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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团回到青龙山不久,谢天也从乌龙山回来了,他告诉高昌和谢让,何思运团长得到赵军长要进攻乌龙山的消息后,立即进行了动员,部队安全转移了。何团长还让他转告高昌和谢让,请他们放心,都是中国人,赵军长他们不义,但他们不能不仁,能避开就避开,决不会报复赵军长他们。同时也欢迎热血团随时和八路军联络,一起联合对日作战。
谢让感慨万千,和赵军长他们相比,何团长他们的心胸多么宽广。高昌一时也陷入沉默,若有所思。谢让趁热打铁地说:“高团长,何团长也说过,以后有机会咱们联合八路军,狠狠地打击一下小鬼子吧。”
高昌迟疑了一下,虽然没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谢让心中大喜,这和从前相比,已经是很大进步了。
最让人高兴的是,谢天还带来一个消息,他在八路军那里,意外地见到了谢地。原来,谢地受伤逃出来后,半路遇到八路军,八路军把他带到乌龙山,经过精心救护,他很快恢复了。在八路军呆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就呆在这里参加八路军。谢天也曾劝他回到热血团来,谢地说,不用了,反正到哪里都是打鬼子,自己已经适应也喜欢上了八路军,何团长也很信任他,任命他为侦察连连长。
谢天说完,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高昌。他知道父亲对八路军已经有了好感,谢地留在那里,他也放心,但高昌就不一样了,一直对共产党存在偏见,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呢?谢让也有这样的担心。出乎他们的意料,高昌听完,反而长长地松了口气,连连说道:“这就好,这就好,谢地没事就好,他喜欢八路军就呆在八路军吧,只要是打鬼子,到哪里都一样。”
谢让心里也不由得暗暗高兴,高昌变了,变得更好,更有人情味了。
部队休整,除了训练,也没什么事儿。谢让有时不免会想起江一郎,昔日在警察局,亲如兄弟,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投降日军。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会放了谢天等人。看来,他并不是死心塌地做汉奸的。他心里一动,要不要找人潜入稻城,劝说他带领伪军反正加入热血团呢?
谢让把自己的想法对高昌说了,高昌也有点心动,如果伪军能反正,不但打击了日军,而且又能壮大热血团,何乐而不为?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派胡克利和谢天一起到稻城,劝说江一郎反正,把队伍拉出来,加入热血团。
两人进了稻城,胡克利找到李牧原,李牧原有些为难,说江一郎现在已经升任伪军团长了,是日本人的红人,怕是很难策反。胡克利有些生气了,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我又没问你难不难,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把我们带到他那里,你啰唆个屁呀!”
李牧原只得找了两套保安队的军装,让两人换上,又和伪军团部联系了,然后带着他俩进去了。
江一郎见到他们,大吃一惊,赶紧掩上门,愣愣地看着李牧原,结结巴巴地问他:“李、李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胡克利抢上一步,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李牧原是我们热血团的人,今天就跟你交底了,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你全家!”
江一郎惊愕地看看他,又看看谢天,问道:“这位是?”
谢天忙说:“江叔叔你放心,这是我们热血团的胡克利大队长。”
胡克利却把眼一瞪说:“什么大队长,早被撤了,我他妈的就是一个小兵。”
谢天把自己的来历说了,江一郎痛苦地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抬起头来,低低地说:“大侄子,实不瞒你,我爱人这几天就要从北平来稻城了,我可以一走了之,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再说,北平我还有双亲,还有岳父岳母,我如果反正了,日军找他们麻烦怎么办?我不能不考虑啊。”
胡克利不满地说:“大丈夫要做就做大事,都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那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了。你就说实话吧,你这不是怕死,就是卖国求荣……”
谢天忙制止了他:“胡大队长,你说话也不要这么难听,我了解江叔叔,他还是很爱国的。”
江一郎充满感激地看他一眼,说:“你们回去给高团长、谢副团长说一声,我江一郎虽然当了伪军,是卖国贼,国人皆曰可杀,但我江一郎还有一颗中国心,绝不会做卖友求荣的事情。我和我的部下绝不会向同胞开枪,万一在战场上相遇,我们就朝天空放枪。”
谢天还是心有不甘,说:“江叔叔,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江一郎痛苦地摇了摇头:“你们也要体谅我的难处,我上有老下有小……”
谢天还想再说什么,站在旁边的李牧原有些着急,说:“胡大队长、谢大队长,咱们赶紧走吧,鬼子很忌惮我们保安队和江团长的部队有来往,怕中国人串通一起背后捣鬼,咱们呆的时间长了会引起日军注意的。”
谢天一惊,忙看了看江一郎,江一郎点了点头。
谢天和胡克利跟着李牧原出来,胡克利愤愤不平地说:“什么上有老小有下,我看他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刚才咱们就应该把他干掉了。”
谢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有自己的苦衷,但他没忘自己还是中国人,已经很难得了,也许,以后时机成熟了,他自然会走到咱们这一边的。”
胡克利虽然不服,但也没再吭声。
两人回到青龙山,报告了高昌和谢让,谢让难免感到失望。高昌安慰他说,江一郎能够记得自己还是中国人,答应不与热血团为敌,已经很难得了。谢让心里这才好受一些,他们没有想到的,没过几天,倒是江一郎主动派人上山,说要反正。
原来,谢天他们走后的第二天,江一郎的爱人胡秀梅来到了稻城。初到稻城,新鲜得不得了,吵着要到街上去。偏偏那天江一郎被叫到日军司令部开会,没人陪她,她就自己上街了。
她在一个丝绸店挑选丝绸时,进来四五个日本兵,看到胡秀梅有几分姿色,围着她兴奋地嗷嗷叫。胡秀梅想夺门而出,日本兵把她堵在丝绸店里。丝绸店的老板一看,赶快溜之大吉。几个日本兵关上门,把胡秀梅按在地上强奸了。
江一郎回到家里,没有见到她,上楼一看,他已经上吊自杀了,桌子上留了一封遗书,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江一郎悲痛欲绝,抱着妻子的尸体痛哭了半天,然后起身洗了洗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让部下找来一辆马车,把妻子的尸体拉到城外葬了。
从妻子自杀那一刻起,江一郎就决定反正了,但他不会直接把队伍拉到青龙山,而是等待时机给日军一个致命打击。他派心腹到了青龙山,给高昌和谢让传递的就是这个讯息。
谢让立即把江一郎写来的信烧掉了,严肃地对高昌、谢天说道:“咱们热血团里的内奸还没有抓到,这事儿只有咱们三个知道,绝对不能泄漏。”
两人赶紧点头称是。
高昌说:“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出那个内奸,这是一颗定时炸弹,不把他挖出来,咱们热血团就没法子放开手脚打击鬼子。”
谢让走了几个来回,说:“这个内奸很狡猾,咱们前几次调查都不了了之,这次咱们就不要让像谢天、高豪杰这样的人来调查了,咱们找一个比较可靠又不太引人注意的人来暗中调查,你们看怎么样?”
高昌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们看周天池怎么样?他是黄埔军校出身,做事稳重,心思缜密,又不太引人注意,别人不会提防他的。”
谢让和谢天也觉得周天池最合适,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周天池首先是从朱燕子那里开始调查的,他倒不是怀疑朱燕子。自从小林健二带队与日军激战,最后全军覆没以后,热血团没人再怀疑朱燕子是内奸了,明摆着的,确实是小林健二放了她,小林健二也用自己的死证明了他与日军的彻底决裂。
周天池是来向朱燕子请教的。
周天池本来并不知道朱燕子怀疑周樱的事情。但高昌和谢让安排他来秘密调查后,谢让送他出来时,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告诉他,朱燕子一直怀疑周樱有可能是内奸。
周天池惊讶地问他,这怎么可能呢?听说周樱从军前一直和你们住在一起,还是谢天的恋人,她没有理由叛变。
谢让忧心忡忡地说,高昌就认为朱燕子这是吃醋,他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经过这么多事儿,他不能不认真考虑朱燕子的怀疑。在内奸没有被抓到之前,每个人都值得怀疑。包括我,你也不要相信,要相信自己,要独立调查,一定要把内奸抓出来。
谢让还再三叮嘱他,他如果调查周樱,一定不要让她知道,也不能让谢天知道,以免节外生枝。
周天池回去以后,再三思忖谢让所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周樱确实可疑,那么,就从周樱这里开始调查吧。
他把自己的意思对朱燕子说了,朱燕子痛苦地摇了摇头,说:“周樱肯定是内奸,但却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你相信我吗?”
周天池摇了摇头,庄重地说:“朱姑娘,在找到真正的内奸之前,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你说周樱是内奸,她确实有嫌疑,但你想过没有,胡克利有没有嫌疑?他在青龙山经营多年,在大元镇有眼线,在稻城有眼线,传递情况更为方便,热血团军纪甚严,他处处受限制,也有动机投靠日本人,我从前就一直觉得他的嫌疑最大。”
朱燕子仔细想想,周天池说的也不无道理。周天池问她,为什么要怀疑周樱呢?
朱燕子把自己的理由又说了一遍,无外乎就是周樱会日语,还有她和谢天被俘时,被日本送进了慰安所,却又奇迹般地逃了出来,很有可能是日本人安排好的。
周天池说:“可高团长、谢副团长他们也去做了调查,确实能证实周樱被日本人关到过慰安所里。”
朱燕子冷笑了一声,说:“这就是最可疑的,因为他们要让周樱成为奸细,就必须把所有的一切做周全。但你想想,周樱如果没有叛变,她日语那么好,还是个女的,这样的人才到哪里去找?鬼子可能把她送到慰安所吗?说句不好听的话,随便找个女人都可以充任慰安妇,但要找一个会说日语的中国女人,那就难了。反正我觉得把周樱送到慰安所去的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
周天池不得不承认朱燕子说的有道理,但再有道理,也只是她的推测,甚至不乏臆断的成分。但在眼下并无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也只能先调查周樱了,哪怕把她排除了也是好的。
周天池很快就发现,周樱没事就往山上跑。青龙山被日军封锁,最困难的就是医药,周樱这是到山上找草药的。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毫无破绽,但周天池不得不防,他决定跟踪周樱。
跟踪了四五天,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天,周天池看周樱和舒林儿在河边清洗绷带,就回到屋里,细细地审视着周樱这几天在野外采药的路线,他心里突然一动,把每天的路线画在一张纸上,发现周樱每天都要经过老虎洞。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虎洞难道有什么秘密?
说干就干,周天池立即起身去了老虎洞。老虎洞却也平常,还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除了那座石头垒的床,周围空无一物。周天池细细地察看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他摇了摇头,也许周樱就是途中休息一下吧。
胡克利是一刻也闲不住的,青龙山没什么事儿,他就想到稻城去转转,一来打打牙祭,换换口味,二来时间来得及的话,再到“怡春院”会下“小桃红”。
他本来还想叫上赵慈江,但一想到高昌、谢让早就规定,没有团部的批准,任何人不许出山,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他就没再叫赵慈江,独自一人出了山。刚到山口,遇到一个货郎,这个货郎腿有些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姓姚,大家都叫他姚瘸子。上次热血团从青龙山转移,他本来也想跟着热血团,大伙还嘲笑他,他一个瘸子,如何能追得上部队?他没办法,就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半天。好在日军来扫荡,也没找他什么事儿。热血团一回来,驻地做生意的又多了起来,他也重操旧业,挑一个货担走乡串户。胡克利过去,在货担上拨拉了半天,拿了一个糖人含在嘴里就要走,姚瘸子急了,拉着他的胳膊说:“胡大队长,你还没给我钱呢?”
胡克利瞪了他一眼:“就这一个糖人,你还要什么钱?按照老子从前的脾气,把你这个货担抢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
姚瘸子哭丧着脸说:“胡大队长,我这是小本生意,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胡克利不耐烦地甩掉他胳膊,说:“老子身上带的都是大钱,哪里有这小钱?好好好,你去找二当家赵慈江去要钱吧。”
胡克利到了大元镇,雇了一辆马车前去稻城。车夫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人很健谈,一路上问长问短:“老板是做生意的吧?”
胡克利说:“那当然,你看我这派头,那生意做得大啦。”
小伙子又问:“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胡克利给他胡诌:“啥生意都做,布匹药品食品,啥生意赚钱做啥生意,我还在稻城开了几家妓院呢。”
小伙子羡慕地说:“老板真厉害,生意做得这么大,这兵荒马乱的,到大元镇来干什么呢?”
胡克利大言不惭地说:“富贵险中求,这不,大元镇驻上了皇军,还有皇协军,我如果在这里开家妓院,那钱不就是哗哗地来了嘛。”
胡克利想了想,如果真的在大元镇开家妓院,自己当大掌柜,赵慈江当二掌柜,那四五十个喽啰当打手,说不定还真能发财。他越想越高兴,不由得嘿嘿地笑了起来,正笑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他伸出头刚要问那人,怎么马车停下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麻袋兜头盖下来,把他脑袋套了进去。接着,又有人上来把他的双手双脚捆了,扔在马车上,感觉左右两边都坐上了人,其中一个声音阴森森的:“别乱动,你敢乱动乱叫就打死你。”腰上已经被顶上了一支短枪。胡克利叫苦不迭,遇到的是什么人?八成是鬼子或者伪军。完了,这下算是完了。
马车曲里拐弯行驶了约摸两个多钟头,终于停了下来,他被人从车上拽了下来,接着就听到那个小伙子的声音:“老大,要发财了,今天绑了一个大老板。”
套在头上的麻袋拿开了,胡克利睁开眼,看到自己站在一座房子前,那里坐着一个女人,腰里插着两把枪,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他愣了愣,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眨了眨眼,再仔细地看了看,不由得叫了出来:“这不是弟妹吗?”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继而大声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胡老大!真好玩,怎么居然把你绑上来了?”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卧虎山土匪头子钻山豹的压寨夫人韩辛仪。
胡克利看看四周,印象中站在她身后的四个男人是卧虎山的四大金刚,他们从前可是形影不离地跟着钻山豹的。胡克利有些纳闷:“弟妹,怎么不见钻山豹大哥了?”
韩辛仪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狗屁大哥,要不是我拦着,他早就把你们青龙山给吞并了。”
胡克利嘿嘿地笑了笑,他早知道钻山豹有这个念头,他未尝没有也把卧虎山吞并的念头,只是还没等实施,日本鬼子打过来了,后来遇到了热血团,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这下好了,误打误撞,今天被他们绑过来了,说服他们加入热血团,再加上自己原先的部下,看看高昌和谢让还敢如何看不起自己。
胡克利说:“弟妹,我说正经的,你们把我绑上山来,不知者不为罪,但钻山豹大哥总该出来和我见下面吧,好久不见了,还真想念呢。”
韩辛仪撇了一下嘴,说:“看来你和钻山豹的感情蛮深的嘛,你真要见他?”
胡克利有些纳闷,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见见他了。”
韩辛仪伸出手,旁边一个土匪递给她一把匕首,她把匕首扔给了胡克利,说:“念我们曾是老相识,你就自己动手吧。”
胡克利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韩辛仪笑道:“你不是想见你钻山豹大哥吗?他现在在阎王殿里,你就自裁吧。”
胡克利拿起匕首,看了一会儿,嘿嘿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钻山豹死了,我就放心啦。以后咱们两家就不分彼此,我愿意带着青龙山的兄弟投奔弟妹,不,投奔韩老大,供您驱使,做牛做马。”
韩辛仪皱起了眉头:“你们不是加入什么热血团了吗?”
胡克利心里叫苦不迭,她既然知道他已经加入热血团了,那她肯定也知道他的部下也只剩下四五十人了,自己被撤职的事情,说不定她也知道。他脸不由微微一红,说:“确实加入热血团了,但他们那也是乌合之众,我随时都可以把队伍拉过来。”
韩辛仪摇了摇头,眯着眼睛问他:“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把钻山豹杀了?”
胡克利猜也猜得出来,韩辛仪原本是稻城市长的女儿,被钻山豹绑到了山上,她虽然被迫当了他的老婆,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她又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一上山就让钻山豹杀了大老婆,自己取而代之。但钻山豹毕竟是把她绑到山上的,她羽翼丰满,自然也要报复钻山豹,把他杀了也情有原,钻山豹确实不是个东西。自己当土匪,还讲究个盗亦有道,但钻山豹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像贩毒、贩卖小孩、妇女这事儿,他胡克利是绝对不会干的,钻山豹却乐此不疲。
胡克利却装糊涂:“弟妹为何要杀他?”
韩辛仪笑了笑,说:“他把我绑到山上,强行占有我,我这是报仇。这只是其一,其二,日本鬼子来了,我劝他与你们青龙山联合打鬼子,他不但不听,反而要下山投靠日本人。我就是因为这其二才把他杀了。”
胡克利心中一凛,忙收起一脸玩世不恭,正色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别说是弟妹,就是换了我,我也会把他杀了。咱们虽然是土匪,但咱不是狗。人,还是要有底线的。弟妹能杀了他,说明心里还是有大义,我敬佩弟妹。”
韩辛仪脸色缓和多了,说道:“你也不要叫我弟妹了,因为钻山豹你才叫我弟妹,他死了,这弟妹也就不必叫了,你可以和别人一样叫我韩老大。”
胡克利赶忙称是。
韩辛仪问他:“我听手下说你要去稻城,你去稻城干什么?”
胡克利眼睛一转,忙说:“热血团安排我去稻城侦察鬼子的动向,看看有没有机会收拾他们一家伙。”
他心里突然一动,为什么不说服韩辛仪加入热血团呢?一来大家都是土匪,有共同语言,二来,他确实佩服这个女人,敢杀自己丈夫的女人,他胡克利还没遇到呢。朱燕子不行,周樱就更不行了,和她比,她们简直就是麻绳穿豆腐,根本就提不起来嘛。
胡克利说:“老大,人多力量大,你既然也想打鬼子,干脆和我们一起加入热血团吧。虽然他们狗屁军纪啥的挺麻烦,但打鬼子却是不含糊的。”
韩辛仪倒也豪爽,说道:“我们其实也筹划多日了,实不相瞒,八路军也来和我们谈过,我们正在犹豫着,到底是加入八路军,还是到热血团去。”
胡克利急道:“当然去热血团,八路军都是一帮土包子,成不了气候的,热血团毕竟还是政府军,将来抗战胜利了,排座座分果果,说不定咱们还可以捞个将军什么的当当呢。”
韩辛仪笑了:“没想过当将军,不过,我也觉得加入热血团比较好,毕竟是正规军,军装也比八路军的好看。”
胡克利喜出望外,连声说道:“那当然,那当然。”
韩辛仪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她带着一百多人的队伍,绕开大元镇,到了青龙山。高昌和谢让自然心中大喜,征求韩辛仪的意见,把他们编为了第六大队,大队长自然是韩辛仪。高昌本来想让朱燕子去当副大队长,谁想韩辛仪却一口回绝了,说:“我就要胡克利当我的副大队长,他也当过土匪,我们对脾气,遇事好商量,再说,朱燕子也是个女的,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难免争风吃醋,麻烦事儿一大堆。胡克利正合适,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高昌和谢让哭笑不得,却也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同意让胡克利带着他那五十来名部下加入了第六大队。
最高兴的当然是胡克利,他倾其所有,借欢迎韩辛仪为名,在青龙山大摆宴席。人逢喜事精神爽,高昌和谢让也同意了,正好也借此机会和土匪们联络一下感情,让他们尽快地适应热血团。
当天晚上,整个青龙山灯火通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胡克利坐在韩辛仪的身边,喝得醉醺醺的,酒醉壮人胆,他眯着眼睛瞪着她,结结巴巴地说:“妹子,你知道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韩辛仪也有点醉意,脸庞红彤彤的,举起一碗酒,说:“胡老大,你就别瞎说了,应该是妹子佩服你,放着土匪不当,在热血团当个小萝卜头,一心打鬼子,是条汉子,干了!”说完,一仰脖子把一碗酒一饮而尽。
胡克利忙也干了,醉眼蒙眬地看着韩辛仪,越看越觉得她漂亮,不由得又开始胡言乱语:“妹子,我给你说实话吧,前段时间我都已经带着队伍走到半路了,准备到你们卧虎山去,联合打鬼子事小,我就想着,到了卧虎山,我得想法子把钻山豹弄死了,把你霸占过来……”
赵慈江赶紧过来打圆场:“老大,您喝多了……”
胡克利一把把他推到一边,叫道:“什么喝多了,我可清醒着呢,我就是喜欢辛仪,人漂亮,又心狠手辣,和我一样,都不是个东西……”
韩辛仪却也不生气,反而格格地笑了起来。
整个宴会热闹非凡,但有一个人闷闷不乐,那就是周樱,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谢天很快就注意到了,挤过来坐在她身边,低低地问她:“樱儿,你怎么了?”
周樱抬头看了看他,人还没说话,泪水就先出来了,却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笑,说:“没事,谢大哥,没什么事儿。”
谢天当然不信,继续追问。周樱擦了一下泪水,低低地说:“谢大哥,我给你说了,你谁也不要说,就当没听到,好吗?”
谢天忙点了点头,关切地问她:“你快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周樱说:“你知道不知道,咱们热血团的周天池正在悄悄地调查内奸这事儿?”
谢天心中一惊,他当然知道这事儿,这事儿绝对保密,只有他和高昌、谢让知道,周樱如何知道了?
他赶紧摇了摇头,故作惊讶:“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周樱似乎也感到有点意外,脸上有点失望,说:“我以为你知道……看来这是高团长、谢副团长安排的。”
谢天想了想,说:“也许吧,他们可能怕打草惊蛇,这个内奸太狡猾了。”
周樱悲愤交加:“他们怀疑我是内奸,在偷偷地调查我……”
谢天只知道高昌、谢让安排周天池暗中调查,周天池到底在调查谁,调查到哪一步了,他却不知道。这事儿要绝密,自己自然也不好去打听,但如果在调查周樱,这确实出乎谢天的意料。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周樱,说:“这怎么可能呢?”
周樱说:“我原本也觉得不可能,但我发现周天池确实在调查我,我每天上山采草药,他都在跟踪我。朱燕子怀疑我是内奸,我也理解,但高团长,还有谢伯伯却也怀疑我是内奸,你说,这多让人寒心啊。”
谢天忙安慰他:“高团长,还有我父亲并没有怀疑你,我估计他们就是让周天池自己调查,至于周天池调查谁,他们也不会干涉吧。我觉得这很正常,没有找到内奸之前,咱们热血团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就是调查我,我觉得也是应该的。”
周樱愣了愣,皱着眉头,审视地看着谢天,问他:“谢大哥,你刚才说你不知道这事儿,但我觉得你知道,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谢天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樱儿,咱人正不怕影子斜,他调查就让他调查好了,查来查去,你也没什么事儿,也正好让朱燕子他们闭嘴,何乐而不为呢?照我看,这是好事儿。”
周樱痛苦地摇了摇头:“谢大哥,我本来还指望你能替我说句公道话……你知道不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
谢天感到头疼,觉得女人真是麻烦,自己已经给她说得够清楚了,她怎么还想不开呢?他趁着去给韩辛仪敬酒表示欢迎,就势坐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谢天偷偷地瞄了一眼,发现周樱不在了,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和女人是没法讲道理的,让她一个人静静,也许就想通了。
周樱回到房间,越想越伤心,不由趴在床边的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高豪杰喝得有点多,摇摇晃晃地到医院找厕所,上了厕所,又蹲在地上吐了一番,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经过周樱的房间,本来也没在意,刚走了两步,听到有人似乎在哭,忙又退回来,伸着脖子一看,看到是周樱在哭,哭得肩膀抽搐着。他觉得奇怪,就进了房间,问她:“周姑娘,你怎么了?”
周樱吓了一跳,扭过身来,发现是高豪杰,忙擦了眼泪,说:“没事儿,没事儿……”
高豪杰说:“是不是谢天欺负你了?刚才我还发现你俩好像在斗嘴……”
周樱恼怒地打断了他:“你别提他,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高豪杰愣了一下,想走,又觉得不合适,头又晕乎乎地,只得顺势坐在她床上,问她:“周姑娘,到底是什么事儿,你给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周樱又要去抹泪,高豪杰忙伸进口袋,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周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了,擦完眼泪,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高豪杰,问他:“高大队长,你知道吗?周天池在暗中调查谁是内奸。”
高豪杰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反正没咱们的事儿。”
周樱痛苦地摇了摇头:“是没你的事儿,但有我的事儿,你父亲,还有谢副团长都怀疑我是内奸,让周天池偷偷调查我呢。”
高豪杰吃了一惊:“还有这事儿?”
周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骗你干吗?周天池一直在偷偷地跟踪我呢。他以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我其实早就知道了。我刚才问谢天,谢天还想瞒着我呢。”
高豪杰皱起了眉头:“这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他们调查你干吗?谢天是怎么回事?换了我,早就找他们拼命了!”
周樱定定地看着他,问他:“高大哥,你真的会为我拼命吗?”
高豪杰的酒劲涌上脑袋,他把胸膛拍得啪啪响:“那当然,你要是我的女人,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找他们拼命!”
周樱的眼睛红了,喃喃地说:“高大哥,你人真好,在青龙山,也只有你对我这么好了。”
高豪杰的豪气又上来了:“周姑娘,你这么好的姑娘,对热血团巴心巴肺,他们根本就不应该怀疑你,你等着,我去找他们要个说法去……”
说完,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要出去。周樱忙站起来拉住了他:“高大哥,你千万不能去,他们是在秘密调查,虽说你是为我出头的,但这样一闹,搞得大家都知道了,我反而没法做人了。”
高豪杰摸了摸脑袋:“你说的也是的,那咋办呢?这事儿还真难办……”
周樱仰着脸看着他,说:“高大哥,他们怀疑我,我也不怪他们,但被人冤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我怕我一个人撑不住,你能不能帮我渡过这个难关?”
高豪杰很干脆地说:“那当然,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有啥憋屈了,就给我说说。”
周樱喃喃地说:“高大哥,你人真好。我不想被人白白冤枉了,我只想知道,他们调查到哪一步了。高大哥要是知道了,我希望能告诉我一声,让我心里有个数……”
高豪杰点了点头:“我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周樱目光闪闪地看着他,她喝了不少酒,脸色绯红,眼神迷离,高豪杰呆呆地看着她,酒劲涌上脑袋,不由双手抱住她,疯狂地亲吻她。周樱刚开始还推他,低低地叫着:“高大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诱惑,她的声音很低,又柔软、飘忽不定,甚至还有点亲昵,惹得高豪杰更是不可自抑,腾出两手撕扯她的衣服。少女白晳的肌肤露了出来,高豪杰像个疯子一样把她推倒在床上,扑了上去……
在疯狂的动作中,高豪杰梦呓般不停地叫着,叫的却是“朱燕子”的名字。
周樱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屋顶,大颗大颗的泪珠涌了出来。
高豪杰从周樱身上爬起来时,脑袋彻底清醒了。他满脸通红地看着周樱,突然伸出手扇自己的脸:“对不起,周姑娘,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周樱伸出手拦住他,淡淡地说:“我不怪你,咱们都喝多了。”
高豪杰吃惊地看着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怪我?”
周樱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怪你?你说我要是你的女人,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找他们拼命。虽然说的是醉话,但我想,这也应该是你的真心话。”
高豪杰忙一个劲地点头:“是真心话,是真心话。周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周樱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那好,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高豪杰赶紧点头:“周姑娘,你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还没有说完,周樱扑过来,咬着他的耳朵,声音像猫一样软软地说:“高大哥,你真好。”
她紧紧地抱着高豪杰,喃喃地说:“刚才是咱们喝醉了,不算数,你想要我,我就真正地把身子给你……”
高豪杰感觉自己又醉了,他伏在周樱的身上,就像游在无边的温柔的大海之中,一浪又一浪,无法言说的奇妙与舒适。一个浪尖上闪烁着阳光的浪头就要过来了,就在他要冲上浪尖时,他听到身下的女人在他耳边喃喃地说:“你去把周天池杀了……”
那天晚上,欢迎酒宴将近凌晨才结束,人们散去,刚刚进入梦乡时,突然又被更大的嘈杂声惊醒,周天池住的房子失火了。当人们赶去时,屋梁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房子猛然倒塌了。
第二天早上,当高豪杰头疼欲裂地从睡梦中醒来时,仔细回想了昨晚的事情,他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像个梦一样。一定的,一定是自己喝多了,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他醉醺醺地从周樱的床上下来,提着医院里的一小桶酒精,摇摇晃晃地到了周天池住的房子前,把他的房子锁上了,把酒精泼在门口,划了一根火柴……
他摇了摇头,多么荒唐的梦啊。他起身,洗了把脸,摇摇晃晃地出了门,不经意地看了眼周天池住的那间房子,一下子呆在那里,那间房子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