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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站在夜色之中, 霍铭衍依然十分惹眼。他没穿白天那黑色制服,却还是长腿细腰, 微敞的衣领可以看到他漂亮的肌肉。任何人就是不能比,明明这家伙挑食得很,看起来又那么弱不禁风,身材偏就那么好,好像多一分不行, 少一分也不行。
单宁又是妒忌又是欣赏地盯着霍铭衍衣领看了半天, 突然想起自己是偷跑出来的, 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 偷瞄霍铭衍的脸色。
霍铭衍站在原地看着单宁。他的眼睛本来就好看得让人不敢与他对视,此时藏着点儿愠怒, 竟比平时更漂亮几分。他淡淡地开口:“过来。”
单宁小心肝儿颤了颤,没敢转头就跑。他跑下长梯, 屁颠屁颠地跑到霍铭衍身边:“你也睡不着出来散步吗?真巧啊!”
霍铭衍把单宁拎起来。
单宁不知道把爪子往哪搁,生怕爪子把霍铭衍弄脏了。他小心翼翼地挠了挠霍铭衍袖口,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诚恳地看着霍铭衍:“我就是出来走走,什么都没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霍铭衍不答话, 默不作声地把单宁带到路边停着的车上, 自己坐到驾驶座上。单宁蹲在副驾座看看前面空荡荡的街道,再看看旁边不说话的霍铭衍, 忍不住伸手去拨弄圆圆的方向盘。
霍铭衍转头看他。
单宁立刻乖巧地收回爪子, 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见霍铭衍瞬也不瞬地看过来, 单宁没骨气地投降了, 老老实实地把所有事说出来,最后讨好地伸出爪子给霍铭衍看:“我洗了手的,没留下那个人的味道,你不要生气。这不是太气人了吗?我实在气不过,这种人一枪毙了都太便宜他了。钱谁不想要?可是不能这样要!还骗了人家小姑娘!还好那女孩能想开,没因为这个变成怨魂,要不然都没法重入轮回了。”
霍铭衍说:“你接受得很快。”对于鬼魂、轮回这些玄妙的东西,单宁好像眨眼间就接受了。
“这不是难受吗?”单宁说,“要是没有下辈子,那女孩就更可怜了。骗钱怎么骗不好,连人家的感情都骗了,太坏了!”
霍铭衍定定地看着单宁。
单宁对上霍铭衍专注的目光,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如果霍铭衍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更喜欢他,那他当初决绝地离开,对霍铭衍来说是不是也是极大的欺骗和伤害。单宁往后缩了缩,又狠狠心往前走了两步,爪子搭到霍铭衍手上,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
霍铭衍收回目光:“你说过了。”比起“对不起”,他更想听单宁解释,解释为什么突然要分手、为什么消失得那么坚决。可是单宁能给他的只有“对不起”。他看了眼单宁蔫耷耷的脑袋,抬手摸了一下,开车回西城区。
单宁挨在霍铭衍身边趴着,脑袋抵在霍铭衍腰上。他合上眼,回想着高中毕业那年的事。
高中毕业的时候他舅舅过来了,告诉他他招惹的是元帅的儿子,让他不要像他爸爸那样试图攀高枝,有些人不是他该想的。
陆家人一向是倨傲的,从来都只用眼梢子看人。他年少气盛,当然不会就这样被吓退,他昂着脖子和那个他该称为舅舅的人表示他只是喜欢霍铭衍——喜欢有什么错。
难道因为霍铭衍是元帅的儿子,他就不能喜欢了?
于是陆家人动手了——不是叫人来打他一顿,而是做了别的事:父亲和继母的续聘材料突然出了问题,被打了回来,两个人天天为续聘发愁;大伯做生意也出了问题,资金断链,债主逼上门,祖母到父亲单位上又哭又闹,非要父亲帮着还债……别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齐齐找上门,家里每天鸡飞狗跳,连懂事的弟弟都能感觉到家里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陆家人说,这也是元帅的意思。
单宁屈服了。
生活毕竟不是只有喜欢不喜欢。
单宁隔着衣服用脑袋顶了顶霍铭衍的腰。
正碰上红灯,霍铭衍转头看着他。
单宁抬起脑袋与霍铭衍对视,许多话梗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怂了、怕了,说自己为了别的东西放弃了、退缩了,还是说都怪陆家人那么可恶自己都是被迫无奈。
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说出来是要霍铭衍和自己一起骂陆家人,还是让霍铭衍为了自己和家里人翻脸?霍铭衍需要“适合的人”,那青绳链子又认定了他是“适合的人”,那么霍铭衍父亲肯定不会再阻挠他们——陆家人也找不到理由再对他们下手。
所以,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
陆家人做的事他都记在心里,总有一天他会还回去——
哪怕现在他连陆家一根指头都比不过。
单宁抬起爪子抱住霍铭衍的脖子,亲了亲霍铭衍好看的脸颊,闷声说:“……对不起……”
霍铭衍唇一抿,没说话,踩下油门过了红绿灯,沿着寂静的街道驶回西城区。一路上谁都没再开口,单宁察觉出霍铭衍生气了,乖乖缩回副驾座上不敢再动。
车开到巷口,霍铭衍下了车,站在车外看着缩在副驾座的单宁。
单宁赶忙跳下副驾座,飞快跑到霍铭衍脚边。
霍铭衍砰地把车门关上,转身走进福寿里。单宁仰头看着霍铭衍的背影一会儿,跑着跟上去,一人一猫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回到家,霍铭衍默不作声地拎着单宁去洗澡。猫不喜欢洗澡,尤其不喜欢猫毛被弄得湿漉漉的,单宁却乖乖巧巧地让霍铭衍把自己全身上下冲刷个遍,又乖乖巧巧地让霍铭衍用电吹风帮自己把猫毛都吹干,从头到尾都不敢乱动。
霍铭衍看着单宁乖顺的模样,抿了抿唇,把他拎回床上睡觉。单宁还喜欢他,和以前一样喜欢,这一点霍铭衍能感受得到。可这样的喜欢并没有让霍铭衍有太多的欣喜。今晚睁开眼发现单宁不在身边,霍铭衍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单宁又跑了。等他摸到身边的青绳链,才想到现在不管单宁去了哪里,他都能轻松找到。
他也确实找到了。
单宁又去管别人的事儿。
以前单宁就是这样,口里说着喜欢他、眼里只有他,一转头又管这个管那个。有次有人在背后骂他多管闲事,说话的人还是被单宁“管着”的,单宁意外听到了,也不恼,只笑了笑,转身悄悄走开。
别人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些人又不喜欢他,甚至还嫌他烦,单宁还理会他们做什么?
霍铭衍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永远不爱和周围的人打交道,除了祖父他根本不和任何人说话。他觉得单宁说谎,单宁关心的、在意的人太多了,他只是其中一个。他又对单宁摆出冷脸,不搭理单宁,任凭单宁怎么哄他他都不吭声。再后来,单宁突然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单宁说完以后就不见了。单宁没有去他们一起填报的学校,单宁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像是突然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他的消息。
霍铭衍翻了个身,看向缩在自己怀里的那只猫儿。他一顿,抬手扫单宁的背。那时候他们都还太小,太不成熟,最后的分手细算起来还是他的错比较多。在那以后他试着与其他人交流,试着寻找自己想做的事,渐渐明白单宁对他的关心和对别人的关心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选择拒绝敞开心扉接触这个世界,但不能让单宁的世界也变得只有他一个。
霍铭衍将额头抵在猫儿的脑袋上,低低地开口:“对不起。”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应的感觉,他应该最明白的才对,却还是仗着单宁喜欢他而毫不愧疚地施加给单宁。
单宁背脊微微发颤,他用脑袋蹭了蹭霍铭衍的胸口,整个儿蜷到霍铭衍怀里,在霍铭衍的轻抚中沉沉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单宁天没亮就醒了,弄醒霍铭衍往他唇上亲了亲。霍铭衍被猫胡子扎了一脸,扣住不安份的猫爪子,回亲了单宁一下,单宁瞬间变回了赤条条的人身。他目光一暗,往单宁近在咫尺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霍铭衍咬得有点狠,在单宁肩膀上留下一排整齐的齿印,看着红通通的。
单宁口里叫嚷着“痛痛痛”,伸手推开了他,跳下地找衣服穿。霍铭衍盯着单宁光溜溜的背脊和屁股半饷,收回了目光。
单宁洗漱完就跑去市场买食材。商贩都来得早,见了单宁都乐呵呵地打招呼。单宁挑了一圈,回到家把空荡荡的冰箱塞满了,系上围裙开始做早餐。
霍铭衍起床走出来,单宁正在厨房里忙活。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单宁正在切胡萝卜。夏天天亮得早,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到了单宁身上,单宁的侧脸和单宁握着菜刀的手好像都会发光。
橙红橙红的胡萝卜被单宁手里的菜刀切成一片一片,然后又被单宁飞快地切成了丝。
霍铭衍一顿,忍不住说:“我不喜欢吃切丝的。”
单宁:“……”
他迅速把萝卜丝剁成了碎丁。
就你挑剔!
下次给你雕花好了祖宗!
《喵相师》/春溪笛晓
第七章
“值完班过来找我们,老地方,槐树底。”傍晚时分,交班完毕,单宁拍拍两个值班的人的肩膀交待完,大步迈出办公室。
单宁绕到车棚那边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长腿一跨,上了车,脚一蹬,两个高高细细的车轮骨碌骨碌地转,带着车子越过门前的坎儿,顺顺溜溜地上了马路。
夏天空气闷热又干燥,好在这边是海边城市,又有大河小河穿城而过,倒是让气候变得温暖又湿润。单宁把车扔在出租屋楼下,刚到楼上,又被对门的房东大爷叫去帮忙换煤气。
单宁笑了笑,开了门把手里的帽子扔沙发上,门也不关,去了房东大爷家。
别看房东大爷有一栋房子,自己住的地方却极其简陋。而且房东大爷对新出的东西有天然的戒备,比如许多人都通了管道燃气,他偏不愿意,还是用灌装的煤气。他觉得管道燃气经常通着气,还一圈一圈地绕着屋子,一炸开就全烧了,危险。
单宁知道老一辈的人都固执,没劝什么,利落地帮房东大爷把空罐换下,换上旁边满满的煤气罐。
房东大爷在一边看着,口里不由说:“昨晚你那朋友住你那吗?我看他还抱着只猫,这东西可不好养,没人在家就到处乱挠。”
“他自己有房子的,不过还在清理。”单宁让房东大爷安心,“而且他不会把猫单独留屋里,没事儿。”
房东大爷说:“那就好。就怕现在的小年轻自己怕寂寞,养只猫猫狗狗陪着,等养腻了不想要了又随便扔。你瞅瞅,这几年街上多了多少流浪猫狗啊。自己怕寂寞,猫猫狗狗就不怕了?要是不能负责到底,去招惹人家做什么?”
单宁心里被刺了一下。是啊,要是不能负责到底,去招惹人家做什么。他说:“年轻的时候哪想得到那么多,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不会考虑那么长远。”
“也对。”房东大爷点头应和。他又问起白天的大事儿,“听说今儿有个老头儿去河边钓鱼,居然钓出具女尸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
“现在还不晓得,得看巡警那边的调查结果。”单宁老实回答。
忙活完了,房东大爷塞了单宁两串葡萄,让他平时多吃些水果。单宁抱着红艳艳的葡萄回了出租屋,没见着霍铭衍,屋里安安静静的。若不是桌上还堆着一堆宠物用品,单宁会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是场梦。
单宁冲了个澡换好衣服,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新闻,心里不太-安宁,拿起手机打开简讯栏。不等他回神,手指已经在上面输下一串号码。
单宁瞪着那串号码发呆。
记得服役期间有一次遇险被困,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摸出手机编辑了简讯要发出去。那个时候他谁都没想,脑袋里就只剩下霍铭衍,但他不敢再说“我爱你”,也不敢再说“我想你”,只敢写三个字“对不起”。
结果信息发不出去。
霍铭衍把他给拉黑了。
单宁躺在病床上时骂了几天的娘。隔壁的知道他被前任拉黑了,大方地表示可以借手机给他发。
单宁又怂了。都死里逃生了,还说什么啊,他是欠霍铭衍一个解释和道歉,但霍铭衍都不想听他说任何话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己提出要分手,就不该再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单宁对着手机发愣了半天,噼里啪啦地编辑起简讯来。反正被拉黑发不出去,他也没了忌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以前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我还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样的人看起来离谁都很远。记得你答应和我交往时我都要乐上天了,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结果你还是一直冷冷淡淡的,每次亲你你都没反应!有时候我总担心你是性冷淡,这可不是我瞎想,是有依据的,比如今天吧,我浑身光溜溜地跨坐你腿上,你的小兄弟一点儿抬头的迹象都没有,感觉当你未来伴侣性福堪忧!当然,这绝对不是我毕业那年和你分手的原因……真的,真不是,你别误会,其实你的硬件条件还是可以的……唉越解释越说不清,算了不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单宁一股脑儿把心里憋着的话发泄完了,正要把它删掉,手指不知怎地碰到了发送键。单宁浑身一激灵,恨不得顺着手机把简讯给追回来。
不对!
不怕的!
发不过去!
霍铭衍早把他拉黑了啊!
单宁心中稍安,定睛一瞧,却见手机上屏幕上跳出一个绿油油的勾勾。
绿勾勾底下还附着一句话——
主人,简讯发送成功O(∩_∩)O哈哈~
单宁:“……”
说好的拉黑呢?
单宁坐立不安地捧着手机几分钟,接连几次被手机应用的各种提示给吓到了,怒而去把它们全部卸载。单宁焦躁得快把手机给清空了,他怎么就这么手贱呢?没事写什么简讯?这些话就该烂在心里!
单宁正深刻地自我反省着,一条新简讯终归还是跳了出来。
里头只有一个字。
“呵。”
呵。
呵呵。
呵呵呵呵。
单宁知道自己要完蛋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霍铭衍的号码给拉黑,跑下楼跨上自行车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