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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一个人?”
穿着中式红色龙凤褂嫁衣的朱芳对身穿大红唐装长褂喜服的程涛道。
程涛宠溺地望着美得惊艳的朱芳问道:“像谁?”
朱芳盈盈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道不尽的妩媚,“我丈夫!”
程涛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程涛和朱芳结婚了。
程涛把他现在所拥有的以及未来将拥有的财产白纸黑字地写着转赠给朱芳。
程父程母觉得程涛疯了,为了娶一个媳妇,把自己搞得倾家荡产的,这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程涛说他很清醒,因为他知道他换的是一个终身伴侣,如果说这是一笔买卖,他一定稳赚不赔。但这不是一笔买卖,而是一份承诺,一份带给朱芳此生无忧的承诺。
这个人是他用命来爱的人,钱财之物,他根本就不在意。
朱芳想了两天,然后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她的心都属于他的,还有什么东西不是他的呢?
结婚时,朱芳送给了程涛一块男士手表,“我把余生的时间都交给你了,往后你独自在外,也不要忘记家中有我,我会守着家、亮着灯等你回家。”
婚后,程涛在S大当了一名大学刑法学讲师,兼职律师执业,日子过得充实却不忙碌,有很多空闲的时间陪在朱芳身边。
朱芳一边当老师,一边在S大攻读中文博士。
只要一有空,她就跑到程涛的教室里坐在教室的最后排听他讲课,顺便等他一起回下班。这样的生活习惯,一坚持便是27年。
程涛56岁时,朱芳50岁,两人一同退休。
退休前,程涛的最后一堂课,朱芳去听了,拿着一本笔记本在做笔记,那本笔记本写满了刑法学的笔记,字迹娟秀。
白花花的头发,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朱芳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桌旁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她为什么会喜欢红玫瑰呢?
因为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枝花就是红玫瑰。含苞待放的样子,十分颜色只露七分,盈满则亏,美得恰到好处。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七夕。
程涛答应了朱芳要陪她渡过他们人生中第一个七夕。
在那之前,程涛去云南出差好几天了,也不知道当天能不能赶得回来。
一条棉麻长裙、一双低跟鞋,描了眉,胭脂淡抹,涂了红唇,朱芳把自己拾掇得美丽又大方,在电影院门口等程涛的出现。
从寂寂午后等到黄昏垂暮再到华灯初上,望着路过一对对笑靥如花的眷侣,她心生艳羡,期待已久的心变得有点失望,真的只是有点失望,但不曾绝望,毕竟她也做好了程涛来不了的准备。
她只是在等待,而程涛却在火车上赶着回到她身边,她心疼他的不容易。
如果……她说的是如果今晚能见到程涛的话,见到程涛后的第一面不是责怪他的迟到,而是抱抱他。
电影已开场,她在等待。
电影已散场,街道瞬间变冷清了许多,她还在等待,或许程涛今晚赶不到了,她也该走了。
虽然程涛赶不回来是在她的意料之内的,但是见不到他,朱芳还是觉得有点难过,鼻子有些泛酸。
她真的想程涛了。
她不喜欢异地恋,明明就是同个城市,为什么想见一面有那么难呢?难过的朱芳心里开始产生了情绪的泛滥。
可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啊?早在他们在一起之前,程涛就告诉过他可能会忙得没有很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
这些她早就知道了。所以,她得接受自己选择的后果。
不能抱怨!朱芳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叹气。
“芳儿!”
转身离去时,朱芳听到了程涛的声音,转过身子,看到了程涛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湿透了。
程涛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望着她,一手拿着公文包,一手拿着一朵微微枯萎的玫瑰花。
见到程涛的那一刻,朱芳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心酸转瞬烟消云散,带着感动和开心,哭得不能自已。
若问这世上有什么能解异地恋之苦?见一面就行了!
程涛用拿着花的手擦了一把汗,一步步向朱芳走去,看到她哭了,惊慌失措地道歉:“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
从法庭出来后,他转了三趟车到云南的火车站,到上海的火车没有卧铺了,他愣是买了硬座,足足坐了35小时41分的硬座,此刻的腰又僵又硬,又酸又疼。到了上海,他又辗转倒了两趟车,来到了朱芳等待的地方。
这些话,他不会对朱芳说。因为想念心急如焚,所以哪怕是翻山越岭,他也要见到她。
夜已深,风也凉,幸好朱芳还在原地等他!
这是最固执的等待,也是最执着的信任。
朱芳没有听他往下说,看着他来不及刮的胡渣和疲惫的眼神,伸手紧紧地拥抱了他。
她对自己说的,见到程涛后的第一面不是责怪他的迟到,而是抱抱他。
“你来了就好!”
听到这句话时,程涛很心安,鼻子又酸又涩,紧紧地握上了她冰凉的手,“对不起,等很久了吧!”
“不久,我就是想碰碰运气罢了。”朱芳嘻嘻一笑,笑得有点傻。
程涛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紧地抱住了她,“谢谢!”
朱芳又是嘻嘻一笑,从程涛的怀里出来,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惋惜道:“电影已经散场了!”
程涛遗憾地点点头,愧疚道:“都是因为我!”
“谁怪你了,你能出现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开心。
程涛闻言,很是心安,将手上的玫瑰花递给朱芳,“这花……有点枯萎了!”
这花是他从一位客人的手上买的,老奶奶的花本来剩下的两枝被便宜卖给最后一位客人了,程涛寻思着七夕总该送点东西给朱芳的,他回来得太匆忙,什么也来不及准备,便想送朱芳玫瑰花,于是,他厚着脸皮要求那位客人买给他一枝,多少钱都愿意。
最后,他在那人手上花了原价三倍价钱买的,趁火打劫,他大可不要,但是……这是送给朱芳的第一份七夕节礼物,再贵也买。
朱芳接过花,凑上前闻了闻,还有一点点馨香,喜形于色道:“我最喜欢红玫瑰了!”
因为朱芳的那句话,从那以后,程涛记住了她最爱的花就是红玫瑰,暗自下决心要把自家院子里种的兰花换成红玫瑰。
*****
这是程涛最后一次讲课,这也是朱芳最后一次作为他的学生来听课,她这一辈子已经接近了尾声,她应该没机会再这样无忧无虑地坐在教室里听他讲课了吧。
人这一辈子好像很长,可当走过来后,就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两个人相爱,一辈子哪够啊?下辈子,还想再爱你一回。
短短90分钟的课讲完了,程涛对台下的学生深深鞠了个躬,对学生们道了声再见,抬头时,望向的是站起身为他鼓掌笑得一脸温柔的朱芳。
眼波流转见,他们从彼此被岁月镌刻成皱纹的脸庞上找到了当初让彼此心动的笑颜,那怕他们已经白发苍苍了。
阳光明媚,清风微扬,午后的阳光不偏不倚地洒在程涛身上,他宠溺的目光往下轻轻一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相视一笑,看向彼此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温暖的爱意。
朱芳捧起玫瑰花,走上讲台递给程涛,与学生们一起拍照留念。
收拾完书本,两人手牵手,有说有笑地慢慢踱步走出校园,互相搀扶的背影,在夕阳黄昏下,嵌下了最美的风景。
退休后,两人在家里过着种花养猫、散步谈心的闲散生活,日子依旧千篇一律、细水流长。
八年后,朱芳患病去世,享年58岁,离开时,走得很安详,留在人间的最后几句话是对程涛说的,
“你好啊,程涛!”
“你好啊,芳儿!”
“你好像一个人?”
“像谁?”程涛颤抖着手握着她的手问道,心中一片悲恸。
“像我下一辈子的朋友!”
下一辈子,他们还是要从朋友开始做起,从朋友过渡到男朋友,再到丈夫,然后又一起细数韶华。
人这一生匆匆不过百年,而她年过半百又余八年,实属短暂,可她这一生却得了一个用生命爱她的伴侣,过得快乐圆满而又心满意足,此生早已无憾。
“好,下辈子,换我来追你、换我来等你!”
朱芳微微一笑,刻满褶皱的脸颊面露温柔之色,“这数十年来,我一直跟在你的后头走,现在……我要先你一步走,换你跟在我的后头走了,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活着,好吗?”
程涛红着眼眶笑着点点头。
“那……再见,程涛。”
“再见,芳儿!”见到朱芳含笑睡去时,程涛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哭得不能自已。
此间,他会见到这世上所有的东西想念起他的芳儿,却再无人把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当成小男孩一样照顾了。
没有人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些甜言蜜语;
没有人会在他失眠的时候为他哼一曲;
没有人会在他无助的时刻紧牵着他的手……
*****
从20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10年代,他们从青年走向晚年,见证了这个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青春韶华已逝,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敌得过时间和现实的爱情,细水流长却永存心中。
桌上放着一叠泛黄的信纸,字迹娟秀却相隔多年,散发着长久年代感的味道。
清风徐来时,吹散了满桌泛黄的信纸,如枯叶,落叶归根,化为泥土。
泛黄的信纸,记着泛黄的岁月,带着泛黄的记忆走入下个轮回里。
何嘉捡起地上的信纸,将其一一叠好,看了一眼最上面的信,那是程涛写给朱芳的信,唯一的一封信。
朱芳写了那么多信,从未收到一封程涛的回信,唯一的一封回信,她却再也收不到了。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字里行间,却足够情深义重。
朱芳,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今世许下的誓言我一定不会忘记。
何嘉望向在院子里浇玫瑰花的程涛,满院子含苞待放的玫瑰,如含羞带怯的少女,十分颜色只露七分,又美丽又可爱。
“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程涛对着红玫瑰问,此间再无挚爱回答,他喃喃自问道:“像谁?”
“像我老婆!”程涛红着眼眶,眼中含着热泪。
何嘉闻言,唏嘘不已,泪湿了眼眶。
程涛忘记了所有人,唯独只记得他的芳儿。
朱芳不在了多久,程涛便孤单了多久。
他早已习惯了她在耳边唠叨的话语,她不在,他往后苟且偷生的日子都萧条。
当大脑里所有的记忆都渐渐消散时,回忆里还剩下什么?真心爱过的人,是不需要和时间、和一切消散对抗的,因为,就算大脑忘记了,总有一些记忆是保留在身体里、习惯里的。
从爱情到亲情,从相守到相依,从感动到感恩,时间越久就越不离开你,即使忘记了身边所有人,也不会遗忘你的人叫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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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俞暄然!”
“……”
接到何嘉电话是,俞暄然愣了半响方道:“我的闹铃刚响,我打算给你打电话来着。”
何嘉轻嗯了一声,望着黑压压的天空,闷声道,“今天没有夕阳可看了!”
“为什么?”
“要下雨了!”
俞暄然轻轻地笑了笑,“我这边有绝美的清晨!”
“是嘛?真好!”何嘉心情很好地笑道。
“嗯!”俞暄然应道,叫人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沉默了半响,何嘉突然试探性地喊道,“俞暄然?”
许久不曾听见她这样叫着他的名字,俞暄然微微笑道:“怎么了?”
“改天……我去你所在的城市看看,好不好?”
俞暄然闻言,拿着手机的手怔住了。
“我想去你的城市陪陪你……”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我想你了。
自从听了程涛和朱芳的爱情故事后,她更想俞暄然了,想迫不及待地来到他身边。
“好!我等你!”俞暄然轻声道。
何嘉开心地嗯了一声,和俞暄然又说了其他事情。
俞暄然很有耐心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无话可说时,才道了一句他准备给学生上课,何嘉才挂了电话。
俞暄然黯然失色地在房间里静坐,望了一眼窗户,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黯然失色地垂下了眼眸,喃喃自语道:何嘉,我的世界一直在下雨!
若非手机闹钟提醒他现在已经是清晨他该给何嘉打电话了,他早已辨不清白天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