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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经笼罩着上海,华灯初上,歌声、笑声从一个个欢场中传出,黑暗中,也有一些身影在从事着见不得人的事,宣告一个和平日一样,又不一样的夜晚来临。
医院病床边,赵家姐弟趴在父亲身旁早已哭得不成样子,王颂看着这一切,心中划过一丝凄凉,他没想到,今生还要经历一次这种生离死别,医生已经宣告了赵海成的命运,今晚也许将是他最后一个夜晚,赵海成将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赵海成苍白的脸上冒出一丝红润,呼吸平稳,根本看不出他一时弥留之际,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王颂暗自想到。
也许为了印证王颂的想法,也许是还有心事未了,赵海成眼睫毛微微晃动,在王颂的注视下,他居然睁开了眼睛。
“爸!”见父亲睁开了眼睛,赵子玉惊喜的叫道,随即转身跑出病房,呼唤着医生去了。
没多久,医生带着护士匆匆而来,一番检查后,摇了摇头,轻声对王颂和赵子-道:“还是准备后事吧。”
“哇!”赵子玉再次哭出声来。
“子玉,子赟……”病床上,赵海成发出微弱的呼声。
“爸!”“爸!”赵子玉和赵子赟分别在两边握住了父亲的手。
先是看了看左边的赵子赟,赵海成又扭头看向右边的赵子玉,“别哭。”
两人眼泪如雨下,咬着呀将哭声咽下。
“子玉,我知道我好不了啦,就是对你们放心不下。”
“爸,你别这么说,你会好的。”赵子玉哭道。
“傻孩子,娇儿呢,我想见见她。”
“杨三去接她了,一会就来。”赵子玉答道。
赵海成使劲抬起手,轻轻在赵子玉脸上滑过,眼中有着怜爱,更多的是不舍。然后他抬头望着王颂,“王先生。”
王颂走了几步,来到床边,弯腰说道:“海成,你需要休息。”
赵海成缓缓摇摇头,“王先生,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我还有事情想交付王先生。”
“海成,你说。”王颂用手轻轻擦了擦眼睛。
“死我不怕,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三个,我走后,请王先生替我管教他们。”
王颂忍不住老泪纵横,“海成,都是我带来的,要不是我的出现,要不是我留在你家,你怎么会出这些事情。”
“王先生,千万别这么说,我很庆幸能够结识先生,不但让我觉得活得有想法,还让我感受到他们的可爱,感受到家的温暖,有这些,足够了,他们几个我交给先生放心,希望先生继续教导他们。”
“海成,我答应你,只要我王颂活着,就绝不放弃他们。”
“子玉、子赟….”
“爸…..”
“以后好好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爸…”赵子玉边哭边答。
“你们两个一直跟着先生,我不担心,我担心你大哥,我怕他做出不好的事来,我是等不到你大哥回来了,子玉,告诉你大哥,先生说的话就是我的话,他要是不听,我死不瞑目。”
“爸,你别这样说,大哥很快就回来了。”
赵海成笑了笑,又看向王颂:“先生,我在老家阳高已经做了些准备,这事杨三清楚,要是上海待不下去,请先生带他们几个回去,能成事最好,不行就想法躲过这场灾祸,我全指望先生了。”
王颂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赵海成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两手分别拉着子女,安慰着他们,和他们叙说着就要见到他们的母亲了。王颂轻轻退出了房门,将这最后时刻留给他们一家人,随后,陈娇儿到了,哭喊着爷爷就跑了进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屋中传来赵子玉撕心裂肺的喊叫,王颂推门望去,赵海成已经静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平静,仿佛放下了一切事情,赶赴天国。
灵堂中,赵子梧站在父亲的画像前泣不成声,短短几个月,父亲便与他阴阳两隔,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明白。
之后好几天,赵子梧依然还不能从父亲已经去世这个现实中走出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日都不出来,王颂对此非常担心。家中巨变,赵子玉也不可能完成她的学业,和王颂商议后,她暂时接手了父亲的生意,好在赵海成用人得当,平时为人处世也多得同行认可,没人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工厂的几个厂长也没因赵海成去世而离开,打理产品销售和商贸的孙经理也尽心尽责的帮忙,加上杨三对赵家整个生意都非常熟悉,赵子玉算是没费多少心。
赵子赟也没了上学的心思,王颂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事,他当初就是没法熬过这个过程,在他的坚持下,赵子赟不得不回到学校,只是变得沉默寡言,反而变成陈娇儿时不时陪他说话,陈娇儿同样经历了丧母之痛,某种意义上来说,二人都是孤儿了,渐渐的,赵子赟感受到陈娇儿的坚强,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真正一直在阴影中的是赵子梧,他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难以化解他心中的悲痛,随后,这悲痛就化为一腔怒火,经历过军校,赵子梧已经不是普通青年,他觉得不亲手手刃仇人,就无法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警察局给此事的定性是一般性社会事件,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预谋的刑事案件,几个小混混已经收监,杀人者还在逃,警察承诺会尽快捉拿归案。赵子梧深信这事拖下去就是不了了之,他不甘心,决定自己追寻凶手的足迹。
但当他对整个案件的前后进行分析后,他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些混混并没有抢夺任何财物,也不存在警察所说的偶然发生的诱因,从过程来看,这些人就是冲着父亲来的,目的就是要父亲的命!
混混们不可能毫无目的的杀人,赵子梧认为他们是受人指使,在这一片混,混混们必须有后台,闸北区域属于青帮顾竹轩的势力范围,赵子梧决定从这方面入手,查找真实的原因。
赵子梧整日都来去匆匆,王颂对此很是忧心,尤其是当赵子梧让孙经理通过黑市给他搞来自来得手枪后,王颂觉得需要和赵子梧谈谈。
结果可想而知,不管王颂如何说,赵子梧就一句话,父仇不共戴天,这件事不了,他是不会做其他任何事情的。
无奈之下,王颂只得答应让他去,只是约定,要是两个月没有结果,赵子梧就必须先将此事放下。
这种案件,在王颂的想法里是极难破的,他却忽略了这个年代有很多事可以硬来,赵子梧便是如此,抓获的混混住哪,应该属于青帮那个团体这些很容易知道,随后他便盯上这个团体中那些包打听,几个夜晚后,在用拳头、棍棒的压迫下,赵子梧从他抓来的一个包打听身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此事果然有指使,就是这个团伙中一个悟字辈的头目下令杀赵海成,原因则不清楚。
仇恨让赵子梧做出一件他以前绝对不敢的事,他将这个包打听和前面抓来的两人毫不犹豫的割断了喉咙,他可不想留下后患,不过当发现自己满脸、全是都是鲜血时,他几乎将胆汁都吐得一干二净。
王颂越来越担心赵子梧了,他已经从赵子梧的身上闻出淡淡的血腥气,从他的眼神中也能看到一丝残忍。
“子悟,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在做什么,可是,我希望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弟弟妹妹。”饭后,王颂叫住赵子梧。
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王颂感觉到他的迟疑,正想再说点什么,赵子梧冷冷道:“老师,我知道的。随即,大步朝门外走去。
作为青帮分支,悟字辈的头目,姚林大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他深知要有前途,必须有靠山,顾老大那里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否则他一句话,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但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这次就接了个很合算的买卖,对方答应,将支持他一批军火,他已经在幻想着依靠这批军火,自己一步步壮大。
“也许有一天,我能替代你呢!”他脑海中浮现出顾竹轩的影子。
门外有轻微响动,姚林大随即便嗅出空气中一丝血腥气,他从枕头下抽出手枪,翻身下床,蹑手蹑脚来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没有一丝动静,他心里疑惑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林四,林四!”他压低嗓子低低喊着。
“嘭!”的一声,门突然被踢开,姚林大措不及防,被门重重击在身上,立足不稳,重重摔在地上,额头受到门的撞击,不但让他感觉到一阵疼痛,还有些晕。
情知不妙,姚林大刚想翻身起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他的脑门上。
“别动。”
低沉的声音传来,姚林大知道此时反抗就是找死,他也是见过风浪的人,缓缓将身子坐直,双腿盘在地上,眼睛朝来人看去。
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见状姚林大知道有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明来人要么是别人雇的,要么是求财什么的,不管是那种,都有得谈。
“朋友,有话好说,要钱你尽管开个数。”
“闭嘴!”
来人随即拿出腰间的绳子,将他捆了起来,随后来到门口,四处看了看,然后将门关上。
姚林大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性命无忧,否则对方完全可以一来就灭了他。
黑衣蒙面人将他提起来,弄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姚林大也不说话,他不着急,来人迟早要表明来意的。
果然,几分钟后,对方开口了:“我问你件事。”
“请说。”
“申工纱厂的赵海成是不是你派人去杀的?”
赵海成?姚林大做梦都想不到来人是为这事而来,赵家的背景他也了解过,商人而已,这人替赵家出头是什么来头?
“你是赵家雇来的?他们出了多少钱,我加倍给你。”姚林大觉得对方一定是赵家私下找来的,不然就那几个毛孩子,那里敢来找他?
“你这么问就证明是你做的,说,为何要杀他?”
“这个不重要,我看朋友身手不错,尤其是胆子很大,居然敢一个人找上门来,不如你投靠我,我们一起做大事!”
黑衣蒙面人不做声,起来来到姚林大面前,姚林大还以为对方心动了,没想到对方突然掏出团步来,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将布团严严实实塞在他嘴里。姚林大顿时心叫不好,只见刀光一闪,大腿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嘴里的布再次被拿掉,来人道:“我再问一遍,为什么要杀他?”
“朋友,你替赵家出头有何好处?在上海,得罪了青帮你可知道后果?”
来人不答,再次重复了刚才的举动,这回姚林大两条腿和两只胳膊上都多了一个洞,鲜血浸透了他的衣服,并顺着往下淌,血腥气弥漫在整个房间中。
“你再废话,我就在你身上开几十个窟窿。”
姚林大痛的冷汗直冒,对方下手如此狠,他根本想不到,身在江湖,他知道难善了了,恐怕自己说完,对方就会要了自己的命,唯一的办法是不说,等手下发现不正常,前来解救,那时怕才有活命的机会,打定主意,他便闭口不在说。
“好,有种,我看你能不能撑得住!”
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你信不信我切完你十根手指还会切下你的脚趾和那玩意?”来人毫不犹豫的先剁下了他的右手两根指头。
姚林大亡魂大冒,自己算是心狠手辣,对方比他还狠,第四根手指落地,姚林大撑不住了,这样下去不如死个痛快,他急切的点着头。
来人将他口中布团拿出,“说吧。”
“你…好…狠!”见对方又要拿布团堵嘴,姚林大急忙说:“我说。”
来人得知原因,明显显得十分震惊,良久才问道:“杀赵海成的人呢?”
姚林大忙不迭说出了地点,来人听完,随即一刀,姚林大脖子上血光四溅,喉咙里咕噜了几声,便彻底没了动静。
来人随后将刀插在了桌子上,拉下蒙着的面巾,正是赵子梧!他朝姚林大吐了口吐沫,“死有余辜!”随后打开门,四处看了看,消失在黑夜当中。
一个小时后,赵子梧出现在闸北一户民房内,这次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岁数比他略大一些,那人正絮絮叨叨的说着。
随着那人的叙述,赵子梧仿佛又看见父亲被杀的那一幕:父亲来到纱厂,忙完事情,便叫上杨三朝外走,准备回家,当他们走到厂门口时,早已跟随前来的混混便围了上来,两人扑向杨三,两人扑向父亲,随即,两把罪恶的刀分别插入了父亲的胸膛和腹部,厂里和附近的工友发现状况,纷纷赶来救援,一番打斗中,除了面前这个,其余人都被工友抓获。父亲随即被送往医院,胸口那刀并没有刺中心脏,但腹部那刀彻底损害了父亲的肝脏,让父亲三天后含恨而终。
“求你别杀我,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我也是奉命而为。”
“你去求我父亲吧!”赵子梧冷冷道,随即一刀割断了男子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