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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谁算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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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瑾的手心一凉,不意外他的抉择,也许就是看出了他的本质,她才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他,毕竟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她期待,眼睛微眯地观察着这老单于,小心闪避着他那审视的目光,假意畏缩地躲到呼延赞的身后,看起来一副胆小无助的样子,呼延赞越是想要撇清和她的关系,她就越不让他如愿。

    呼延赞皱了皱眉头看她一眼,朝父亲行了礼后道,“父皇,这件事……”

    “我问你,为什么王庭里会有华国女奴?我不是因为战事已经下令驱逐华国女奴吗?”老单于怒喝道,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呼延赞,接而看向安胡阏氏,他还没有死,他们就不将他看在眼里?

    背上被老单于打的地方越来越痛,呼延勃却是咬牙忍了,抬眼看了看这个所谓的父亲,却看到他的面容在烛光中越来越衰败,本想说些对呼延赞不利的话,但最后却是吞进了肚子里,这个时候不是气死老单于的时候。

    眼角余光瞥到方瑾的举动,她绝不是那种胆小的女人,能用一把匕首威胁他不得动弹,又岂会是那种畏畏缩缩的人?心下渐渐起疑。

    安胡阏氏想要落井下石,但想到自己的令牌拿捏在那个丫头的手中,到时候只怕更难撇得清关系,脸色始终不好看,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呼延赞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本来带个华国女奴回来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那只是属于他私人的财产,而父皇也不可能留意到这么一件小事,但万万没想到她到了王庭才不过这么点时间就惹下这么多事。先是那野种五弟,再到安胡阏氏,现在更是闹到单于的面前,单膝跪地承认道:“父皇,她是我从华国皇宫带回来的……”

    老单于原本正恶狠狠地瞪着安胡阏氏,趁他病的这么些时日,她到底都干了什么事?现在听到素日里最宠爱的儿子说的话,心里大为震惊,恨铁不成钢地用黄金权仗狠狠地打在他的背上,咬牙切齿地打断儿子的话,“华国一行,牺牲了于于,前方布下的大军都被人打得七零八落,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你不知道反省就算了,还弄回来这么一个惹事的女奴?这种女人在回程的途中就应该一刀砍死,你倒好,还带回王庭来……”

    老单于感觉到心口揪紧疼痛起来,一口气显些上不来,不禁用手掩住心口,身子有些歪扭,站都站不稳,安胡阏氏与呼延兄弟都赶紧上前扶着老单于,抚心口的抚心口,端水喂的端水喂,王帐内一时间忙乱起来。

    呼延勃眼角瞟了眼方瑾,与她那打量的目光撞得正着,她很快就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遂心中生疑,趁机道:“父皇,都是儿子不好,不应受这女奴引诱挑拨,不应与三哥打了起来,儿子愿承担所有的错处,为此愿杀死这个女奴表明自己的心志。”

    方瑾一直装做听不懂胡语,但在呼延勃再度借口要杀她时,脸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咬紧下唇很想用胡语与他辩驳,但是为了不引起呼延赞的怀疑,死命地忍住,目光却是悄然看向了安胡阏氏,要她记得承诺她的话。

    呼延赞在听到这五弟的话后仅仅只是皱着眉头,目光往方瑾的方向一看,即使说过要保护她的话,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若一味的袒护她,那于他的大业而言不是好事,遂也跟着道:“父皇,我也认同五弟的话,本来做为兄长的我应让给弟弟才是的,只是我一时火遮眼做错了,五弟不与三哥计较就好了。这女奴虽说是我从华国带回来的,只因她曾在华国破坏我的计划,为了折磨她才会攫了她回来,杀了也好,父皇教训的是,儿子定当谨记绝不再犯。”趁机讨好老单于。

    安胡阏氏的表情为难起来,保不保方瑾对于她而言是一道难题,若是弃之,又觉得甚是惋惜,毕竟要掌握呼延赞接下来的行动少不了她,眉尖没有松开地道:“单于,你一向知道我最喜欢华国的绣品,这个女奴又是来自华国宫廷,杀了未免可惜,所以我才会用五十头羊与三皇子做了个交易。虽然她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但是也不是不可原谅,一个女奴而已,又不是有名有份的侧室夫人,何必太在乎?”

    方瑾听了安胡阏氏的几句话,适时地嘤嘤哭着,这声音不高不低,在王帐内响起,又偏偏引起老单于的注意力,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瞬间紧盯着方瑾,而方瑾在这个时候却更加的畏缩着身子,这个哭得柔软的华国女子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威胁力,那双纤细的手能做什么?

    他的目光渐渐地带着鄙夷不屑的目光,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子,在王庭里生活只怕不到一年就要死去。

    呼延勃看到父亲鄙夷不屑的目光时,不禁在心中叫糟,原本似不存在的方瑾引起父亲的注视,接下来只怕要出现不利的现象,忙想开口再次敦促父亲处死她才是正道。“父……”

    方瑾没有假装看不到,而是趁机跪下来哭诉了一遍自己的经历,然后指着呼延勃一脸控诉地道:“是他要强奸我,三皇子才会因为我而与他打了起来,单于,三皇子无错也无罪,他只是在屡行让王庭更加安宁的职责,你是胡国的统治者,就这样黑白不分吗?我们华国皇帝要判刑也要听一听当事人的说法。”抬头两眼盯着老单于,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老单于听得再度气血上涌,朝一旁的呼延赞道:“她在说什么?”

    呼延赞的心里是不想方瑾死的,这样的尤物死了可惜,所以一听到老单于在三人当中选了自己来问话,遂将方瑾的话加油添油加醋地向老单于禀报,然后将一切责任推给这个野种五弟。

    安胡阏氏有几分紧张,但又不敢在老头的面前过于惟护呼延勃,看到他一脸的不服,忙朝他打眼色,现在不是他逞强的时候。

    呼延勃的目光里满是失望,到了这样的关头,他这个三哥还是以自己的私利为先,手中的拳头握紧,眼角瞟到方瑾嘴角那一抹隐晦的笑容,顿时就明了她的目的果然是针对他。

    “是她勾引我,我才会做了错事的,这样的祸水妖姬不能留在王庭……”他做着垂死挣扎,即使安胡阏氏在一旁猛给他打眼色,他也绝不改初衷。

    “不是的,是他意图用强的,皇子,都是我不好,不该在半夜起来去方便,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阏氏,你给的我令牌也没有用,他……他根本就没将阏氏放在眼里,还说……还说……如果是阏氏追究,他也不怕,他……他与阏氏有老交情……”最后几个字眼她说得很小声,这次下的赌注很大。

    老夫少妻,而且这胡国王庭不像华国皇宫那样男女之防那么严重,有时候后妈与继子之间也有不可说的秘密,就看这老头对自己那年轻貌美的妻子是不是绝对信任了?再说这对于老单于而言只怕不是第一顶疑似绿帽子了,他的心里若对于妻子被人玷污之事不是那么记在心里,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排斥呼延勃这个儿子。

    她只要一口咬定呼延勃有这样说,即使呼延勃如何辩驳也会在老单于的心中留下一根刺,浸淫在宫中多年的她如何不知道这捕风捉影的事能带来的威力?

    安胡阏氏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这个华国女奴真敢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感觉到老头的目光似刀子一般在看她,忙跪下来道:“单于,我没有,我与五皇子根本就没有什么老交情?你一定要信我……”

    “父皇,是她胡诌的,儿子绝不可能对阏氏不敬……”呼延勃恨不得这时候狠狠地掐死方瑾,这种话也能乱说的吗?

    呼延赞的嘴角一勾,阴阴笑着落井下石,“那可未必,父皇,据我所知,阏氏未嫁到王庭来时在阴山北那一代安族聚居地与五弟可是有来往的,这女奴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怕是三弟说过即使她有安胡阏氏护着也奈何不了他的话,这不表明了两人确有旧交情?”最后微挑眉,怎么以前他不懂得用这招来打击安胡阏氏?只怕那个小鬼也不是父皇的种,这样如何能与他竞争单于之位?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想要放声大笑。

    “三皇子(三哥),你不要血口喷人。”呼延勃与安胡阏氏都怒不可遏的瞪向呼延赞。

    老单于的衰败的脸这时候更见难看,自己卧病在床,战事吃紧,才会将儿子们都召回来,想着能在八大部族的会议上占有更多的话舆权,一口黄牙紧咬,“安茉儿,呼延勃,你们真的背着我做那见不得光的事情?我还没有死,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我的下任,我告诉你,到死我也不会将单于之位传给呼延勃……咳咳……”

    他越说越激动,咳嗽也就越显,而且这次因气怒攻心,手脚都在抖动着,看起来情况越发不好。

    “单于……”安胡阏氏放声大哭地上前给老单于顺气,他不能死啊,不能在她前途未卜的时候就死了,而且现在这里的情形也不利于她假传单于的旨意。

    呼延兄弟都紧张起来,忙围着老单于转。

    老单于一双朦胧的眼睛看到安胡阏氏哭得唏哩哗啦的脸,顿时就生恶,颤抖着手使劲地推开她,然后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可恶的女人。

    此时,王帐里有更多的人闯进来,方瑾悄然地挪向老单于的方向,打量了一番这群闯进来的人,有一部分应是老单于其他的儿子,长相颇为肖似他,而其他的人极有可能是那八大部族的人,因为她看到人群里的莫氏父子。

    只见人人都围了上来,“单于”声不断。

    其中一个看似粗犷的人道:“单于,你的身子如何?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们还需要你带领才能击败华国人,夺回我们失去的土地……”

    “单于,你可不能死啊,未来的王者还没定,王庭不能乱,小皇子出身尊贵,正好可以继承单于之位……”

    “你放屁,那么个小不点如何能在这时候临危受命?依我之言,三皇子雄才伟略,正是继承单于之位的不二人选……”

    安胡阏氏的脸色一黑,而呼延赞的脸上却是一喜。

    “你说什么?小皇子继位也是我族的传统,三皇子是不错,可是华国一行损兵折将,大家有目共睹,你不会是瞎了吧?”

    “你才瞎了呢?那计划当时你也叫好来着,风险的事有谁能预料得到?你这么有本事,你完颜一族还不赶紧冲到抗华第一线上……”

    “要去也是你耶律一族,往年水草好的地方你们都争着要,现在国有难了,你们不是应该多出力的吗?现在莫非是退缩不前……”

    “好哇,你说我占了水草好的地方?那几处有矿产的地方呢?你占着怎么不说,靠着这矿在华国人的手里捞了多少好处?谁不知道你们一族的兵器最好,荀家军用的是什么兵器?我们那些个破铜烂铁的如何能敌得过人家?我退缩不前?我看你们是有心避战保存实力,目的不可告人……”

    “佟氏一族……”

    “……”

    方瑾不由得看呆了去,这就是现在危机关头胡国高层的现状,脏话层出不穷,并且没有看到老单于的脸色越来越败坏难看,只顾着为了争好处以及往日的仇怨,要不就是争着谁有资格继承单于之位?明目张胆地忽略了那还没有老死去的草原王者。

    呼延勃的蓝眼里布满了失望,这么一群人如何能指望他们保护王庭,而那争得最凶的两人却是只字不吭,遂大声喊道:“你们有什么好吵的?单于还没有死呢,现在华国人已经突破我方几条防线,说不定明天就能杀到王庭来,你们倒好却在这儿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争吵不休,祖宗的基业只怕要丧在你们的手中。”目光里满是指责意味地看着那群安静下来看着他的人。

    吵得最凶的两族听到这声音,气息黯了下来,脸上微微有些赧然,但看到教训他们的是那血统受质疑的呼延勃,顿时一张脸都严厉地瞪着这个年轻人,更有人轻嗤一声,“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

    呼延勃的脸涨得通红,这是他在王庭听到最多的话,努力克制心中的不满,“我就算不是个东西,但也知道国家危难之时应放下往日的仇怨,共同击退华国士兵才对,你们却是反其道而行,龟缩在王庭的这些日子里又商议出什么有效的策略?什么也没有,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人被华国人所杀,帐篷被烧,牛羊等财物被抢,水草丰厚之地变成别人的国土,你们现在这样的行为如何堪配称之为八大部族?”

    一句句反问让那群人都哑口无言,他们哪会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危急?可是想到好处都被别人占着,心中早有不甘,正好这次可以借题发挥,所以人人都不想轻易地表态,只想着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可呼延勃那几句话让他们深思起来,不由得汗颜,想要骂他是野种的人在看到他严肃的脸时都咽下骂声……

    方瑾一看就知不好,呼延勃正在意图整合这些现在如一盘散沙的人,如果真让他得逞,她方瑾不但给他人做了嫁衣,还要累及到自己在此丢了性命,这绝不可以,现在就连呼延赞与安胡阏氏都不敢随意乱说话,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没有人敢将自己那小九九表露十足。

    “倒是大言不惭,背地里却是与阏氏行苟且之事……”这是她捏着鼻子小声地在老单于的耳边说的话,悄然靠近到他这儿就是图这一刻,可笑的是居然没有人防她会对老单于不利,如果她现在拔出匕首杀了这老头,谁也阻止不了她,只是她知道不能为这个老头陪葬,他一死,她也完了。

    只是年轻的妻子与心爱的儿子都没人顾及到他,真真可怜哦,她的眼里满是同情地看着老单于,此时这老头哪里还顾得上搭理是谁在他身边,只是两眼愤然的看着呼延勃,想要等他死后接手他的一切,想得倒美,现在他的心里对于这个儿子是深深的厌恶。

    他手中的黄金权仗顿时就朝呼延勃飞去,劲道不大,但却是成功地阻止了呼延勃打算让八大部族打开心结一致抗敌的话。

    被突如其来的黄金权仗打中,呼延勃立时将目光落在老单于那张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脸上,这个节骨眼,父亲怎么听信他人言,“父皇,儿子有何不对吗?”他的手紧握成拳,隐忍着看向这老父。

    “你……”老单于想要指责他勾引继母,但想到这有累他的名声,遂眨着冰冷的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一群人,包括自己年轻的妻子与心爱的儿子,怒道:“你们都当我死了?啊?居然任由一个下作的东西说话震住,你们羞不羞?他真的忧心王庭的安全,还会在今夜为了一个女奴与兄长起争执?孽畜,你还不知错……”越是气愤他的半边身子就起呈僵化,脸部扭曲起来。

    呼延赞有那么一会儿被呼延勃的话打动,但现在父亲这一打断,他的理智迅速回笼,那自私凉薄的个性又占了上风,看到父亲的脸部扭曲,忙上前扶着半躺着的父亲,而此时老单于的身子抽搐起来,手脚不停使唤,五官歪斜。

    那其他八大部族的人与安胡阏氏也都震惊地唤出声,“单于……”更有甚者恶狠狠地瞪视着呼延勃,都是他,老单于才会病情加重。

    呼延勃的心情十分的复杂,父亲对他的成见太深,甚至到了已经不允许他在这儿寻找一丝联合对付华国的机会,要将他彻底地边缘化,不是不怨不恨,但是看到他现在半生死地摊在床上,他的心狠狠地揪着,难受得一如在那炎热的戈壁沙漠里行走的人,被烈日照着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安胡阏氏急得想要给老单于抚胸顺气,但都被他那颤抖的手挥开,这让她在其他七大部族的族长面前失礼,心里自然万分恼火,又不敢表现出来,就怕让人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憎恨这个一身老人味的老头。

    方瑾在一旁伸长脖子悄悄地看着,美眸看到那胡国的所谓医者进来,对于这些人她也领教过,他们治疗外伤有一定的本事,但没有中原的医士那样能治理得了比较复杂的病症,现在对于老单于的病情他们都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统一的口径,嘴角勾了勾。

    目光瞄到安胡阏氏皱紧的眉头以及呼延赞那复杂万分的神情,方瑾没有丝毫的同情,当目光转向到握紧拳头的呼延勃身上时,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出的冰寒之气,那紧绷的俊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究竟是想这老家伙死呢还是在为他祈祷?

    但这都不关她的事,拿话给老单于听等的就是这一刻,就在那几个胡国大夫束手无策之际,她趁机上前跪伏在安胡阏氏的面前,“阏氏,奴婢知道这是什么病?”

    这话不亚于在一片宁静的湖里投下一颗巨石的效果,所有人这时候才注视到王帐里还有一名华国女奴,顿时,那些自诩高贵的族长用高傲不屑的目光看着方瑾,这个华国女奴知道什么?

    “别听她的”的话语响在耳边。

    安胡阏氏与呼延赞都没有作声,反倒是呼延勃开口问道:“父皇得的是什么病?”

    方瑾没想到这么多人当中首先问老单于得了什么病的人居然会是呼延勃?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心底叹息一声,他当人家是父,可人家未必当他是儿,这时候她缓了缓情绪道:“单于得的病在我们中原来说叫中风,中者口眼歪斜,身子瘫痪……”她滔滔不绝地陈述着。

    其实这还是当年她在小宫女时期,姑姑想要让她进尚食局,这里面还有司药一房,监督她背了不少医书,结果她却是辜负了姑姑的一番心血,硬是进了尚仪局,至今想来若当年老老实实进了尚食局,也许就没有这坎坷的命运,这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老天不公。如果命运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再让姑姑失望,尚仪局果然没有什么好的。

    一些听不懂华语的人都悄然问那些个听得懂的人,这华国女奴到底在说些什么?初时想要怒斥她胡言乱语,但那症状与单于现在的样子不谋而合,听那女奴说得一套一套的,他们哪曾听过这样系统的医学理论,只有一些会治外伤的大夫及做法去邪的巫医。

    安胡阏氏原本十分难看的脸色在听到方瑾侃侃而谈之下渐渐地和缓,老单于的病一来可以得到缓解,为她赢取时间;二来方瑾是她的女奴,能为她挽回一点面子,现在她的命也拿捏在她的手中,谅她不敢轻举妄动,这么一想,她渐渐心安。

    待方瑾的话音落下,她端着阏氏的架子问了几句,然后上前给那身体不适的老单于乱按摩一通身子,老单于这时候也没有力气推开她,身体渐渐地不听使唤,但她的按摩又不见成效,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一眼安胡阏氏。

    安胡阏氏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正要向方瑾发泄怒火,都是这个女奴让她出丑。

    方瑾适时地上前找准穴道给老单于按摩身子,似畏缩地道:“要这样找准穴位才行,不是瞎按一通就行的……”柔柔弱弱的话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具威慑力。

    呼延勃知道方瑾不是那种柔弱的华国女子,这不是她的真性情,想要当场揭穿她的举动,但在看到父亲的五官渐渐有些和缓,不再扭曲,而那僵硬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手脚渐渐有些活络,这么说方瑾没有使坏,他也停下了要再用话寻机处死她的机会。

    他的心现在说不出的挣扎,但很快就坚定下来,现在的胡国还需要父亲这个统治者,不然力量不均衡的几个势力肯定会加速王庭的分崩离析,父亲现在不能死。

    其他的族长见到呼延赞与安胡阏氏没有再说话,他们也不好越俎待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老单于的身体只怕挨不了多久,接下来有谁堪当单于?除了安胡阏氏与呼延赞的追随者之外,那些与呼延一族同样具备实力的族长也渐渐地生出异样的心思,此时的王帐里除了呼延勃这个儿子真心关心父亲的身体之外,其他的人都在打别的主意。

    此时,除了老单于发出的舒服哼叫声外,是安静得很,方瑾的手使劲地按摩老单于的身子,美眸迅速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那各异的心思都尽收眼底,但在看到呼延勃的目光紧盯在老单于的身上,那眼里的担忧之色看来不是假的,心里微微一震,亲眼目睹了老单于是如何待他的,他还能发自内心关心他的安全。

    感动归感动,但是她始终不是善者,“单于的病正好是初发,还不算太严重,所以只要这样经常给他按摩可以减轻他的病症,但我先声明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只要时日一长,病情必定要加重,所以还必须要配合别的医治方法……”此时她的声音一重,故意没有再说下去,不管如何还是要留一手,再说她又不是医者,这老单于的病只要瞎治一通保证她这段时日的生活即可,等大军杀至,她才不管他的死活。

    呼延赞板着脸,“到底要怎样治?你说出来我即刻派人到中原去绑一个医者回来……”

    “只怕皇子去绑也赶不及了,先莫说两国交战,不能轻易掳人过边境线,再者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这里惟有我有本事能缓解单于的病情,我虽是华国人,但却是安胡阏氏的人,你们也不用怕我在这里面动手脚。”方瑾看到老单于已经缓过来了,这才行了华国的跪拜大礼以示她对单于的尊重,“还请单于发落。”

    老单于的手脚还是麻麻的,只是现在稍微能动,浑浊的目光看了眼方瑾的头顶,一个华国女奴他还不放在心上,他身边这么多人,她要害到他还真不容易,遂道:“从今天起你就只管给我按摩身子,将你所知要如何治这病的方子开一张给三皇儿……”顿了顿,看了眼年轻的妻子,遂加上几个字,“和安胡阏氏,如果你敢害我的命,我可以保证你不能活着走出这王帐。”最后是警告她别耍花样。

    方瑾达到了接近老单于的机会,不过没有一开始就应下,而是再度瑟缩了半晌,像那被老鹰抓着的小鸡一般颤抖着身子,最后在安胡阏氏的喝声下,这才畏畏诺诺地应了声是。

    但那低下没有让人看到的脸却是笑容大大的,不负她使计让这老单于轻微中风,给了自己上位的机会,斜瞟了一眼颇不悦瞪她的呼延勃,心里正爽着。

    她的表现没有给人有威胁的感觉,老单于对于她的举动还是满意的,惟有呼延勃的表情沉重地看着方瑾,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反对的话父亲都听不进去,只能加深他对自己的不满。

    但是有人想要退场,偏有人不想让他如愿,方瑾有些害怕地抬头,小声地道:“单于……奴婢怕……五皇子会不会还对奴婢动手?”

    呼延赞一听,记起了那场争执,抬头看了眼呼延赞,将方瑾那句话翻译给一脸不解的父亲听,果然,父亲听后两眼狠瞪呼延勃,对于他的桀骜不顺,他不满久矣,双眼一沉,“五皇子即刻起要圈禁起来,直到我发下命令放了他才为止,到这天之前如果你敢走出圈禁地,那我就让你到地狱去与你阿妈做伴。”

    呼延勃的眼睛瞪大了,到头来他还是要处罚他,而三哥却是什么事也没有,虽然他承认了对这个女奴不轨,但他也不应这样草率的处罚,父亲的处置让他对他失望了,右手靠胸行了一礼,然后随着王帐的侍卫往外走,那步伐依然坚定而没有凌乱,可见他克制的功夫不错。

    安胡阏氏看着他倔傲而落寞的背影,想要开口为他求情几句,但是刚才被这老头质疑了,如果她再多说什么只怕老头也会让她下不了台,所以抿紧唇在一旁暗中愤恨地看着这老头。

    呼延赞微微一笑,然后回头看向方瑾,没想到她舞跳得好还懂这一招,真是妙极,这个女人与他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他有自信让两人关系和缓,一如在华国如胶似漆那会儿。

    方瑾一阵恶寒,将看着呼延勃离去的背影的目光转回到老单于身上,只见到他正在听着前方的战报,她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知道荀英已经朝王庭前进,心里一阵的欣喜,看到老单于正要布置军事,忙在一旁比划着,要他早些歇息。

    老单于看了她一眼,吩咐了一句安胡阏氏找个人教她说胡语,安胡阏氏复杂地看了眼方瑾,然后顺从地点头应是。

    他这才命呼延赞将那些部族首领遣了出去,在方瑾被安胡阏氏带出王帐之时,与这最为宠爱的儿子详谈了好一会儿。

    方瑾想要留下听他们说什么,但是前方的安胡阏氏走得急,她现在名义上仍是她的女奴,不好做得过态,遂随她一路走回她的穹庐内,刚一踏进去,“啪”地一声,安胡阏氏一巴掌就甩到她的脸上,那抿紧的唇与眉眼间都深深地表露出她对她极其的不满。

    她捂住被打疼的半边脸,眯着眼看向安胡阏氏,“阏氏,你这是何意?”

    “别把你在王帐那会儿演的戏拿到我的面前来,方瑾,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我的女奴,你今夜的行事可有得到我的批准与指示?啊?居然敢说我与五皇子有染,你好大的胆子?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女奴,你给我听好,不然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有用,也要你丧命在此。”安胡阏氏一把揪紧她的衣领狠狠地警告她别在她的面前耍花样。

    方瑾笑着掰开她的手指,“阏氏,你何必这样动怒?除非你真的与五皇子有见不得光的关系?再说我今天可是虚惊了一场,五皇子是真的不买你令牌的账,我能有什么法子?那个时候若不是我使计兴许你就要失去一个有用的女奴?再说我现在奉命照顾单于,这对阏氏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阏氏的目光不至于那么短浅吧?”

    安胡阏氏在心中分析她所说的话,确如她所言,她是她的女奴,现在到王帐那儿去侍候,对她应该只有好处而没有半分坏处,遂高昂着头,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狠声道:“方瑾,你要记得你的命捏在我手中,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死。”

    方瑾心中嗤笑一声,现在她是单于面前的红人,这什么阏氏就应该对她客气些,不然她一个心情不好,可是不知道会在单于面前中伤她些什么话?更何况现在她已经得到了光明正大说胡语的机会。

    但她仍笑笑道:“阏氏放心,自然会记住的。”

    翌日,奈奈一脸喜气地收拾包裹随方瑾迁出这个女奴住的帐篷,搬去一个较小的穹庐,虽然不华丽,可却是她这一辈子想也没想过能住的地方,小手仍到处摸摸,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姐姐,我们以后就要住在这儿了吗?”她难掩兴奋地道,这儿没有那么多人挤着,空气极其的新鲜。

    正在换上较好皮毛做的衣物的方瑾回头轻刮她的俏鼻梁,笑道:“当然是真的,奈奈,快换上,这是安胡阏氏遣人送来的,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但也还能入眼,你现在可是奉单于的命令教我说胡语,哪能穿得那么寒酸地出入王帐?”终于可以让奈奈穿一回好衣物了。

    奈奈赶紧接住那一套全新的衣物,眼里冒着泪花,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这样漂亮没补丁的衣物,粗糙的手指在那新鲜的皮毛上抚摸着,皮毛柔软,而布料更是滑滑的,吞了口口水,她是不是在做梦?忙用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脸蛋。

    正在打理一头秀发的方瑾见状,惊得忙将她的手拿开,揉了揉那红肿泛青的脸蛋,心疼地道:“奈奈,你这是干什么?脸上已经留疤了,你还嫌这脸伤得不够?”回头看看能不能从安胡阏氏那儿弄些好药来给奈奈擦脸,最好能将这疤消掉。

    奈奈却是眨着眼睛看着方瑾,“姐姐,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做梦?”顿了一会儿,神密兮兮地靠近方瑾小声道:“姐姐,原来脸真的很疼,这不是梦。”生怕被别人听见。

    方瑾看着她脸上笑出的两个小酒窝,泪水凝在眼眶里,奈奈这举动让她的心紧揪,一把拥她在怀,这是个可怜的女孩,不过是一件好衣裳就让她兴奋成这样。

    奈奈感觉到一滴热泪滴在脖子里,在这初夏就要来临的季节里仍是有些凉,姐姐哭了,她也抽了抽鼻子,“姐姐,这是奈奈最幸福的日子。”

    方瑾闻言更心疼这个单纯的女孩,松开她,“来,姐姐给你换衣物,还要给你梳头,姐姐以前是舞姬,可会梳头了……”

    一时间,这间小小的穹庐里面充满了温情。

    接下来的日子,方瑾游走在安胡阏氏与呼延赞之间倒是如鱼得水,每日就是给老单于按摩身体,然后就是按记忆里的治中风的方法来给老单于治病,才不管他受不受得住,只要不死掉就行了。

    算她走狗屎运,老单于并没有被她折腾掉性命,反倒是手脚利索了一些,这让她在王帐里的地位直线上升,连带奈奈这个小女奴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日,方瑾给老单于按摩之后,走出王帐,天上的太阳颇耀眼,天上的那一片蓝让她想到那被她弄得受到处罚的呼延勃,突然良心发现,遂问清楚了奈奈,他会被圈禁在哪儿后,备了些吃食准备去看一看这个皇子的近况。

    现在王庭这儿没人敢随便阻她的路,好一会儿才走到了那圈禁地,看了眼那没有帐篷布只有木头搭建的帐篷架子,远远地看去,呼延勃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不堪,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此刻他正披着头发盘腿坐在里面。

    但有一个人出现在这儿却是让她微微吃惊,忙藏到草丛中,听到呼延勃不悦地喝了一句,“你来这儿干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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