带着雪国的兵马兵临东野王朝的城门下的情景,情绪难以抑制,越想越是不甘,仇人就在眼前,自己逮到了报仇的良机,如何不能动手?
钟采的身上藏着匕首,这件事恐怕连钟沉也不知道。
钟采看着萧瑜,眼睛渐渐红了,这让萧瑜感到十分奇怪,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孩,总觉得哪里不对。
“钟采见过雪国四皇子!”钟采稚嫩清脆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内。
他的声音犹如雪峰上的留下的冰水,寒冷之中带着点冷冽。
萧瑜以雪国的礼数向钟采回了一个礼,满面慈笑:“小剑士是皇上请来的贵客,小王有礼了!”他方笑毕,
钟采又向他回了一个礼,举止十分客气,只是眼神里依旧带着一丝不易被发现的凶光,大殿之中,他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也许除了他自己,只有钟沉能懂。
这时,钟沉唤大家入座饮酒聊天:“今夜这顿饭,不谈国事,就聊些家常,大家尽情饮酒畅乐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来来来!”
君臣同饮,歌舞生平。
酒至半酣,一个内监忽然从角落出现,在高晋的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高晋面色顿变,忙上前对钟沉耳语。
宁暮见此情形,心中暗暗一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顿然滋生,却见钟沉镇定地端坐椅上,丝毫看不出他的喜怒来,反是高晋的嘴唇一张一合间,枯瘦的眉头越皱越紧,显得极是焦虑。最后,钟沉抬起一只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高晋却急声道:“可是皇上……”
钟沉又向他暗暗摆了摆手,高晋旋即便闭上了干瘪的薄嘴,转而躬身退下,去偷偷将那前来禀报的小内监唤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走到了殿外。
丞相钟磊、萧瑜、林茂等人皆见到此情景,心中都打起了问号。只是大家方记住了钟沉说过了,今日不谈国事,见那小太监来去匆匆,连皇上的近侍高晋都一起跟了出去,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尽管心中疑惑,也没人敢第一个先开头问出。
待高晋已经离开了大殿,钟磊向钟宁递过一个眼色,钟宁观察到此情景,会意之下,忽然问道:“皇上,方才那小太监来去匆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钟宁的座位离钟沉比较近,所以尽管她的声音不甚很大,钟沉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夹杂在歌舞声之中,其他坐的远的臣子便一点也闻听不清了。
钟沉的目光从前方的歌舞处收回来,然后微微地眯了一眯眼,眉目弯弯地冲她一笑,道:“没事。今晚,什么都比不上这顿君臣之间家宴重要!”
也不知怎么的,听完他的这句话,钟宁心的犹如悬在半空之中,迟迟没有落下的意思,她只是微松了口气,冲着钟沉甜甜地道:“皇上,真的没事吗,臣妾看您脸色不太好啊……”她一边呢喃着一边将身子,向钟沉身边偏靠了过去。
钟沉冲她淡淡一笑,目光直视前方那些身段婀娜的宫廷舞者,道:“今夜不谈国事,宁妃还是安心看歌舞吧!”
钟宁听他这么说,又将身子渐渐地偏正,端坐在位置上,这么一来,脸上渐渐有了些气,从前自己问钟沉什么事,他大抵都会跟自己大概说个一二,如今这句话问出口,他似乎没有一点要告诉自己的意思。昔今对比,心中不免多了一些怨气和感伤。
她想:昔日对自己百般亲近,呵护的沉哥哥到底还是变了。
宴毕,众臣散去,各自出宫。
钟沉照常留宿在了暮云宫中,却在寅时二刻,悄然起身,他的动作很轻,没有惊动身旁酣睡正浓的宁暮,披衣轻步走出了房间。
暮云宫门外一片静悄悄地,早在钟沉摆驾暮云宫时,宫人们都被他打发各自回去睡了,那些守夜的侍卫们也在事先得了他的命令,见到他经过时,也只是躬身行礼,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只见钟沉径直朝着御书房走去。
宫门之外的地上,背对着宫门站立着一个人。
正是戴弩。
戴弩犹如皇宫月夜下的一只幽灵,立在夜风之中静静等候着什么人,他手上搭着件披风,见到钟沉走来,几乎是立刻迎了上去,将那件黑帽连衫的披风罩在钟沉的身上。
钟沉走在他前头半步,边走边侧头问他:“戴兄弟,人呢?”
“都在林子里候着呢。”
“朕让你们久等了。”
“皇上正是说笑了,做臣子的,等候皇上是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皇上是因为宴会的事才不离开的,戴弩明白的。”
钟沉冲着他淡淡一笑,神情不出任何端倪,不知是一种欢愉还是一种无形的嘲讽,就那样不可捉摸地跟着一同走进了黑漆漆的林子,二人摸着小路走了一阵,竟拐进了一户农家,从那农家的小院的侧门又接着拐了一拐,竟走进了一个密室。
这间藏在皇城里的密室四面皆墙,这种墙体乃有隔热之效,却布置得极为优雅,一张白玉长御案,旁置着八把龙纹软椅,每一把椅上,都坐着一个人,他们的模样装束虽是各异,但一眼望去,俱是一些风华正茂的男子,钟沉停下脚步,面对着他们,向他们当中微微扫去了一眼,只见这些人当中最年长的不过三十出头,而年小的更是堪堪弱冠。
八人见到钟沉进来,纷纷起身,连忙叩拜,然后默在那里。
钟沉摘下了帽子,朝着他们挥了下手,然后疾步走到长案旁坐下,兀自安静了一会,吩咐道:“戴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八人纷纷站了起来,面向钟沉,其中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男子先行出列,这是一张国字脸,他的五官倒是平凡,只是唯独一双眼睛却显得是尤其精锐煞然,听到钟沉发话了,便上前朗声道:“皇上,属下等人乃是跟随戴大哥多年的死士,属下们获知了最新情报——五日前,北音的奥其王派下的杀手,已经潜入了大宣的境内。这批杀手,他们的目标是.....”
昭尹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那宝蓝长衫的男子继续道:“是皇上您。”他的这句话犹如已经憋看很久到此刻才敢完全脱口。
“就这些?”钟沉站起身来,已经是从容不迫,“在大宣的江山社稷与黎明百姓面前,朕的个人生死并不重要。”
这时,另一紫衫人出列,生得一副尖脸长腮的刻薄模样,他的声音也比第一个人要显得细许多,钟沉听他说话,显得有些刺耳:“皇上,我们还获得一个情报,大宣的朝臣之中,早在多年以前,已经潜伏了北音的人。此次北音派去刺杀皇上的杀手将会与这名大臣在秘密之地见面,他们准备策划一桩危害大宣的极大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