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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县那边都安排好了?”顾昭华手里的丝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赵庆龙恭敬答道:“是,这次入京的都是初最接触过红薯苗的一批人,他们可以证明红薯苗出现在月县的最早时间。”
“那郎国人呢?”
赵庆龙道:“他早已离开大瑞,不过就算他有朝一日再回来,也只会证明月县的红薯苗的确是他带过来的。”
“可有人怀疑过你?”
赵庆龙低声一笑,“姑娘给我的户籍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随时回月县去做农户李达。”
“那个人呢?”
“姑娘放心,那人只求家人富贵,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顾昭华闭合了眼,长长地吐了口气。
从她嫁给赵睿开始,她就知道顾婉容终有一天会凭借红薯苗立下大功,从此得了圣心飞黄腾达,恨顾婉容至死的她,又岂会再给她同样的机会?
早在去年七月,她就秘密派遣赵庆龙远渡重洋前往郎国,高价聘回一个郎国人教授月县农户种植红薯,又在十月时经由赵庆龙雇佣一批人假扮京城人氏前往月县高价收购红薯苗,并给了农户大笔重金做封口费,可以说月县县令奏报的一切都是真的,从月县农户着手至多也只能查到这些讯息。
这些事说起来简单,可实施起来十分困难,首先顾昭华需要一个可靠又有拼劲的忠仆,她在赵庆龙和赵庆虎间选择犹疑,最后是他们的父亲老赵向顾昭华推荐了长子。
老赵并不知道顾昭华派赵庆龙去做什么,却明白顾昭华如此谨慎,一旦事成,赵庆龙亦会随之平步青云。幸而那时他不知道顾昭华欲派赵庆龙前往郎国,大瑞距郎国距达千里,又远隔重洋,在眼下航海技术并不发达的情况下,赵庆龙很可能有去无回,若老赵知道实情,固然希望儿子出人头地,可却也未必会用儿子的性合当做赌注。
只是赵庆龙比他的父亲更富冒险精神,顾昭华与他详细讲说了前往郎国的困阻之处,赵庆龙考虑了三天,最终给了顾昭华肯定的答复。
结果他不仅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还从郎国发现大把的商机,郎国向来仰慕大瑞丰厚物资,只苦于两国交通不利,大瑞又不开海禁,是而两国极少往来,不过仍是有人铤而走险走私通商,期间风险固然巨大,所得之利却也足矣让人甘愿冒险。
“姑娘下一步有何安排?”起先赵庆龙并不明白顾昭华为何舍下大把银两去做这种事,直到今日才明白过来,细想其间顾昭华布下的种种计较,就算是赵庆龙也不由冒出一层冷汗,这该要何等坚毅的心志,才能经算到眼下的地步、才能从一开始就把人困入局中?心中对顾昭华已是百般的敬服。
顾昭华道:“如今万事俱备,你也不必再回月县去,安心留下,等成亲之后我再给你安排差事。”
赵庆龙立时应声,而后又迟疑一下,“姑娘……”
顾昭华睁眼看他犹豫的样子,不由笑了,“可是想问我为何不许你跟着那些商人出海?”
赵庆龙马上道:“不,这些事姑娘自有安排,我相信姑娘的决断。”
顾昭华倒好奇起来,“那是什么事?”
赵庆龙略有些尴尬,“我是想代庆虎问姑娘……竹月姑娘……姑娘对竹月姑娘可有安排?”
顾昭华失笑,“这是他要你问的?”
赵庆龙摇摇头,黝黑的脸上现出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之色,“他哪里敢问?要不是我回来见他闷闷不乐灌醉了他才问出来,他打死也不会说。”
“他是怎么说的?”顾昭华早已看出竹月对赵庆虎有些意思,可赵庆虎始终别别扭扭的,竹月不愿强人所难,她也不便过于插手。
赵庆龙为了弟弟也是豁出去了,他这一年在外历练知道顾昭华有意放他出去,若再离开京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又怎能见弟弟为情所困暗自神伤?他单膝跪下,郑重地道:“恕小的逾越了,他以为姑娘欲将竹月姑娘许给赵侯爷为妾。”
顾昭华大讶,“这是哪里来的想法?”
其实赵庆龙没有说实话,赵连虎当时说的是,竹月恐怕有心给赵睿做妾,只是当着顾昭华,这话总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赵庆龙没有解释太多,顾昭华想想却是明白了,一切大概要始于竹月当初想去赵睿身边卧底,对赵睿表达了一些好感这才让赵庆虎误会了吧?可自竹月出府后她与赵睿便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赵庆虎却因此心生矛盾,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行了,”顾昭华示意赵庆龙起来,“这件事我知道了。”
赵庆龙其实是想替弟弟探个实信的,但顾昭华摆明了不愿多说,他也只能做罢,不过看顾昭华的模样倒不像反对的,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六月里,顾昭华替赵庆龙和竹风举办了婚礼,过后没两天,月县的农户终于在月县县令的陪同下进了京,甫一进京便得到了永昌帝的传召。
顾明堂在得知农户入宫后,即刻带着顾婉容也进了宫去,得了消息的顾昭华则赶回相国府陪伴沈氏。
这半个月来,因为红薯一事顾明堂饱受牵连,连带着整个相国府都紧迫起来,老太太短短时日内苍老了五岁不止,沈氏也愁色笼面,整日长吁短叹。
顾昭华布下这种种局势只是为坑顾婉容,自然不会把整个相府都搭进去,不过顾明堂要想全身而退也不可能,毕竟只有痛过,往后看顾婉容才会越不顺眼。
顾明堂这一去便是整日未归,相国府的气氛更加阴郁,顾昭华一边劝慰着母亲和祖母,一边算计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
深夜时分,跟着顾明堂的小厮火急火燎地奔回来报信,“是有人借三姑娘的手嫁祸老爷,那人自觉没有活路去顺天府投了案,如今也被带进宫里去了!”
老夫人连忙询问,小厮道:“那人是受人收买去的月县收购红薯苗,又找来一个郎国人接近三姑娘,让她以为红薯是她无意间发现的,这样的好东西相爷自会献给皇上,到时候月县那边揭出真相,栽相爷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老夫人闻言顿时瘫坐椅上,老泪纵横,“苍天有眼,总算还我儿清白!”
沈氏急问道:“可知道是谁陷害相爷?”
小厮摇头示意不知,“沈家舅爷已派人去查,要小的转告老夫人和夫人莫再担忧。”
老夫人和沈氏终于稍稍放了心,到了后半夜,顾明堂才周身疲惫地带着神情恍惚地顾婉容回来。
老夫人见到顾婉容二话不说扔了拐杖冲上前去便是一巴掌!
顾婉容今日遭受了太多打击,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抚着脸颊呆怔怔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怒道:“把她关进西苑去,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顾婉容听到“西苑”二字才清醒了一些,那里地处偏僻,长久无人居住很是荒凉,连下人都很少往那边走动。
“奶奶……”
老夫人眼中满是厌恶,“谁是你奶奶?郡主娘娘这称呼老身可担待不起!”
顾婉容转身便跪到了沈氏跟前,“是婉容错了,求母亲不要送我去西苑,我去陪着白姨娘从此再不出小楼半步!”
沈氏待这些庶出子女向来宽厚,可此次险些赔上整个相府,她也不便开口。
顾明堂一捏鼻梁,“还不送三姑娘去西苑?”
李妈妈立时叫过两个婆子把顾婉容拉出门外,顾婉容只哭了两声就没了声息,也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被堵了嘴,屋里人也没人在意。
老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哆嗦,顾明堂连忙过去安抚,“所幸已有人投案,不会连累顾家的。”
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人全都明白,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恰当,永昌帝岂会不怀疑是顾明堂有意布置?
果然离开老夫人处顾明堂便与沈氏说:“我明日便上折请求告老归田,不知此举是否能让皇上对顾家消除稳心,只能一试。”
沈氏即时红了眼眶,“你才四十出头,怎地就告老归田?我明日便回娘家求父亲进宫力保相爷。”
顾明堂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岳父既已退出朝堂,便不要再拉扯进来,弄不好恐怕还会牵连沈家,你要两位哥哥都小心一些罢,必要的时候尽管与我划清界限。”
沈氏停了脚步,泪水成串地滚下来。
跟在后头的顾昭华默默地听着他的话,头一次对自己做下的报复决定感到后悔。
“未必有那么糟。”顾明堂低声安慰沈氏,“我们顾家对大瑞三代尽忠,没有功劳也有苦功,皇上始终会惦念一些的。”
顾明堂第二日果然便上了折子请辞宰相之职,永昌帝没有表态,折子留中未发,顾明堂便在相国府闭门谢客,再没出过大门,也没再与朝中任何一人有过联系。
那自动投案的人被发往刑部三司会审,那人一口咬定是受人指使,来传话的人形容神秘每次相见都以布遮面,他并不知对方来历,而他也不知他要害谁,对方只要求他安排郎国人带着红薯苗接触顾婉容,只要顾婉容学会了红薯培植,他的任务便完成了。他声称自己得了一大笔银子,直到月县红红薯一事事发他才觉得犯了大事,自觉没有活路,又担心有人杀他灭口,只能前来投案。
连续审了三天都是同一供词,刑部中人给沈家透了消息,说最后动了大刑,但那人仍是这般说辞,三司无奈只得按样报给了皇上。
永昌帝得了供词后极为震怒,要三司再审,一定要审出是谁有意陷害忠良。
这便是透了话风,悬在顾家头上的一柄利剑总算是撤了开去。
不料当天夜里,那投案人便咬舌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