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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咕噜咕噜行驶,道两旁的景色也秩次后退。
行至一个十字路口,周令初等人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对车外骑马的薛亮三人拱手道:“薛大人,此处就要分道扬镳了,大人回京都,我们回贺州,待我处理完家中所有事,咱们京都再会。”
薛亮颔首:“周少爷尽管放心,拜托之事,杂家一定上达铁督公,不会让你失望的。”
“如此,有劳了。”
马儿嘶鸣一声,薛亮和两个保镖扬鞭离去。
周令初站在路边,目送走薛亮,倏然转身,喜形于色道:“阿轮,赶紧回贺州!回周府!”
真高兴啊。
浅也看了看自己这位新老板,再看一眼新老板身边那个一脸不耐烦的阳一(是的,周令初履行了对柳夫人的承诺,将他带出了好合镇),偷偷撇了撇嘴,提起裙子,上车,默默坐到了马车夫——苏轮的身边。
马车再度行驶起来。
车内,周令初还在跟阳一比划着回去就给秦莲那贱人一点颜色瞧瞧,而车外,苏轮动作娴熟地驾着高头大马,稳妥熟稔的模样,压根看不出他是一个新手。
这小子,好像学什么都手到擒来。
浅也轻轻叹了口气,不由再度想起那个生死关头丢下自己逃跑的混蛋周令祎。
薛亮最后选择了谁,答案显而易见。牡丹坠虽然在周令祎手上,可他被阳一逼得无法回好合镇,更见不到薛亮,又有什么用?两个当事人,其中一个连面都不露,那么,是非黑白,善恶对错,还不是另一个说了算?
费尽心机,最后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浅也很是幸灾乐祸:“果然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我是神?”身边的人突然问道。
浅也一愣,回过头,但见苏轮依旧目不斜视地驾着马车,专注的样子仿佛刚刚那句话并不是出自他口。
“不。”她摇了摇头,幽幽道,“我是说,周令祎是猪。”
苏轮终于转过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挑眉,刚想说话,却听此时,马车对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嚷。
她和苏轮同时看去。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宽敞的道路迎面驶来三辆大马车。每辆马车前都坐着几名家丁打扮的汉子,这些汉子面露煞气,目露凶光,手中鞭子毫不留情抽向马儿,嘴里不住嚷着“驾——驾——”,把个马车驾的横冲直撞,简直要飞起来。
什么情况?古代飙车么?浅也心里大奇。
对方来势汹汹,苏轮自然是选择了最理智的做法——将马车移到了路边,让对方先行。哗啦哗啦,三辆马车一一越过他们,带起了一地的灰尘。浅也以袖遮面,一边咳嗽一边在心里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赶路竟赶的这么急。
原本一直和周令初待在车内的阳一也被这动静闹的掀开了车帘,当看到那疾驰而过的三辆大马车时,突然吹了一声口哨,示意众人朝马车的屁股看。
浅也顺着阳一的口哨去瞧,但见漫天灰尘里,那三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后面,有两辆都拴着一个少女。
这两个少女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因为双手被绳子死死绑着,所以马车速度有多快,她们就必须跟着跑多快。浅也注意到,她们的鞋子已经被磨破了,露出了里面的模糊血肉,此刻一瘸一拐跟在马车后面,绝望的神情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这是怎么回事?”
车里的周令初问道,可因为那三辆马车已经扬长而去,所以也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浅也心里摇了摇头,虽然十分同情那两个女孩的遭遇,但一来她只是个小丫鬟,没能力去救人,二来,人家也已经风风火火地走远了,再追上去也不现实,所以,她只能望洋兴叹了。
看吧,这就是没有人权的下场。
她咬咬牙,愈发坚定了要从周府获得自由的决心。
很快,就到了晚上。
因为白日里跟薛亮且说且走,行路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所以到了明月高悬的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投宿的客栈。
不得已,他们只好在一个山脚下被遗弃的旧宅子过夜。
这是一个颇有些年头的古宅,里面杂草丛生,布满了蜘蛛网,枯草也散了满地,偶尔有野猫出现,躲在墙角喵喵乱叫一通,叫的人寒毛直竖,平白就联想到了前世那个被拍滥了的聊斋故事——兰若寺。
兰若寺——聂小倩——女鬼——想到这里,浅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对自己说道,打住打住,周府的鬼宅还没被吓破胆么,总想这些东西,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她开始给众人打地铺。
阳一站在远处观察了她一会儿,突然凑上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喂,还有多久才能到贺州?小爷还有兄弟在阳街等着回去呢,可不耐烦一直给你们少爷当保镖。”
保镖?
哦,对,跟他说的就是保镖。
浅也不由看向门外那个正与周令初低声交谈的苏轮。阳一之所以会这么以为,可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要知道,阳一做惯了阳街老大,真正逍遥自在,想让他乖乖跟着苏轮出来,居于人下,另谋一个前程,以他的性子来看,打死都不可能。所以苏轮索性跟柳夫人合伙,先把阳一诓到贺州,等到了贺州,木已成舟,所有事情可就由不得阳一了。
想到这里,浅也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不明真相还以为自己有机会回去的小老大。可怜的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娘给卖了吧?
“喂,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阳一的眼睛眯了眯。
浅也赶紧道:“我能有什么坏主意,只是在算咱们还有多少天的路程要赶罢了。唔,我记得,从贺州到好合镇,我们当时走了有二十几天,照这个速度来看,最多五日,我们就能到周府了……”
阳一却对两人前一个话题不依不饶:“周府的奴仆都像你们俩这样,以下克上,满肚子坏水么?”
“什么?”
“我是说你和那个苏轮。”阳一指着门外的人,“这一路我也算瞧出来了,你们那个什么什么周少爷,徒有一个身份,却什么都听苏轮的,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你也不遑多让,看着对周少爷百依百顺,可屁股一扭,该偷懒就偷懒,该装死就装死。你们三个里,最蠢的,就是那个周少爷了。”
小屁孩,你以为你自己有多聪明,连被自己娘卖了都不知道!
浅也心里鄙夷,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道:“呃,这个嘛,二少对人向来宽厚,这是我们的福气……”
回应她的,是阳一翻白了的眼球。
两人说着话,苏轮和周令初也进屋了。就着月色,四人简单地拿出干粮充饥,待填饱肚子,篝火也烧的差不多了,四人躺上地铺,准备睡觉休息。
今晚月色很好,窗外更是雾色蔼蔼,浅也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睡不着的原因有两个。
其一,因为以前一直是跟着周汀兰的,周汀兰大小姐脾气重,轻易不会让自己风餐露宿,所以连带着她也过的很舒服。可如今,换了一个粗鲁少爷,再想回到之前的娇气生活,恐怕是不可能了。
其二,就是身边……身边……身边这个苏轮了。
她在心里默默流泪。自从周令初认定了她是“苏轮的女人”后,做什么都觉得他们俩应该在一块儿。白天驾车让她坐苏轮身边,到了晚上,好嘛,更狠,直接让她睡苏轮旁边了,周二少啊周二少,你不知道丫鬟也是会害羞的么?
她忍不住又翻了一个身,拿背对着苏轮。岂料,这个身还没翻好,就感觉腰间一紧,被人从后面搂住了。
咦?咦咦咦——
她浑身一僵,刚想说话,就听身后苏轮压低声音道:“你在折腾什么,翻来覆去的,难不成这地上有虫子?”
“……没有虫子。”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
“那就好好躺着。”他的语调克制,似带着一丝疲惫,末了,又加了一句,“别乱动。”
浅也这才记起,他驾了一天马车,比起他们这些光坐不动的,自然要累一些。
可,这个人的规矩会不会太好了一点?自从躺下后,她就没见他有过一次翻身动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身边睡了一个死尸呢……
哦,错了,死尸是不会把手放在她腰上的。
她开始胡思乱想:想不到这家伙隐忍克制的性子竟深入骨髓的如此彻底,睡觉都不能幸免,唉,以后谁嫁他谁倒霉,连睡觉都不许别人乱动。
……
……
迷迷糊糊地,终于要入睡。
却在此时,门闩那里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这声音又短又促,像工匠在锯木头,又像老鼠在磨牙,咔擦咔擦,唏唏嘘嘘,瞬间,她的瞌睡虫就被赶跑了。
——谁?
她起身,回头,发现不仅是自己,苏轮等人也倏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一眨不眨地看向大门方向,那个被锁好的木制门闩处。
——此刻,那边的缝隙里,一只细细的棍子正有节奏地将门闩往两边挪,试图悄悄打开大门。
浅也心跳如雷,发现屋里原本躲在角落觅食的野猫们也纷纷蹿了出来,集体炸毛,黑色的瞳孔死死盯住门外,就仿佛,那里突然来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半夜三更。
一个像兰若寺的古宅。
被缓缓打开的门闩。
浅也想问,老天,您这是非要上演一出老屋怪谈啊?
不过,还好还好。她突然一把抓住了苏轮的手,这次,她是真的睡到苏轮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