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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唯眼睛都亮了起来,双手捧过木盒,打开一看,是一片乳白色的手帕,整只帕子如透明的一般,丝线分明,在光下泛着珍珠般圆润的光华。边缘的蓝色封边针脚整齐,在极窄的地方也用了几种丝线,看上去如同渐渐沉淀的颜色一般。
抖开一看,纱巾正中是一只振翅的仙鹤,白色顺着羽毛根部向外延伸,越向外越有一点蓝色,渐渐变深,直到末端变成肆意的墨色。一点鲜艳的红色点在喙上,仿佛点亮了整片绢丝。角落里有两条红鲤相互交缠嬉戏。
“是双鲤阁的绣品!”阮唯惊呼一声。
看到那一对鲤鱼时,赵姨娘不禁眼角一跳。
双鲤阁的绣品天下闻名,她一直想要,阮越却一直不肯让她买,如今阮唯年岁越大,明明近日还有那些不好的名声在外,那老头子竟是越发宠溺了!
“为父恰好经过双鲤阁,见着今春新品,想你喜欢刺绣,便随手买了回来。”
阮越虽然说得像是路边随手买的小物件,但阮唯知道,双鲤阁并不在从官府回家的路上,而是和天怡阁在一条街,阮越今日必定是特意绕的路。想到这,不由心中一热。
阮越见她似要哭鼻子一般,忙夹了些肉到阮唯碗里:“好了,今日是赵姨娘生辰,落泪不吉利。”头也不回地对赵姨娘道:“你也自己多吃些好的,毕竟是生辰,也未给你大办一场。”
赵姨娘只觉气闷,原来他也知道未给自己大办一场,亏欠了自己,那还给阮唯更好的礼物!她仍是夹了些菜给阮越,见他一脸漠然,便闷头自己吃了起来。
“爹爹,今日可有什么新鲜事情?”阮唯心情大好。
“食不言,寝不语。”阮越训了一句,语气却算不上严厉,还没等赵姨娘感到幸灾乐祸,便又道:“待会吃完,你随我到书房,为父再和你讲讲。”
赵姨娘听了,不由心中一堵。
她都几日没见着老爷了!
阮唯高兴地点点头,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同样的菜到赵姨娘嘴里却是味同嚼蜡。
一顿饭终于吃完,见阮越放下了筷子,赵姨娘也将筷子停下,柔声问道:“老爷,今日我碰见了曹家夫人,过几日是她姑娘的生辰,邀了妾与唯儿前往,还有许多夫人小姐同往,妾想带唯儿去,可以吗?”
阮越未等女儿回应便道:“唯儿素来不参与这些宴会。”
“那是因为老爷你一直不许啊。唯儿也大了,该去宴会出些风头,搏个好名声,将来挑选夫婿的时候也更有底气些。”
赵姨娘一番话正说到阮越心头,他恰好在忧心阮唯的婚事,心下动摇,问阮唯道:“你愿意去吗?”
阮唯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她本就一直闭门不出,加上玉舒的死,更是谁也不见,她爹爹体恤她的心情,连赵姨娘生辰也未让她前来,所以她还是头一次知道曹府有宴请,但她依旧了无兴趣:“女儿不想去。”
阮越听闻也并未强求,柔声道:“不愿去也罢,近日不出门也是好事。”顿了片刻,又道:“今日为父回时去看望了一下仲卿,他身体不过小伤,并无大碍,若是你最近闲着,就把仲卿的女儿接来,二人多碰碰头也好。”
“是,爹爹。”阮唯吃完后,阮越才起身离席,道:“跟我去书房。”
赵姨娘像一口饭梗在喉咙里,气鼓鼓地端起碗,又重重放下。
阮越领着阮唯进了书房,屏退左右后,拉过一把椅子放在书桌对面,对女儿道:“坐罢。”
阮唯前世没进过父亲书房,这还是头一回被允许,语气里难掩得意:“爹爹,今日审讯可有什么新线索?”她索性单刀直入。
阮越隔着一只书桌看着女儿,没想到她还是对这些事情如此感兴趣,心头有隐忧,但仍是将今日审出的东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所以说,现在是孙逊与范成大二人各执一词?”阮唯思索道,“那么,关键在于找出孙逊五、六年前可能认识的是李通判或者是武知府?”
“是。不过嫌疑也未必仅在他二人身上,也有可能这二人都不是,孙逊故意指认他人,而范成大被误导。”阮越补充道。
“那这一点,最近有进展吗?”
“为父派出的人全城去问,但毕竟时隔六年,许多人是记不清了。”
“那么,这边能做的就只有从分赃下手调查了。”阮唯托腮,眉头微皱,“这样听起来,天字阁很有问题啊。”
“为父下堂后其实去了天怡阁一趟,所以才顺道去了双鲤阁。”
阮唯佯怒道:“难怪爹爹一反常态,我说呢,怎会为了唯儿专程绕远。”
“你呀,绣品也买了,还在你二娘生辰送的你,还跟为父置气呢?”阮越表情一如既往严肃,声音却透着溺爱。
阮唯绷不住了,笑道:“又不是真的怪爹爹。那天怡阁如何?”
“天字包厢是最上等包厢,掌柜的说为父去会影响生意,只给了一炷香时间在里头,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
“那要不然女儿替爹爹去检查一番?”
“不可。”阮越忽的严厉起来,“席间不是说了吗,近日就不要出门了。何况这些事情,为父告诉你已是不合规矩,哪有女儿家抛头露面出去查案的!若闷得慌就让仲卿的女儿过来陪陪你,昨日让你出门已是例外了。”
“好啦。”阮唯捂住耳朵,撒娇道,“知道啦。”
“好了,你想知道的新鲜事情说完了,今日除了撞上你二娘生辰之外,还是什么日子,你可记得?”阮越正色道。
阮唯忙道:“爹爹不说女儿还忘记了,女儿近日正新看了一本书,爹爹以后便问女儿这本书如何?”
“哦?什么书?”阮越很是好奇。这女儿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了。
“《过秦论》!太傅笔力,最是疏奇,尤其是之前铺垫秦之强,之后衬托陈涉之微,却是为了反衬,只是女儿觉得……”
阮越脸色大变,倏地站起,打断道:“胡闹!女儿家的,看什么《过秦论》!家国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懂!”
“爹爹?”阮唯被父亲的脸吓了一跳。阮越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看来是为父近日对你的管教过于松散,今日不背出《女诫》前三篇,不许睡觉!”阮越额头青筋直跳。
“爹爹!”阮唯有些不可置信,“《女诫》教女子卑弱慎言,忍辱含垢,生来便弄瓦,位于人下,你是要女儿学做这样的女子吗?”这样忤逆父亲,还是头一次,阮唯的心像被人一时揪住一时放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