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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看着景欢走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世道,这身份,就已注定了自己身不由己了。
他闭了闭眼睛,才又回了先前的汉子们之中,自然引发一阵嘘声。
好在一起做工的人都是附近庄子上找来的男人,大家都是庄稼汉,性格也还算耿直,并不难相处,唯一累的,也只这苦力活了。
到了下午,大伙已吃过饭,几个男人便坐在坡上闲谈。
一般他们是要一直做到天黑的,只是有家室的男子多是回旁边自己家吃饭,一来一回总要费些功夫,刘仁这些留在园子里吃饭的人便能多出那么点闲暇的时光。
刘仁平时话不多,他不想显得不合群,总是会凑到人群中,可说的话却不多,多是听人说,听着听着,便兀自走神。
这次他依然走神,忽然周围一阵嘘声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朝着那群男人嘘的方向一看,竟瞧见景欢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刘仁吓了一跳。
他是真吓着了,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景欢居然还会来,此时也顾不上周围或羡慕或唏嘘的目光,刘仁只皱着眉头走了过去,拉景欢到旁人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才停下,问:“怎么又过来了?这么多人看着,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如何是好?”
景欢哪里会在意什么风言风语,她自动忽略了这些话,反而笑嘻嘻地从背后拿出来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拆开,将里面的点心凑到刘仁面前,献宝似的说:“我今日吃到的,特好吃,你尝尝?”
只是原本想象中的笑脸并未出现,刘仁看到点心后,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他沉声问:“这哪来的?”
景欢愣了。
刘仁的语气,仿佛是在拷问一个偷了东西的小孩。
她看看点心,又看看刘仁,顿时委屈了起来:“这是怀安给我的,有两个,我尝了觉得好吃才拿来给你的。”
刘仁倒没在乎这个,反而先训了起来:“怎么能直呼少爷的名讳!”
景欢忙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刘仁。
她往常原本是不会犯这样的错的,今日没注意,竟给说漏嘴了。
好在刘仁并不会真跟她计较这个,只是又训了一句,才盯着点心严肃地说:“既是少爷给你的,你留着吃就好。若让人知道你把这东西给了我,少爷要怎么想?”
景欢忙摇头:“你放心吧,我都说了,我已吃过了,剩一个才拿给你的。至于别人的想法,你不用担心,不过是一个点心而已!”
刘仁见景欢没领会来自己的意思,只能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少爷既拿了东西赏你,自是看重你,你又怎好拿这东西再去给别人?这样不白辜负了少爷的好意?”
景欢连忙澄清:“并不是的,你想多了。少爷只是不爱吃甜食,才将这些东西给了我,即便我不吃,他也会给别人,或许拿了倒掉也说不定呢。你别在乎这么多了,快吃吧!”
说着,又将点心往刘仁的方向推了推。
刘仁只觉一阵无力,他无心说话,只是朝后面避了避。
景欢愣了。
刘仁这是生气了?
只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生气了?
不过是一点点心而已嘛。
见景欢这懵懵懂懂又十分委屈的样子,刘仁也有些于心不忍,他终于放缓了语气:“知道你是好心,不过以后可别这样了,少爷的东西……”
“好了!以后不拿少爷的东西给你便是了,以后我只会拿自己做的,这样可行?”
刘仁骤然被打断,还当景欢是被自己说生气了,可仔细一瞧,其实景欢的眼底也只有委屈,不过那眼神依然是十分殷切的。
跟个做错事又偏不想承认的小孩似的。
刘仁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刘仁笑了,景欢也抿了抿嘴,只是那举着点心的手,放下不是,往前递更不行,只能僵硬地举着。
刘仁见她这别扭样子,心中原本的尴尬、郁结反而消散了。
他叹一口气,终于还是就着纸包将那点心捻了起来。
景欢的眼底一亮,忙往前凑了凑,殷切地看着刘仁。
刘仁熬不过那目光,只得将点心放到了自己嘴里。
“唔,真甜。”
刘仁脸都皱了起来。
景欢立刻紧张起来:“难道你也不爱吃甜食?”
刘仁便笑了:“并不是,我最爱吃甜食了。”
景欢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那便好了,你知道吗,少爷最不爱吃甜食了,所以每次总能剩一些甜味的菜肴,可惜那些菜并不好带给你吃……”
瞧见刘仁的脸色,景欢慌忙打住,又补充道:“算了算了,反正以后也不能拿少爷的东西给你了,我自己做,自己做给你吃!”
刘仁被景欢的话逗乐,调侃道:“厨房里的东西又不能动,你要怎么做东西给我吃?”
景欢苦恼起来,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每次厨房总会有挑剩的菜叶啊菜根什么的,也会有一些肉碎并不好做了给少爷,我拿那些给你做吧?”
虽然是菜叶菜根,肉屑肉沫,在这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也是足够了的。
见刘仁的眉头还有些皱,景欢忙补充道:“这些东西,即便我不拿来,也是会被扔了的,与其让厨房扔了喂猪,倒不如做给你吃。”
刘仁又被逗乐,佯怒道:“你这是拿我比作猪?”
“哎?”景欢愣了愣,忙摇头,“怎么会,你长得这样瘦,哪里能跟猪比!”
“我……”刘仁一时语塞,若是旁人,是真听不明白景欢这是无心的,还是故意在骂他。
好在刘仁是了解景欢的,此时也只是无奈地笑笑。
景欢这样热切,全来源于他对她的恩情,这一点刘仁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若是不让她“报恩”,只怕景欢会越憋越难受。
既如此,便随她去吧,反正也弄不出什么大乱子。
景欢见刘仁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自然高兴,又与刘仁多说了几句话,便赶着回去了——怀安那边可是要使唤她的。
刘仁站在原地看着景欢的背影消失,才回过身。
舌尖似乎还留着之前点心的甜味。
也不知道景欢明不明白,若是怀安不爱吃甜食,为何厨房做饭却从未避开甜味的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