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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云淡风轻地道:“她若轮回做几世善良道士、佛门弟子,便可了结赎罪。帝川,她的万世寿元就要尽了,无论曾经有多少恩怨,也不当让她以死谢罪,放过她,亦是放过你自己。撄”
她不是良善之辈,只是想放过她自己,不想再纠缠在爱恨之中。
恨,其实是拿别人的错在惩罚自己。曾经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后来,她是真的懂了,所以她放下了恨,也放下曾经对帝川、木荣等人的爱。
她现在爱的是自己,更爱木胤。
帝川摇头,“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原谅她,是她贿赂小红娘,将我与她绑到一处。否则你我之间……就不会走到今日。”
他怪火雅、怪小红娘,怎又不是他自己的错。
如果他能相信九音,相信九音会吹《逍遥曲》、相信九音才是那个赴域外夺得醉莲给他解毒之人,九音又怎会在绝望伤心之下跃下贬仙台。
凤九道:“你回去吧!”
“阿九。”帝川一闪身,壮着胆子奔来,紧紧地抱紧了她,请求道:“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让我们从头来过,我接受你的现在,也接受你的将来,曾经的痛苦磨难……”说他是哀求、气求更贴切,他的语调卑微到了极致,就像是下界的凡人请求仙人的保佑。
“放开!”
凤九挣扎着偿。
“我不放!”
凤九一挥力,帝川被震飞数丈开外,身子撞击在仙窗上,传出巨大的声响。
她没用全力,最多是二成,便是二成他也承受不住。
她的修为又精进了,与他的距离更大了。
凤九冷声道:“敖杰给你出主意,让你用情来动我心,从我这里得到雪龙诀的功法。帝川,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替你父亲谋划退路。你走吧,今日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她知道!
是,他去寒冰狱见敖杰。
敖杰被禁锢在里面,不得赦免,不生不灭,每到子夜之时,就会降下寒剑冰鞭之刑,落到身上,伤了血肉,断了仙骨,日复日、月复月,每日刚愈又再伤,伤了又再毹,真真是生不如死。
敖杰曾经对九音,用了最残忍的法子,他以为除掉天族最后一位仙人,自己就能稳坐天帝之位,怎么也未想到,上任天帝会重返仙庭。
敖杰给他出了这样的主意,鼓励他、挑难他去引诱凤九,可他没应,他不愿意算计阿九。
“我没答应。”
凤九冷冷地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不会相信你,走吧!以后没有天王宫命令,不得再来,做好你的本分。”
她知道帝川的真心,但她不想与他纠缠,宁可故意误会,宁可说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话,这是说敖杰,也是说帝川。
天家对敖杰一家可谓宽厚,换成旁人,又如何容得帝川还留在仙庭。
帝川站起身:这就是报应!
九音因他受了万世之苦,他因九音,抱憾永生。
帝川出门时,正遇紫菡归来,“禀仙君,司命星君来访。”
司命星君看到帝川,欲言又止。
他进了仙君府,揖手行礼。
九音道:“我正派紫菡仙子去打听火雅之事,星君,我想渡她飞升。”
司命星君揖手:“今世是火雅在下界的最后一世,而今她已是贫寒人家的女儿,年方十六。”
“生在何方?”
“回凤仙君,正在东极仙境旭阳大陆。”
凤九道:“我开界门,星君与紫菡同往渡化。”
她带着两人进了圣殿。
凤九不想看火雅在下界经万世轮回之后灰飞湮灭,就如她说,曾经有多少伤害,火雅在万世之中,已经受到了处罚。
半个时辰后,司命星君与紫菡带了一个女子上来,眉眼之中有火雅的八分容貌,只是更多了一份火雅不曾有的淡然、静默。
凤九笑道:“此次有劳司命星君,多谢了!”
司命星君客套了几句,“对火霜,仙君有何打算?”
“多少世了?”
“两千世蛇妖。”
“让她自行修炼,但凭天意,若她有机会飞升,也算是她的造化。若不能,便是她自作孽。”
司命星君告辞离去。
凤九取了两个瓷瓶:“这是两枚仙丹,紫菡,你领她去修炼圣殿淬体,完事之后,陪她去化仙池。”
紫菡淡淡地道了声:“雅娘,走吧。”
雅娘,是火雅最后一世的名讳,她在下界的父亲是个秀才,姓火,给她取名火雅娘,只是亲娘早逝,有后娘就有后爹,加上后娘生了三个弟弟,她在家里的日子就过得更苦了。
紫菡领了火雅进雷神殿修炼池,指了一下红雷池:“下去罢。”
火雅害怕地摇头。
紫菡拿了一枚仙丹,“吃罢!”这是一枚往生仙丹,吃下去会忆起生生世世的经历。
火雅接过。
紫菡又给了第二入,这是淬体仙丹。
火雅胆怯地吞下。
就在她刚服下时,紫菡一挥衣袖,一把将她困在红雷池里,她勾唇苦笑,火雅又怕又惊,想往上爬,然往生的记忆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她忆起自己是仙界南极天王的火雅公主,忆起自己在下界的轮回辛酸,尊贵时,她做过贵妃、一品诰命,卑贱时也曾是乞丐、青楼伎人……
两个时辰后,火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紫菡意味深长地瞧着她,她不由心下打了一个颤儿,千万不能被她知道她是南极仙境的火雅公主,否则不等她回去,就被人灭了。
她想起来了,早前那个叫仙君的女子是凤九,凤九的修为极高。
紫菡冷声道:“你怕个甚?你万世轮回,今生是你最后一世,要不是凤仙君心善放你一马,你会灰飞湮灭。南极天王火正,因与逆仙敖杰密谋叛乱,被打入寒冰大狱,永世不得出……”
火雅惊呼一声:“不可能!”
“我知你不信,你哥哥火原现下在薰兰城一处仙山做上仙,已令人传话,叫他到化仙池接你,信是不信,你自问他。”紫菡走在前头,低声道:“去化仙池,看看你是否恢复了火雅的修为,也就是我们仙君仁慈,会将那等仙丹给你吃。我们东极仙境的仙丹,仅次兜率宫,多少仙人想求。我们仙君仙君可助渡化者拥有过往生生世世里修为最高的那世,还能淬体成仙……”
紫菡一路上絮叨说话。
待火雅到化仙池时,果见旁边停了一艘仙舟,上头一个白袍仙人,依稀是火原的模样,“哥哥。”
“火雅,回来就好,快去化仙池。”
火雅下了化仙池,沐浴之后,得了一袭仙袍仙饰,再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艳艳的衣裳。
紫菡打量了一番,勾唇苦笑,“我当曾经的火雅公主有多高的修为,居然是上仙中期小成。”连她的修为都不如,紫菡现在可是上仙后期大成的修为。
火原揖手,“多谢紫菡仙子。”
“万世轮回,这是她最后一世,顾好小命,若殒落,来生来世都没机会。”
火原恭敬地应声“是”,带火雅登上仙舟。
火雅如在梦里,几个时辰前还是下界的凡女,而今就成仙娥了。她还忆起自己在若干世以前,她原是仙界的仙子,父亲是南极天王,母亲是南极天王妃,她只余今生和往生,没有来世。
火原将这些年发生的变故说了一遍。
“爹娘都被打入寒冰大狱?”
火原轻嘘了一声,“他们犯的是谋逆大罪,天宇大帝已飞升上界为神,仙界修为最高者是凤仙君,又以东仙境仙人的实力最强。百年前,仙魔大战,东仙境出现一批高修为的仙人,天河元帅出自东仙境,更有章治、青辉、谋如意等人到仙庭为官,这些都是凤仙君的人。”
火雅讶异:“凤九现下这么厉害?”
“天帝中期修为,仙界第一人,就是天后也得给她面子。天帝想提拔东仙境的人去仙庭,得她点头应允。”
火雅忆起先前忍住没顶嘴,否则麻烦就大了,好在火原是仙山之主,虽然不能与以前比,却也不算太差,至少还有仙婢、仙童使唤。
兄妹二人乘仙舟近了薰兰城,却见空中静立一人,祥云缭绕,衣袂飘飘,火雅正待细瞧,那人已行到跟前。
“下仙拜见帝川城主!”
火雅的心加快了跳动。
帝川面无表情,“火雅,你害九音万世轮回,你还有脸面回来?”
火雅往火原的身后躲藏。
火原揖手道:“城主,火雅归来,是凤仙君恩允的。”
“若是本城主,就该让她万世寿终,灰飞湮灭。当年她买通小红娘,拆散本城主与九音的良缘……”
帝川立在这等,他知道阿九心软,就想瞧瞧火雅,心里的仇恨未消,要不是火雅,他早在若干年前就与九音结为夫妻,怎会有这错失之痛,懊悔之痛。
火原道:“帝川,好歹你与火雅也曾相恋过,你就这么恨她?”
帝川冷声道:“本城主是讨厌她,故作柔弱,几百年前如此,几百年后还如此,也不嫌恶心。现下的修为才是真实的吧,火雅不过是上仙修为,能入域外夺醉莲,还能慌称是她夺的?”
以前,他从来没看透过火雅的真实修为,想来是当年的南极天王火正刻意隐瞒之故。
“火雅在下界经历近万世之苦,该她受的惩罚,她已经受过了,还请你莫再纠缠过往。”
火雅信心满满地来,在听到帝川如刀子般的话语后,万千的希望眨间扑灭,于她已经走过了太多的生死坎坷,可帝川对她的恨还是不能消亡。
“就凭她,也配本城主纠缠?本城主是要去南极仙境,南极天王/刚从寿仙那儿换了几坛子仙酒,邀我过去品尝。”帝川驾着祥云,身后跟着两仙童,头也不回地离去。
火雅回眸张望,她是真的爱他。
可他又是这般无情,折磨转世轮回的她,恨不得她凄惨疯狂。
他对她,再无爱意。
她于他,却有情愫在怀。
“哥哥,他是仙城城主,是哪一城?”
“你别想他,他是薰兰城城主,言语行事更为冷酷无情,就是他弟弟敖晨求来,他也不爱搭理。因着我与他自幼相识,他对我倒有几分照拂。”
火原被流放的仙山就属薰兰城所辖,素日里,帝川对他还不错,言语还算客气,今儿这般态度,着实是帝川猛然见着火雅之故。
“哥哥,他还恨我,许是还喜欢我,没有喜欢又怎会有恨。”
火原厉喝一声:“立时打消你的念头,不许招惹他,他的狠辣你是没瞧见。”
“哥哥……”
火原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他为私怨报复小红娘,让司命星君变着花样地给小红娘安排各种各样的人生,一生比一生都死得惨。当年天帝发话,只要小红娘在下界促成一百万对良缘,就允她回返仙界,他根本都不给小红娘转世做媒人的机会,别说一百万对良缘,只怕一万对都促不成。”
与其说帝川这般待小红娘,他也是这样对火雅。
火雅原想恨的,可看到他的时候,早就忘了痛,只想与帝川重新开始。
帝川还是一如既往的飘逸俊美,她又听见自己失去平稳的心跳。
火雅惊呼道:“小红娘被贬下界。”
“小红娘收受贿赂,将不是良缘的绑到一处,被人捅了出来。因这,月老宫万千年的名声受损,少有人问津。天后大怒,原要问罪小红娘,处以魂飞魄散之刑,还是天帝开口才保全了性命。现在虽保全性命,可帝川软硬兼施,逼着司命星君安排那样的轮回,还不如死了干净。”
帝川恨火雅,也恨小红娘。
火雅当年自认做得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人捅出来,火雅不知道,捅破秘密的会是姻缘石的两位精灵仙子。
火雅垂着头,想到数世在西冥界遇到帝川,他对她的讥讽、嘲弄,对她的漠然,心下生寒,若要她放下帝川,却是不能。
火原告诫了一番,带着火雅到了自己的仙山。
他的仙山,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方圆亦有几十里,足够他与上下众人生活。
火雅问道:“帝川与南极天王交好?还请他喝仙酒?”
“他们俩皆深爱九音,求而不得,同样的际遇,在仙魔战场上相识结交,后来又成了知己好友。”
火雅“哦”了一声。
因为同样深爱九音,这样也能成朋友?
“哥哥喜欢水柔,她同意嫁给你了。”
“她是北极天王的姐姐,我就是一寻常上仙,如何求娶?水太妃正一力玉成,想让她嫁给天帝做天后。”
即便是仙庭,也要讲究一个身份,他与水柔之间着实身份悬殊,当年二人身份相当,水柔对他没好脸色,如今更是不曾认真瞧过一眼。
“天帝……”
火原又解释了一番。
火雅的眸光闪了又闪,如果能嫁给天帝,往后就有依仗。
天宇大帝的儿子天赐,天宇大帝居然没死,就连天后也重返仙庭,更重要的是天宇大帝飞升上界。
*
凤九次晨领了金薇七又两名仙童同往仙庭,途经仙都,天赐正陪卫军天帅巡视仙庭,迎了过来,“凤九仙君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儿?”
凤九睨了眼天赐,“听说近来,天后正给你议亲。”
天赐笑,笑得一脸纯真。
凤九轻啐道:“你一笑成这样,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天赐道:“凤九姐姐真懂朕心,前儿水太妃来,正哭着说她怎么艰辛,要给水柔公主说亲,水柔公主就是不应;想给儿子水德说亲,水德一开口就是,‘那家姑娘好,你娶。’水太妃又说要借聚魂灯替前天王聚魂。”
水太妃借聚魂灯,莫非是想复活前任北极天王?
所谓聚魂灯,顾名思义,是聚拢魂魄。
可北极天王不是魂飞魄散,而是在仙魔大战中殒落。
他的魂魄还在,只是沉入了轮回。
即便要重返仙界,要在下界重新修炼。
聚魂灯所聚的,是那些魂飞魄散的灵魂。
凤九恍然间,“待我让师父苏醒,我自还你。今日我要去天河超渡千万淹死的天将天兵与仙人入轮回。”
天赐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身后的卫军天帅,片刻后,方才回过神,知自己没听错。
早在天地混沌,上界不分仙界、魔界之时,天河便形成了,而被天河淹死的仙魂、妖魔亦不知凡几,几乎每年都会有仙人在天河被淹殒落。
太白金星提高嗓门,“不知凤九仙君如何超渡千万淹死的天将天兵,天河水轻,一旦落入就会被淹死其间。无数万年,天河之中淹死,困住的仙魂也不知凡几?”
凤九道:“没试怎么知道?”她顿了一下,“薇七,我们走!”行了一程,霸道地道:“天帝陛下,我是借聚魂灯,又不是霸占,总会还你,待我唤醒师父,重生雪姬夫妇就还你。”
天赐立在空中:要不要过去瞧瞧?
太白金星道:“陛下还记得那个传言,‘东极天王苏醒时,九音公主现身日。’”
天赐道:“去天河瞧瞧。”
*
凤九行在前。
几人尾随其后。
一路上,凤九琢磨的都是如何让雪姬夫妇与木毅重生的法子。
这法子定是管用的吧?
如果不管用,哪怕在成神之日自毁肉身留下神谕,她亦要让他们重新活过来。
凤九道:“他们爱跟着就跟着吧,我们只作不知。”
天河帅府,凤九跳下祥云,赵熹已一路笑着迎了过来,揖手道:“见过凤仙君!”
凤九道:“我要在天河作法,你令天河天将天兵后撤。”
赵熹自来都是嬉皮笑脸,凤九亦习惯了,“你作法就作法,与我后撤无干。”
“赵熹,一会儿天河水涨,殃及池鱼,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赵熹身后的天将走近,“天帅,还是撤兵。”
赵熹厉声道:“拆至天河附近的山顶。”
凤九冷冷地道:“只有半个时辰,作法的时辰可是我百年前就挑好的,今日吉时易重生。”
就阿九这占卜术,好的不灵,坏的是绝对的灵验。
赵熹想笑,却忍住,着实阿九这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让他憋得内伤。
凤九睨了一眼,“我知你不信,回头你的天帅府淹了,可与我无干。”
赵熹道:“天帅府在高处,淹不到。”他信心满满,自认天河天帅以来,天河也曾涨水,但天帅府的高度,是天河水怎么也抵达不了高度,这一点,他还是有信心的,若干日子观察天河水位,这可不是无用功。
凤九一回眸,“薇七,计时开始,一到吉日禀报。”她纵身另驾祥云,“我得查看天河,从那里下手好。”
凤九在天河上转了一圈,寻了可下手处,远处传来金薇七的高喊道:“禀仙君,吉时已到。”
凤九甩手抛出一只仙舟:“你等三人,上仙舟。”
金薇七领着两名仙童跃上仙舟。
赵熹是好奇。
太白金星则是等着应验传言,“东极天王苏醒时,九音公主现身日。”天后娘娘想女儿,都想得形容憔悴,尤其是天帝与水德两个商量着如何抵抗母亲们安排的“良缘”,水太妃天天念叨“还是你家九音懂事,偏我们两个最懂事的孩子不在啊,你说我们为儿女操了多少心。”
两个一念叨,天后就想得更甚。
凤九站在最窄处的天河岸,挽了几个手诀,口中朗声诵道:“上善若水,厚以载德。天地圣水七情泪出!”
她的指尖晶晶闪亮,纤纤五指皆有水珠幻化。
“七情圣水,我万世之泪,我以主人之名,令你幻化成瀑!”
她纤纤五指,立时化出一道晶莹的白练,水瀑倾泄奔涌,仿若江湖,上面还有金色的梵文,落到天河,因七情圣水之重,而天河水轻,缓缓沉陷,也至天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浪掀。
赵熹立在云端一瞧这架式:“本帅的天帅府!凤九!你……不带这样玩的。”
凤九不理赵熹的大叫,左手化瀑,白练沉入天河,载着金色梵文,空中飘过了嘤嘤嗡嗡的梵音,就似有无数高僧在同时诵经,这样的佛家梵音,带着圣洁,似雷啸,是江河奔腾,更令整个仙界都为之一颤,天河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奔涌着、上涨着,这样的速度快得让人惊骇,仿佛只片刻功夫,它就能淹没整个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