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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峥神色自若,也不问他什么事,自顾自开始端着盆吃。
文准诧异地看他一眼,“你吃得下?”
元峥挑挑眉,“为何吃不下?”
“这些……”文准嫌弃地看一眼那菜,“牛肉太柴,鸡茸太碎,酥鱼太腥,没一样可入口的。”
元峥耸肩一笑,也是,比起文府的菜肴来,这样的确实上不得台面,他大口吃着,咽下一口牛肉道:“你没饿过。”
文准不以为然,“再饿也不吃。”
元峥笑笑,饿不出两天,保证他会吃。
他淡淡问:“三爷找我来做什么?”
文准用手头的竹筷一下一下拨着那鸡茸,冷冷道:“你觉不觉得,这相阔海有些奇怪。”
“嗯?”元峥停下筷子。
“他这榜眼,来得蹊跷。”文准语气一贯的自信。
“你说擂台赛?”元峥转头看向他。
“不仅擂台赛。”文准蹙着眉:“那日在留仙园,我和萧衡比箭那次,他出来找茬后我就找人查过他。
“此人警惕心很重,防范严密,很不好查,但平日里学术不算精很多人都知道,省试的笔试却拿到了中上的成绩,令人费解。擂台赛上的表现,更是奇怪。
“这人确实是一身硬气功,但也没厉害到能独挑十几人不败的地步,更说不通的是,硬气功是最耗体力的,他却似乎没受影响。”
他转头看着元峥,“你早发现问题了吧,所以最后只攻他丹田?”
元峥微微一笑,“文三爷想说什么。”
文准转过头去看着那大榕树枝桠,“我一开始就笃定自己会是状元,但没猜到榜眼会是他,我还以为是你。”
元峥弯了弯嘴角,“三爷很自信。”
文准昂着下巴,“若你自懂事起,便不曾遇到敌手,也会像我这么自信。难道四爷就没觉得,有人用作弊这样的手法来与我们竞争,很龌龊?”
“三爷想如何?”元峥试探着问。文家,他需要掂量一番。
文大老爷是个标准的商人,哪儿有利就往哪儿走,所以和崔更关系极好,与刘渭也不错。
自忠亲王崛起,又逐渐和忠亲王走近,此次与忠亲王结亲,倒是说明了他最终也和梁湛一样,把宝押到了忠亲王身上。
可越是这样的人家,越会小心,怎么会舍得让儿子站出来对付刘渭?
这不是给刘渭树靶子吗?
或者,是眼前这位文三爷自作主张?还是,是忠亲王的意思呢?
元峥瞬间脑子里就已经转了一大圈。
文准回答起来则没犹豫,“我想知道四爷都知道些什么,若能集齐证据,我便上呈给官家。”
元峥暗叹,此人这般大胆直接、果断敢为的凌厉手法,倒是非常对他变法改制的胃口。
他登时收起了踌躇,看向文准道:“三爷可知,对付他,便是对付他身后的人。”
“知道。”文准说话和他眼神一般凌厉直接,“我就是不喜欢作弊的人,任谁都一样。”
元峥嘴角露出笑意来,这小子的傲气,他很喜欢。
“令尊知道你的想法吗?”
“知道。”文准仍旧没有表情,“他不会阻止我,但也不会替我擦屁股。”
元峥轻笑一声,这文大老爷倒是有意思,这是放文三爷出来捋刘渭虎须试探试探?”
“所以四爷放心了吗?”文准也看穿了元峥的顾虑,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来,伸出一只手:“咱们先联手把作弊的给撂倒?”
元峥坦然与他探手一握,“好。”
文准收回手,立即掏出一方白手帕仔细擦了擦。
元峥多看他一眼,见他手帕白似雪,一丝褶皱也无,擦拭完毕,又小心翼翼叠成豆腐块一样收起来。
许是发觉了元峥的目光,文准淡淡解释,“习惯了,没有别的意思,和旁人接触后,手会生汗。”
元峥笑笑,能得到文准的解释已是不容易,“无妨。”
“哟!”忽听见一声惊喊,“还以为这榕树下头谁人在私会呢,没想到是你俩!”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相阔海笑着从长廊另一端走过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相阔海走到文准身旁,探头往他食盒中看去,得意道:“怎么?文三爷没用膳?心情不好?”
他这话颇有种胜利者的姿态,元峥立时敏锐地把握到,朝廷的风向变了!
也许是他对忠亲王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至少从相阔海的反应来看,他所在的河西房如今是重中之重,且他在里头是要堪大用的!
将受重用,无非是带兵。
也就是说,朝廷极有可能接受了他对忠亲王的建议,一方面和东辽议和,一方面暗度陈仓攻西羌!
刘渭把相阔海分到河西房,是定了让他统兵出征的意思!
文准皱皱眉,不回答,迅速退开一步离相阔海远些,又掸掸衫脚,一副高冷的样子。
元峥失笑,他现在总算明白了,文准并不是性子疏离。
他不喜和人接触,只是怕脏。
他浅笑接上话,“相兄看起来心情极好,莫非河西房有什么好事?”
文准冷哼,“捡回一条胳膊,当然心情好。”
相阔海横肉脸登时阴晴不定起来,对他来说,元峥那日不是给他台阶下,而是直接炫技,虽没要他胳膊,却狠狠刮下了他一层脸皮!
他两手大肉拳头捏起来,瞪了元峥一眼,“河西路平安稳定,这便是好事,元四爷还是多操心操心你们北面的事儿吧。”
说完带着后头两个跟班,横身穿过文准和元峥中间,威风凛凛往前走去。
待他走远,文准冷冷道:“看到没有,示威呢!”
元峥心头盘算得更远,此人骄横、无知,除了一身蛮力,恐怕最得刘渭看中的,就是会听话会拍马这一特质。
让这样的人带兵打西羌,是浪费兵力马力财力!
文准经过元峥身边,往回走去,“我先回了,明日再说,咱们先各自搜罗证据。”
“你的食盒?”元峥喊住他。
“那蛮牛碰过的,我不要了。”文准头也不回地离开。
元峥摇摇头,低头看了看那食盒,红木雕玉瓶牡丹的,精美华贵,说不要就不要了,可惜。
他叹息一声,端着自己的空食盆,绕过膳食房后头一片林子往北面房那边走。
烈日当头,一路树影丛丛,只有知了拖着嗓子唱着,再无其他动静。
忽林外传来一声孩童的喜声,“抓住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