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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妫回身望着他,紧蹙着眉头。“皇上,你是要臣妾怎样呢?”说完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所有的委屈与辛酸全都放在心底,以为自己会一直平静下来,等待岁月的清洗,最后只剩下云淡风轻?然而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当你面对他的无理取闹,面对他的丝毫不给情面,你都无法将他针对你的过往全部忘记。
刘义隆见着她眼圈通红的那一刻,就慌了神,其实他从未舍得叫她流泪,从未想过要将她伤害。
“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这般懦弱的人,可以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呢?还是觉得,臣妾所说的,一直都无足轻重呢?”齐妫一步步走向她,羸弱的身子不欲随风飘散了去。
刘义隆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手不觉地缓缓伸向她。“皇后……”
齐妫含泪一笑,别过头看着风吹过女墙旁的树叶,拂过相思树梢,掠起耳际的发丝,清风明月走过,他再也不是当年清澈中夹杂忧伤的少年,再也不会时是在自己的耳畔轻轻唤一声“月儿……”的清癯少年,那些时光,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能唤自己的,不过是一声“皇后”而已;那种突然而然的绝望与心殇,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从英娥的未来考虑的,你能理解她,为何却又不能理解我呢?”刘义隆轻声问道,想要伸手去拂过她那骨节突出的手,那叫人看着瘦弱得叫人心疼的手,可伸到半空中,最终还是悄悄缩了回去,不知为何,于她,除却那又爱又恨的感觉,还有一种不敢轻易亵渎之感,于自己,她就是这天上人间唯一自己渴望她能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能够与自己交心又能毫无芥蒂的人;可此刻二人却并不是这般,所以他有不敢,也有害怕。
齐妫回神。“谁能考虑谁的未来?谁又能知道谁的未来会是怎样?若是能,皇上能告诉臣妾,臣妾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么?”
刘义隆一时语塞,望着她突然一副平静的模样,竟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齐妫颔首转身。“皇上,臣妾只能恳请是让英娥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恳请!”说完,便自行向房内走去,不再理会身后愕然的刘义隆。
然而,英娥的婚事不仅仅是以王僧绰人品以及能力的好坏来判断的,还有朝中的政治局势与派系之争,就如今与刘义康站在一起一个派系的刘湛与皇上在一条战线上的殷景仁,在朝中明争暗斗,甚至到了相互撕起来的地步;刘义隆虽是身子不佳,但对于朝堂上的事情,还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所以,除却觉得王僧绰是王昙首之子,除却王僧绰才德都是上等之外,他还可以借助王昙首是老臣的机会,拉拢朝中其他的大臣,将刘义康所培养起来的派系一一打败,摸清他们的罪行,一举拿下。
刘湛与殷景仁结怨越来越深,此刻刘义康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刘湛便依靠刘义康的势力,不停地排挤殷景仁;当初刘义隆喜欢刘湛是因为他擅长谈论经邦治国之略,熟悉前代历史掌故,每每在刘义隆面前说起,都是条分缕析,听着忘寝,每每晨间进宫,至晚间才出来;到如今,他不时在刘义隆跟前说起殷景仁的各种不满,以及在朝中与刘义康行事武断,恣意妄为,都叫刘义隆极度不满;暗地里,已经将刘湛与刘义康的所作所为都记录下来,只等到一定的时机,便要将他直接除掉。
殷景仁与刘义隆之间本已交心,虽知晓刘湛对自己心生记恨,却一再密信提醒刘义隆:相王刘义康权势太重,并非国家久远考虑,应该对他稍加抑制。
因此,英娥的婚事,最终还是没有按照齐妫的想法,依旧由刘义隆安排,嫁与了王僧绰。
齐妫从此一病不起,从此拒绝面见任何人。
刘义隆则是病情加重,众人觉得都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不得已起草了托孤诏书。
按刘义隆的意思,他最中意的,始终是他的太子刘劭,如今也已经十四岁,精通史书,在朝政上也能处理一些政务,所以,托孤诏书上写的,便是刘劭之名。
刘义康含泪写下诏书,对刘义隆道:“皇兄,你的身子还未到那一步,实在不必现在写……这个。”
刘义隆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喘息着。“此乃是没办法而为之,朕现在这样的身子,谁也不知能不能挨到明日。”说话期间,竟也是停顿了好几次。心中心心念念的,竟还是坤德殿那个同样病重的女子,而看到眼前的刘义康,心中却又升腾起一股怒意。
刘义康含泪过来将他的被子盖好,轻声道:“皇兄不过是旧病复发,往年也有类似的情况,不过是今年的病情稍微重一些罢了,岂是就有你想的那般严重。”
刘义隆并不答此话,只道:“四弟,若是劭儿继位,还望你能效仿当年的周公,辅佐劭儿治理宋国天下。”
刘义康点头。“皇兄放心,臣弟与皇兄一样,都希望这宋国天下太平,盛世永昌!”张嘴欲告诉他,皇后的病情也十分严重,却又不忍叫他难过,只能将此话咽回去。
而刘义隆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道:“那朕就放心了。”
这日回到府中,将此事告诉了刘湛与殷景仁,心中悲痛难忍,想起曾经三位兄长,也就剩下这一位,这些年来,一直常伴左右,已是兄弟情深了,却不到他现在病情如此,只恐生死永隔了。
刘湛听了说了诏书之事,却当即道:“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能御!”言外之意,便是刘义隆托孤之事是极不应当的,刘劭不过十三岁小儿,如何能处理国之大事?
当时刘义康因心中悲痛,并未去理会此话的至关重要。
而殷景仁却是将话记在了心里。
刘湛却是与孔胤秀等人擅自前往尚书议曹,索取当年晋成帝去世,改立他弟弟晋康帝的旧档案,意在告诉刘义隆,若是他驾崩之后,不是让其幼子继位,而是让贤于刘义康。
但此时刘义康却并不知晓,在刘义康看来,朝中由皇兄掌权,自己辅助,是让整个宋国变得更加昌盛繁荣,而并不存在夺位之心;一则他对兄长的亲情的看重,二则后宫的皇嫂依旧是少年时为之倾倒的女子;所以,刘湛他们暗中所行之事,他浑然不知。
却不想,半月之后,刘义隆的病情却突然有了好转,日日进食量开始增加,刘义康倒是欣喜异常,私自去了后宫,见到了齐妫,她却是依旧面如金纸,看得叫人心疼不已;说起英娥的事情,便是不言不语,眼神木然。
“皇嫂,现在英娥还是不错的,这些日子没能来见你,估摸着也是新婚燕尔,你不必担心。”刘义康安慰,却又觉得词穷,想当年见她时,她是何等娇俏可人的女子,到如今鬓间白发闪现,脸色惨白,恍惚是一瞬间的事情,禁不住叹息不已。
齐妫嘴角扬了扬。“多谢你了。”
刘义康欲言又止。
“英娥的事情,我作为皇后也成了一个笑话了。”齐妫磕上双眼,不再言语。
刘义康看着她,起身轻声道:“你自己要保重。”
是夜,鱼儿将她扶着坐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檀木盒子,缓缓问道:“他,这些年还好吗?”
鱼儿这些日子因为刘武的事情,已然是心力交瘁,这段时间眼见着齐妫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己未交给她的盒子,却并未见她拿出来,可见她不曾想过离开这一潭死水的皇宫,今夜见着她突然手中握着这个,又问起刘义真来,心中忽又生出了一丝希望来。“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倾城的少年了,从历阳之后,他几乎一夜白头。”
是啊!历阳,历阳是他的生死劫;在最无助的时候,他等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自己都不曾能够帮到他。“后呢?后来如何去了袁毅那里的?”
“谢姑娘将替死的尸首运回京师之后,又到王爷藏身的地方,想要找个安身之所,却也是机缘巧合,袁毅那种不问世事的性子,加上有皇后您这一层保护/伞,于是便投去了袁府。”鱼儿娓娓道来。“再后来,我们发现,袁毅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告诉王爷,皇后您的身子会在元嘉十七年达到最坏的程度,若是不再这个时候将您从宫中救出来,便会……便会……”
齐妫点头。“我知道了。”听鱼儿说起这个,便想起当初在袁府之时,他中毒醒来之后,便问起府中自己的情况,当时便是觉得有些奇异,如今想来,他果然不一样。
“所以,后来王爷与袁公子便是潜心研习医学,日日在药房内待着,如今娘娘手上的这药丸,必是对您有帮助的东西了。”鱼儿指着她手上的药。
齐妫垂眸看着手中的盒子,笑道:“后来,他身边可有什么人?”
鱼儿摇头。“娘娘,你可愿意出宫,与王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