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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蕊倒是沉得住气,一直不言不发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绣绣花,整理整理屋子,摆弄摆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童月看这时的母亲,最是像在魏国时期的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安静平和的日子里,父亲只是上朝去了,并未离开,或者,晌午会回来一趟,带上一串自己喜爱的冰糖葫芦,或者母亲与自己都爱吃的梨花糕。
然而这里几乎看不到梨花,那雪白雪白不染一丝尘杂的梨花,在北边却随处可见,待风一过,漫天的雪花般飘落,那时的自己在树下“咯咯”地笑着,觉得一切是那么美好。
“今年的桃花儿算是好的。”王心蕊见她出神地望着院子里的树,淡淡地道,眼神柔和地看向她。清晨的柔光打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肌肤如玉,莹白透亮。
童月回神,望向她所说的桃花,此刻正如她所说,桃花的花骨朵儿虽是非常细小,却是满树都是;童月笑了一下。
“哎哟!三夫人可是有情致得很了,这正月里就赏花来了。”门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
童月二人齐齐回头,见着来人正是瘦得跟个竹竿似的的二夫人年姝梅妖妖娇娇地走了来。
王心蕊赶紧拉着童月上前请安;王心蕊笑脸相迎,道:“姐姐到访,还请进屋说话。”
原本还脸上满是笑意的年姝梅,变脸似那六月的天似的,瞬间就板着张脸,道:“我可算不得姐姐了。”说完望了一眼站在王心蕊身后的童月,冷笑道:“你家丫头都成二小姐了,我可得唤你一声‘姐姐’才是。”
王心蕊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局促,只得道:“月儿,她年纪大些罢了,臣妾哪里敢居姐姐之上。”
“月儿?这里有什么月儿么?”年姝梅三角眼一瞪,顿时满脸的寒气。“虽说老爷疼着你,到底还是要注意了!如今这二小姐名字里可是没了这字眼;难不成……”说完似觉得有趣一般地抬手就折了一支桃花枝。“你还想她姓齐?又想成为袁府的二小姐?”
王心蕊一个趔趄,差点就被她这话吓出了汗;这幸好满院子里都是自己的下人;若又是不小心传到别人耳根子里去了,不知要闹出多少风雨来。
“回二夫人,此乃孩儿的乳名;也是母亲心疼孩儿才如此唤的,知二姨娘也心疼孩儿,自会唤孩儿的乳名的。”童月走前一步,颔首回笑道。
年姝梅睥睨了一眼童月,冷冷地一笑。“我可心疼不上你!你三妹妹可没人疼呢!”
“姨娘可不知,孩儿听人说妹妹极是聪慧,深得父亲与主母的喜爱,如何能没人疼呢!孩儿不过是个外人,幸得姨娘喜爱,才能入得此门,孩儿真是感激不尽。”说完又行了礼。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她的袁妍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哪里需要纠结二小姐三小姐,就是正儿八经的小姐罢;而童月不过是个外人,就是如今再府中,也不能算得上什么。
年姝梅脑子转了一圈,觉着这话无可挑刺的;心中又是不爽,见着院子里摆着的兰花、水仙、紫薇等等,虽说有些还未到开放的季节,王心蕊却打理得极好,干干净净的;有些长出些了嫩芽儿,撒上些水,显出别样的鲜活。“这些个东西倒是看起来精致。”
“姐姐若是喜欢,挑了去便是。”王心蕊依旧温和,于嘴皮上,她实在是没有能力,只是一味的妥协。
那年姝梅一听,眼睛转动了一番,指着周围几盆花,道:“叫你的下人,将这六盆都给我拿过去,你这太多了,看着糟心。”
童月在旁边嘴角扯了扯,这女人算是不要脸得很,明白了拿去,还能给自己安个好名声了。
一路笑声从远处传了来,童月蹙着眉头无言:这丫头,每天都疯疯癫癫的,哪里算得上自己的姐姐;这还没腹诽她完呢!却听得“哐当”一声,再循声望去,童月的嘴巴都张得老大了:刚才年姝梅指明要的花,摔了一盆。
然后,不幸的是,还未来得及制止那破坏的制造者,接连几盆花全都被绊倒在地上,摔得粉碎了。三个人哑口无言地干瞪着眼。
只有王心蕊心疼得厉害,虽说是些平常的盆栽,也有些好的,到底都是自己悉心照料的,月儿未来这里,就是靠着它们度日的。这会子一毁就是四五盆,真个心在滴血。
霁儿干脆在全都绊倒之后,摔在了地上了。
“你这是喝醉了不成?”年姝梅柳眉倒竖,指着倒在地上的霁儿,厉声喝道。
霁儿抬眼,膝盖疼得她龇牙咧嘴,到底心里觉得舒坦。脸上还是装无辜道:“二夫人,奴婢非是故意,刚在屋子里见着个奇怪的东西,一眨眼又没了,给吓着了,才惶急慌忙地跑出来,不曾想不曾想……”说完垂眸看了一眼遍地开花的瓷片儿,嘴角偷偷扬了扬。
听着她这一通胡说,年姝梅更是气不打一处出了,心一阵乱跳;指着远处的几个小斯,道:“来人!给我打!”
童月吓得脸都变了色,慌忙求道:“二夫人,想这也是她的无心之错,您要不就重新挑几盆,这还有许多呢!都是不错的品种。”
已经气急的年姝梅横了一眼童月,对着已经拿着棍子赶来的人,道:“给我打!”
那些个下人一则是王心蕊的下人,二则平日里霁儿不过是闹腾了些,并无恶意;这会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二夫人是来这里找茬的。听年姝梅的话,手上却并没有动作,都拿眼瞧着王心蕊。
年姝梅似乎意识到了,转而对着那两奴才喝道:“还杵着做甚?我替妹妹教训那些个不知规矩的下人,还需经过你们这些奴才的同意?”
王心蕊蹙了蹙眉,只得干巴巴地叫了句:“姐姐……”
童月看了一眼坐在地上还一边呻吟一边揉着小腿的霁儿;知道这一顿打怕是逃不过了,只能拿眼瞧着那拿棍子的两人,别往死里打。今日算是运气了,她只带了个丫鬟过来。霁儿嘟了下嘴,心道:我能那么傻?不就是见她没带人才出此下策的?
于是,就有了年姝梅喜滋滋地双手放在胸前得意地看着那棒子一棍一棍地打在霁儿身上;童月在旁边咬着唇,一下一下地数着数;一向心善地王心蕊早已看不下去。
待打到那丫头闭了眼睛,童月扯了一下王心蕊的衣角,手伸了伸;王心蕊赶紧走上前去,对着年姝梅施礼道:“姐姐,孩子已经昏死过去了;若再打下去,怕是要……”后面的话,自是留给她的。
年姝梅一直在得意,也没注意,一会子一看,那丫头先前还哇哇地叫,这会子嘴唇紧闭,脸色惨白了。也是慌了神,若真出事了,怕是老爷再看不上自己了。故作镇静道:“我也是懒得看了,回去教我家妍儿绣花去!”说着还不忘白了一眼王心蕊,不甘心道:“好好调教下人,别成日里侍弄这些没用的。魅惑男人!”
府里有传,虽说这二夫人尖酸刻薄、霸道无理;刺绣却是了得,算得江南的顶级绣娘了,传闻当日就是老爷路过时,透过女墙见她那绣花的用心模样,加之那惊鸿一瞥的绣技;就这么动情了。
且说霁儿被迅速地抬进去了,刚进房门,那丫头睁开眼就问童月:“我这演得可还好?”
童月眼圈被她逗红了。心疼道:“疼得厉害么?”
霁儿咧嘴笑着,一边摇头一边道:“不疼。”哪知一摇头,微微扯动了背上的皮肉。“哎呀!娘——!”
童月眼里的泪珠儿还是滚落了下来,看着霁儿那模样,又忍不住笑了。“疼死活该。”
王心蕊早已让人拿了药来,解开了她的衣衫,心疼道:“做什么这么不小心的,瞧这细皮嫩肉的,都……”到底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霁儿一边龇牙咧嘴地吸着气儿,一边还不忘争辩道:“那花就是不能给了她!宁可碎了也不给,夫人您一片心思,她哪会珍惜?全会糟蹋了。”
“糟蹋了就糟蹋了,还能比得上你的身子金贵了?”王心蕊无奈地摇头。
童月红着眼睛蹲在床边看着霁儿,鼓着腮帮子,突然就笑了。“我可记着你被打的招数了,通共十六下。”
霁儿眨巴了一下眼睛;那药涂抹在背上的瞬间,又哎哟一声,方咬牙道:“到时,全还给她去。”
“可许你这般胡说。”王心蕊赶紧制止住。“咱们只管安分守己地做人,理那些人作甚?”
童月与霁儿互相吐吐舌,相视一笑;也不再搭理王心蕊。
你道霁儿这些日子在院内院外地瞎玩儿,却是到处跟人拉关系说闲话了;听得下人都在说,这三夫人怕是要跟了老爷去长安城了;且说并不打算带走童月等人;这后话可就不好说了。
霁儿这次挨打,一则是看不惯那专横跋扈的样儿;二则兴许在老爷面前告她一狀,少不得王心蕊又害怕童月受苦,这一来二去的跟去了建康岂不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