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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甜甜继续在找房子,可是一直没有房东愿意接纳她。
一晃一周过去,她去秘书处领了一个写有她名字的信封,与一个手掌大小的蓝色硬质封皮的考试成绩记录册。
她在秘书处门口忍不住好奇,将信封拆开来看,却发现里面是她的学生证、注册证明,还有一张纸上印有她的学号跟学生账户与密码。
学生证与考试成绩记录册底色相同,上面有她的照片跟基本信息,以及学校繁复霸气的校徽。
甘甜甜拿着同时领到的全额学费缴费单,就近去了学院附近的一家叫作unicredit的银行,刷卡将学费缴了。
这下,她总算正式成了一名留学生。
甘甜甜回家,上网找到了学校官网,下载了临床医学2014-2015学年第一学期的课表,她掰着手指期待地算:四天后,就是她第一堂课。
于是甘甜甜抱着这样激动的心情,在四天后的周一早晨八点半,踏进了医学院的教室中。
她需要补修的第一门课,正是开学第一天就有的《生物学与遗传学》,课表是意大利语的,她专门用谷歌翻译,将课的名称全部译成了中文。
她打定注意,既然她至少要在临床医学待足一年,那么不学也是过一年,学也是过一年,她何不认真学习。就算有些知识可能今后她并不一定用得上,长长见识总是没有错。
“嘿!赶天天!怎么是你?”
甘甜甜闻声抬头,笑着跟乔托打招呼:“恭喜你成功考入临床医学。”
“你报考的不是法医硕士?”乔托绕过第一排的座椅,坐到她身边,诧异地道,“你是走错教室了吗?”
甘甜甜顿了顿,得了机会,开始向乔托大倒苦水。
“所以,”乔托两道浓眉皱成了一团,惋惜地说,“你就降级成了一名,临床医学本科的学生?”
“对,”甘甜甜沉痛点头,“咱们现在是同学了。”
乔托耸肩摊手,见怪不怪道:“你要习惯,这就是意大利人。”
“啊?”甘甜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追问,“什么?”
“我说,”乔托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一口大白牙,“你要习惯意大利人的不可靠,他们总是这样。”
甘甜甜跟乔托一直聊到了九点,学生零零散散地坐了二十来个,她疑惑地按亮iPad屏幕看了看时间:“乔托,我们难道不是八点半上课?”
乔托闻言,以一种怜悯的眼神回视她,说:“赶天天,你要习惯啊,这就是意大利人!”
甘甜甜一脸茫然:“……”
“意大利人迟到半个小时很正常,除了米兰都灵那边的区域!”乔托恨铁不成钢地拍打她的肩膀,给她科普,“就算他们一声不吭地翘掉约会……就算老师没有提前通知,就翘掉今天的课程,对他们来说,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能吧。”甘甜甜不信任地皱眉,“这有点儿夸张……”
乔托两手托着下巴,真诚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说:“相信我。”
甘甜甜登时觉得,对于习惯早到二三十分钟的中国人来说,她貌似,来错了国家。
满教室的学生百无聊赖地等了四十五分钟后,秃顶啤酒肚的教授终于推着一架人骨标本,姗姗来迟。
甘甜甜诧异,遗传学需要用人骨标本?她茫然地又查了查iPad上的课表——没错啊……
教授打开电脑,放映PPT将本门课的大致授课方向,与配套实践内容、考试要求一一介绍完毕后,举着细长的金属教杆站到了人骨标本的旁边。
教授一直用意大利语在滔滔不绝,甘甜甜一句也听不懂,她一头雾水地心想:不该是英语授课吗?是老师忘记了,还是……
她转头扫了眼乔托,见他正在笔记本上飞速做笔记,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貌似有些不对劲。
“乔托……”甘甜甜咬紧牙根,悄声唤他。乔托专注地奋笔疾书,她纠结地在本子上用英语写了“遗传学”,然后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后,推到了乔托面前,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乔托抬头确认骨骼位置的同时,给她写下了两个单词“换课”“解剖”。
甘甜甜:“!”居然一声不响,就换了她最为擅长的科目?!
她不敢置信地仰头,用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眼神,深情款款地注视讲台上的教授。三分钟后,她被教授的意大利语虐成了傻×。
满教室的学生都在唰唰记着笔记,唯有甘甜甜拿着笔的手顿在半空,她茫然地跟标本脸上那对空洞的眼睛对视,心里默默淌了一地的泪。
人体全身206块骨骼,甘甜甜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可是换了意大利语,她却连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人生最虐的事情莫过于此。
甘甜甜痛苦地挨过了一节一个多小时的课,她无助地趴倒在桌面上,任乔托拿笔戳她,她也一动不动。
如果她的猜测被证实,那么今天,不过是她生不如死的开始。
“哪位是赶天天?”教授坐回讲桌后休息,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视线在教室中巡视,用意大利语问道,“哪位是赶天天?”
甘甜甜正在痛不欲生,听觉明显下降了不止一个灵敏度。教授重复了三遍后,还是乔托用英语喊醒了她:“赶天天!教授在叫你!”
甘甜甜一抖站起来,颤颤巍巍地举手,用英语与老师解释:“我是甘甜甜,可是教授,我不会意大利语。”
“啊……我忘记了。”教授仰脖喝了一口水,换了扭曲发音的英语,“你本来申请的是英语授课,对不对?”
甘甜甜点头,半死不活道:“是的。”
“哦,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教授目光悲悯,“本科临床医学没有英语授课,孩子,你要准备学习意大利语了。”
甘甜甜的猜测瞬间被证实,她脚下一软,差点儿给教授跪下了。
下课的时候,教授好心地叮嘱她一定要继续跟《解剖学》的课,因为课程后期会跟进许多解剖实例,学校将会提供以欧洲人种与非洲人种为主的解剖研究个体,这些在国内是她不可能接触到的。
甘甜甜含泪点头,教授与她泪目对视三秒钟,低头又在便笺上唰唰给她写了个地址,让她去政府专门为外籍人士开办的意大利语培训学校,报名学习。
但是碍于这个班每周只有四个小时的课程,授课速度与内容只适用于缓解生活困难的人群,对于甘甜甜本科学习的帮助远远不够。所以教授推荐她,去本科的语言系蹭课。
甘甜甜一个头两个大,她蹲在医学系门口,简直想一头撞死。
乔托怜悯地俯视她,默默为她祈祷道:“愿上帝保佑你。”
“让上帝保佑我穿越回半个月前吧!”甘甜甜痛苦地捂着脸,“我绝对宁愿选择,在国内一天相八个男人,也不要来意大利了呀!”
甘甜甜出了医学院的门,就搭车去了火车站附近的政府语言学校。
九月中正好要开新一期的语言培训,这会儿排队报名的人,已经挤满了整个走廊大厅。
甘甜甜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在零基础班次报上了名。
火车站离大广场很近,甘甜甜顺路又去了趟图书馆看房,结果依然没有合适的房源。她身心疲惫地又回了市中心广场,摩德纳统共就这么大一点儿,除了大广场,似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重新坐回那条长椅上,整个人沉进椅子里,后脑勺儿枕着椅背,仰头看天,萎靡不振。
郁卒地叹了口长气,她似乎自打来了意大利,就没遇见过顺心的事儿。
她似乎真的不应该跑出来,就该留在国内相个男人,嫁人生子,一辈子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了,平平静静的。可是她又不甘心,她的爱情还没开始,她不想为了嫁人而嫁人,她自始至终打从心底还是相信爱情的。
她也想轰轰烈烈爱过了,然后风光大嫁,有个甜蜜人生。而不是所谓的相一个合适的人,开始一段平淡的后半生。
她到底也是个姑娘。
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打她破釜沉舟毅然选择出国这条路时,她就已经没有了说“不”的资格。
后悔也没用了。她拍拍自己脸颊,自我打气:要振作!甘甜甜!
甘甜甜站起来,就近又推门进了图书馆。
她的当务之急,就只有一个——找房子!
甘甜甜把条件放宽,将七八个近期出租的房子的联系电话,全部加进了通讯录里,短信群发。信息刚发出去,还没等她走出图书馆,手机就在裤兜里振了振。她喜出望外,期待地掏出手机,却发现短信是卢卡发来的:你是在找房子?很可惜,我多么想有一套房子,出租给你。
甘甜甜愣了愣,这才发现,她忙乱之中,居然将卢卡的名字加入了群发的联系人之中,将求租短信也发给了他。
她窘然地赶紧回了他一条:“对不起,我发错人了。”
短信发出去没两秒钟,手机又振了,卢卡竟然打电话过来了。
甘甜甜一头雾水地将电话接通:“你好。”
“你好,”卢卡语气很轻快,“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发短信,结果却是因为发错了。”
“嗯。”甘甜甜有些尴尬,用鼻子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你在找房子?是因为房子被烧掉了,没有地方住?”
“还有另外的原因,”甘甜甜又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道,“一言难尽。”
“你在哪儿?离大广场远吗?”卢卡顿了顿,换了个话题。
“我就在大广场。”
“那就待在原地不要动。”卢卡那边立刻传来“呼呼”的风声,他闷笑道,“稍等,我就来。”
甘甜甜捧着电话有点儿状况外,视线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挺拔俊逸的人影,保持一手拿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从她面前的广场入口冲了进来。那人今天穿了一件仿海军制式的夏款短袖衬衣,下身是天空蓝的修身长裤,高至膝盖的黑色军靴,包裹出他修长的小腿线条。
他这次没再将衬衣纽扣解开三颗,而是一路将它们规规矩矩地扣在脖子下,服帖的面料随着他跑动的姿势被风压在他前胸上,他精瘦结实的胸肌轮廓隐约可见。
直到他停在了她面前,甘甜甜才愕然发现,他肩上居然还有肩章,貌似——还是有军衔的?只是那有星有花有叶子的,像是绕出了一个不明显的logo。
“你这是……你是海军啊?”甘甜甜脱口而出,诧异地将他从上扫到下,“你不是警察吗?意大利军警,不分的?”
卢卡这才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回裤兜里,爽朗大笑:“我只是穿了套仿海军的时装。这版制服是为了纪念一位出色的军人,被一位知名的设计师重新设计,并将肩章也做了修饰处理,并不是真正的军装制服。”
“哦……”甘甜甜眨眨眼睛,由衷赞了句,“你这么穿,挺好看。”
“哦?看来你也喜欢制服啊。”卢卡挑了挑眉毛,笑得有些耐人寻味,“谢谢。”
“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甘甜甜再次遏制不住好奇心,旧事重提。
卢卡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他侧身指着对街的冰激凌店,道:“想不想吃冰激凌?”
“喂!”甘甜甜抗议,“不要转换话题,你的身份是间谍吗?”
“巧克力口味还是提拉米苏口味?”
“提拉米苏……”茶色的双眸近距离停在她面前,四目相对,甘甜甜下意思地回答了他,反应过来又懊恼道,“这不是口味的问题!”
卢卡哈哈大笑,爽朗愉悦的笑声还回荡在她耳边,人却已经跑远了。
甘甜甜气闷地停留在原地,她想:或许这也是文化差异的一部分?难道在意大利,连职业也是个人隐私?还是,卢卡认为他的职业是隐私?
甘甜甜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可再掐指一算,他们认识也不过一礼拜的工夫。
她等了五分钟,便见那道英姿飒爽的人影,举着两个蛋筒走了回来。
“提拉米苏跟开心果口味。”卢卡笑着将其中一个递给她,“来意大利一定要尝尝开心果口味,这是意大利特色。”
一个蛋筒上有两种口味,甘甜甜这个却是深棕与豆绿的搭配,看起来有点儿丑。希望吃起来不错吧……她怏怏中又带着点儿索然无味。
甘甜甜抬手接过,心情复杂:“谢谢。”
“我们去那边坐着吧。”卢卡抬着下巴示意她方向。
甘甜甜点头,跟他过去,坐到她刚起来没多久的那条长椅上。
她垂着头,表情纠结地观察了一会儿那坨绿得让人很没有食欲的开心果口味,然后表情微窘地张嘴啃了一口,待奶油融化在口腔里,却发现味道原来真的很不错。
果仁的清香与奶油滑腻口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对味蕾来说的确是种享受。
“喜欢?”卢卡偏头问她。
“嗯,很好吃。”甘甜甜点点头,换了个方向将提拉米苏口味的咬了一口,味道也很好,咖啡奶油跟酒的经典搭配,是甜点史上无法超越的杰作。
甘甜甜左咬一口右咬一口,抿抿唇又皱着眉头,觉得舌尖上味儿有点儿怪。卢卡拿余光瞥她,嘴唇贴在冰激凌上闷笑,肩膀微微打战。
甘甜甜眯着眼睛偏头,眸光中杀气四溢。卢卡笑得奶渍糊了上唇边,像个淘气的孩子。
甘甜甜没再理他,继续品她的冰激凌,卢卡也收了笑,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正对着大教堂,各自啃完了手中的冰激凌后,他递了张湿巾给甘甜甜。
甘甜甜擦完了嘴唇上的奶渍,又仔细地擦拭手指。
卢卡向上展臂伸了个懒腰,手肘架在椅背上,侧身对着她,瞧见她专注的模样,闷声笑了笑,这才用性感磁性的嗓音说:“心情好点儿了吗?”
“嗯?”甘甜甜诧异地抬头。
“你的心情不好。”卢卡微微低头,茶瞳与长睫毛停在她眼前,他微笑着问,“现在呢?吃了冰激凌,心情是不是会好了很多?”
“嗯。”甘甜甜笑着点头。
卢卡伸手拨了拨垂在鼻梁上的刘海儿,视线往她身后的甜品店探了过去,他用一种微微敬仰的语气说:“食物也是一种艺术。如果你能从中感受到美与爱,那么自己也就会得到这些。对不对?”
这是甘甜甜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观点,她错愕之余,只觉得将这句话在心中回味一回味,它们似乎就沾染上了开心果与提拉米苏的味道。
“对,”她笑着应和他,“你说得很对。”
“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忧愁从何而来。”卢卡又将视线转回了她脸上,笑得有几分暖心,话说得富有诗意,“你说,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