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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徒府之中,顾倾温坐在轮椅之上,他手中握着一只翡翠镯子,那修长的手指用了力,节处泛白,他那脸色如同覆了冰霜一般没了血色。
冬风吹不进徒令琅为顾倾温专门准备的院子里,暖暖的阳光照下,长秧肤色由黑变白,少年浓密的睫毛轻眨,他来这也已经有了半个月之久,习武读书,日以继夜的努力之下,所学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改善自身了。
他为自己的先生添了一杯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中的镯子。
“已经半个月之久了,想必师娘也收到了那封信……”
他本就在想这事,正到心烦意乱之时,长秧一提起,他不由觉得心脏发疼,轻皱眉头。
在顾倾温身边的这些日子里,长秧已经将察言观色运用自如,特别是自家先生的颜色,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先生,师娘待你的好长秧也看在眼里,总不能因为复大将军给了您一个手镯您就……”
“别说了。”顾倾温呼出了一口气,平缓了自己的心境,轻轻闭上了眼,苍白的脸庞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金箔。
这镯子,顾倾温曾见过,自是风暖儿来到胡老村之后,日夜揣着怕丢了的翡翠镯子,听自己祖母提起过,风家有个女子祖传的翡翠玉镯,到出嫁那天交由夫君,意指玉栓子,拴住夫妻缘,拴住团团圆圆。
可她与自己成亲之后,这镯子从未交与他保管,而是她独自收了起来。
顾倾温不在意,既然已经成了亲,自然不在意这点事情,只当她忘记前事,或者心怀逝者睹物思人罢了。
可现在竟在复琼堰的手中……
“……长秧。”他唤道,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你可知,我与你师娘的婚约早已解除。”
“……长秧不知。”
顾倾温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骤然幽深望着镯子叙起往事:“当年我被皇上废了腿,事还不过三日,风家差人来送了毁约的书信,我自知后路已毁便不想耽误风家小姐,带着婚书上门退还,结果风夫人亲自出门拦截,还口口声声道,自家女儿已心有所属,乃是复琼堰复大将军。”
长秧张着嘴脑子里浑噩了一会,纠结道:“风夫人一人之口,你又未听得师娘亲口承认,不能如此冤枉师娘。”
顾倾温微微抬眼看了一脸通红的长秧,将镯子用丝帕轻轻包了起来。
“我也不信,可现在不得不信。”
“因为什么?”长秧不解的皱着眉头:“因为这个镯子?”
“……”顾倾温没有回应,长秧的问话是他也疑惑了一下,但那疑惑在想到复琼堰一身戎装带兵上阵之前将镯子递给自己时说过的话,他便没了思考的能力。
“晓婵与我早已心意相通,她不愿伤你,不会承认,战场之上九死一生,若是我死了,你定要好好待她。”
只是这一席话,让顾倾温的眼中瞬间没了神,冷笑一声。
“复大将军征战数十年还未曾输过,若你说的是真,我便成全你与她。”
复琼堰一离去,他提笔凝神了数日……
“她不愿伤你,不会承认……”这句话盘旋在脑海之中,他落了笔,写了二字:【休书】,缓缓而道两人并无夫妻之实愿放其自由随意。
语句间处处质疑,休书二字便看出他气话满满,已失去了冷静。
翻审二品尚书罪行,发现高宇的狼子野心之时,他一腔惊蛰之下明知斗不过却执意深究,被皇上废了一只腿以后便学乖了?
对,他不怕虎山上的老虎,却怕温柔乡中的佳人并非他的佳人。
长秧见顾倾温不愿再与自己交流,只好暗暗为自己的师娘捏了一把汗,按照师娘的性子……按照师娘的性子……该是会上京城来寻的吧?就如同当年从京城寻到了胡老村成了自己的师娘。
想到这儿,长秧就松了口气,若是师娘找来,没有复大将军说的事,自然是好,解释清楚先生也就不会闹别扭了。
顾倾温低下了头,将镯子收了起来。
他闲坐在轮椅之上,望着远处的树枝,似是……在等什么,或者说,在等什么人。
风暖儿收到休书的第二日,下了一场大雪,风暖儿窝在被窝里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干。
“风小姐!”周沈沈一把推开了房间门,风夹杂着雪灌进屋子里,风暖儿露在被子外面的脸蛋感受到凉意,一股心烦意燥涌上了心头。
“滚!——”
她翻身坐起一身怒吼,倒是将以刺杀为生存能力的杀手周给吓得呆愣许久。
明明昨晚收到了顾倾温的来信之时,还开心的能上天了,一晚上的时间能发生什么让她生那么大的火气?……周沈沈心思一转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封信。
莫非……是信上写了什么让她如此气愤不已?
风暖儿见周沈沈抵御住自己的怒火目光转向了顾倾温给自己的休书,心头一紧连忙翻身下床去,想将休书给收起来。
周沈沈毕竟是个习武之人,靠的就是一身鬼魅无声的步子杀人于无形,论快,风暖儿自然是快不过他。
“还我!”
周沈沈侧着身,不苟言笑的看着风暖儿,她昨夜竟连衣着也没退,这信上的内容更是让他好奇了起来。
抖信一瞧,周沈沈皱眉。
“……这是,顾大人写的?”
风暖儿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浑身发冷,眼睛里隐忍着泪水咬紧牙关愣是没做声。
“你被休了。”
周沈沈倒是没有继续往下看,就定夺了下来,将信放回了桌子上:“怪不得一早火气便这么大,怎么,要我去帮你杀了他吗?”
风暖儿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心里难过之余,瞪了一眼周沈沈:“缶自寒送来的,我自然不信他是顾倾温写的!定是有误会!没有问清楚之前,我还没有被休!”
明明觉得丢人,超越丢人的却是不敢相信。
她那般去救了他的命,还治好了他的腿,就算顾倾温什么也没问风暖儿也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么些日子也应该有心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心意。
总之,她不信顾倾温会弃了自己。
周沈沈见风暖儿那都要哭出来的表情,不忍再问。
“今日不是说好与那缶大东家饮酒吗?”
“……”
“你心情不快,今日还要不要去?”
风暖儿深呼吸了一口气,收了收眼泪水,鼻子却有点发堵:瓮声瓮气的道:“去,怎么不去,心情不快才要痛快喝一杯,不过这书信的事,你不许向缶自寒透露半个字,对任何人也不能说!”
“好,你知我知。”
“走!喝酒去!”
就这样,风暖儿与周沈沈之间,有了一个小秘密……
周沈沈去换了身衣服,风暖儿与童儿已经站在门口等自己了。
“……”他看了神出鬼没的童儿一眼,心中有疑却未曾多问,童儿看着周沈沈的目光毫无情绪,这便让周沈沈更不愿与他接触。
那晚恐惧的感觉。不知怎的,还深深烙在他的灵魂深处。
缶自寒拎着小酒在聚贤楼门前等着,他站在屋檐下,大雪纷纷落下沾染衣身渐渐融为冰水,那拎着小酒的手已经冻的发红,鼻翼两侧也是发红。
他们三人撑着伞赶来时,缶自寒见到风暖儿的身影之后,展开一个微喜的笑容:“可算候来了,风大东家,你这酒楼,可与凤醉楼不相上下。”
这风大东家唤的颇有调侃之意,风暖儿不知在想什么,游弋出神,见了缶自寒也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微微点点头上前开门。
缶自寒的那一席话扑了个空,用手摸了摸冻到没只知觉的鼻子。
平日里林大爷会常来打理布置一下酒馆等着开业,但是今日下了大雪,便没有来,风暖儿将门从里锁上,四人上了顶楼的雅间。
“这位小兄弟又是何人?”
缶自寒挑眉看向眉宇间透着不俗的童儿,童儿扬眉看他:“风童儿。”
同姓?
“家弟。”风暖儿说道,坐了下来。
风家尽数被屠,也从来没听过风家除了一个风晓婵还有旁的子弟,不过看着童儿与风暖儿面庞生的颇为相像,倒也没有多口过问,将酒坛放在了大圆木桌上。
“……”
“……”
“……”
“……”
一张大桌子上,只有一个酒坛子,略显尴尬,缶自寒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缶某疏忽了,忘记带些小酒小菜。”
风暖儿喝酒消愁的性质顿时减了一大半,摆了摆手:“既然来了就是客,我去做几盘小菜上来。”
周沈沈知道风暖儿做菜的手艺好,自然不拒绝,缶自寒也不矫情,笑道:
“麻烦风大东家了。”
童儿没有跟上,眼睛盯着酒坛子一动不动:“这是酒?真香。”
“……”
反正后厨离的不远,风暖儿也懒得带上他了,便自己一人下了楼。
“尝一口?”缶自寒对于童儿还是比对周沈沈脸色好很多的,打开酒坛子给童儿倒了一杯“你还小,莫要贪杯,小心伤着身子。”
童儿懂他说的什么,但是他是系统人,根本不在意这些,没有小菜,干饮着酒,童儿食不知味,端起那坛子酒一杯接着一杯续了起来。
面不红气不喘像是喝水一样,缶自寒看直了眼,一时忘记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