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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荒原深处,时不时会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声,仿佛山崩地裂。
秦无垢在前边引路,冷不防脚下地皮一动,竟是不远处的地皮硬生生地被掀开,地面陡然陷了丈余深,周遭一片狼藉,灰鼠尸体遍布,满地泥泞混杂着鲜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秦无垢撇嘴嘶了一声,看向半空之中缠斗的两人:“苏凤凰已经再无余力,空自苟延残喘而已。”
叶璟赞同地点了下头。
苏凤凰委实是没有一丁点力气了,她的法宝用完了,灵石也用完了,甚至连最后的保命手段也使了出来,鲜血顺着嘴角留出来,她随手一抹,有气无力地一边格挡陆吹墨,一边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当初我同你抢夺灭神剑,是我不知死活,我愿意跪地求饶了解这段因果,但求……”她咬了下唇,忍了屈辱,“但求饶了我一条性命。”
陆吹墨淡然垂眸看她,她似有疑惑,微微蹙了眉,她抬了下手掌,将陷入苏凤凰肋骨里的灭神剑收起。
苏凤凰痛苦地咳嗽两声,嘴角留下一串鲜血。
满身漆黑的剑灵夜奴跪在沼泽上,双手抬起接过主人丢过来沾血的长剑,安静侍立一旁。他侧头看了一眼叶璟这个方向,但是并没有出声。
陆吹墨双眸微睐,唇角上扬,眉目疏淡,那面庞乍乍看起来,竟带着些慈悲的滋味:“苏姑娘不必如此,我追上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凤凰又是一口血沫子吐出来。——问什么不能好好问?非得在人胸口插一刀才能问?忍着欲哭无泪的冲动,她抹掉唇边鲜血,“什么问题?”
“当年你我在云间城相遇之前,你可曾去过雪域见过雪女?”陆吹墨道。她声音平静,似乎问出口的只是个寻常问题。
苏凤凰一愣,不相信她对自己千里追击,痛下杀手,竟然是问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一时怔忪在原地,没有回答。
陆吹墨柳眉轻敛,微有不耐。
“没……”苏凤凰浑身一凛,忙道,“我并不知道谁是雪女……在当年前往云间城之前,我确实是曾经去过一趟雪域,但是只是为了追捕一只银狐,我在雪域上并未见过任何人,哦,不对,我好像见到过一个女人——”
苏凤凰正拼尽全力为自己开脱,曾经目下无尘的傲慢荡然无存,眼神姿态尽是小心翼翼。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陆吹墨听进去了没有,时不时抬头看着陆吹墨神色。
叶璟呵地一声,轻笑出声。
陆吹墨抬眼看去,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波澜,她再度抬起灭神剑,信手一挥,利刃入肉的刺啦一声响起,听的人牙齿发软。
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苏凤凰应声倒地,连元神都被吞噬掉,生前存在的痕迹一丝不剩。
跟在叶璟身后的秦无垢连连皱眉:“陆吹墨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她……她不是据说修了佛吗?”
“灭口而已,于心狠手辣何干?”叶璟轻声道。
“灭口?灭什么口?难道连我们的口都灭吗?”
陆吹墨已经走近了,叶璟看着她纤尘不染的高洁白衫上红梅点点,懒洋洋劝诫:“何必呢?她已经说了,不过是偶尔路过雪域,并未看见雪女,你亦要赶尽杀绝?”
陆吹墨不奇怪他知道,“若你是我,你会如何?”
“不存在这种可能。因为我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意,人生在世,苦乐自当,爱恨自在我心,我不会花力气去遮掩。”
叶璟猜测到陆吹墨为何杀雪女,雪女生于雪域,可窥人心,可以在人极端虚弱的时候,幻作人心里挚爱之人。当年叶璟险些在雪域丧命,见识过她这个本领,也因此同她牵扯不清。他知道陆吹墨那点和他一样的肮脏心思,只是陆吹墨比他顾忌得更多,所以藏得也深,她知道一旦心思暴露在阳光下,很多事情便再也没有挽回之地,所以她不愿意像叶璟那样去豪赌一场,她宁愿去处理掉所有证据,让她的师父相信,她永远是那个只有孺慕之情的小徒儿。
陆吹墨神色未变,连低垂着的眼眸都未抬起半分:“正因为如此,你才落得如此一无所有的下场。”
这戳到了叶璟的痛脚:“你!”
陆吹墨继续道:“我懒得同你争吵,将他留下,你可以走了。”她指了指秦无垢。
秦无垢瞪大了眼睛,不知自己怎么惹了这个煞神。
他手上功夫连苏凤凰都不如,肯定在她手下走不过几招,想想刚刚苏凤凰连元神都被吞噬的下场,秦无垢一阵恐惧。
叶璟讽刺一笑:“你索性也将我赶尽杀绝,岂不是更干净?”
“我有此心,却并无必要,事到如今,你说什么,沈晴都不会再信,只觉得你是在嫉妒,随口污蔑于我。”陆吹墨道,“不过你我师兄妹许久未曾切磋,倒是甚为想念,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尽情切磋一番,无需留情,生死且由天定。”
“正有此意。”叶璟道。
叶璟话音刚落,一阵劲风拂过,秦无垢险些被掀一个跟头,他抬头一看,一黑一白两道光影已经交缠在了一起,肉眼几乎看不清身形。
他想起刚刚陆吹墨的话,有意琢磨下逃跑路线,却见那个一直跪在陆吹墨脚边黑发黑脸的剑灵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他若不听话,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掐断他的脖子。
灭神剑的剑灵啊……
秦无垢琢磨了一番自己的那点本事,嘴角一抽,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仰着头看两人的招式你来我往。
道道灵刃波痕如同凌乱的水纹印在天空中,秦无垢不得不时刻注意着,以防被两人误伤。
陆吹墨半路佛修,初露锋芒。叶璟则老谋深算,一招一式背后都有陷阱等着陆吹墨跳,虽然从实力上来讲,叶璟略胜一筹,但是陆吹墨凭借着佛修对于魔修天然的压制力,却也能够不落下风,只见她大开大合地破开叶璟的布局,招式来往之间颇为冷静,早已不复当初。
叶璟想起了当年那个对她穷追不舍的小姑娘,想起她依偎在沈晴的裙边趾高气扬的得意模样,再看如此掩盖所有情绪,仿若木偶泥胎的白衣女人,只觉得世事蹉跎,一步错竟成步步错。
“小墨。”叶璟突然出声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平和地叫过陆吹墨的名字。
陆吹墨抬起眼睛,不动声色又是一道金刚杵袭来。
叶璟侧身躲开,叹息一声,道:“你这般下去,不过折磨自己,即便入了佛道,心怀如此心思,又能走多久?你我毕竟相识一场,索性我替你了结这些。”这是叶璟对陆吹墨最后一丝善意。在他看来,不能活出真我,同死根本没有区别,甚至是生不如死。
他手心毁灭之力的紫光缓缓汇聚,妖冶地如同地狱焰火,欲焚尽一切。
他话音刚落,出手招式再无一丝余地,可谓步步杀招。连在下边观战的秦无垢都后背发寒,连忙罩起灵气罩护住自己,即便如此,也觉得自己是在狂风暴雨间飘摇的小舟,随时都会被暴走的灵气撕成碎片。
陆吹墨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反倒在如此摧枯拉朽的攻击之中,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她口中默念口诀,古老神秘的字眼从她口中吐出,在空中汇聚成金钟大吕,罩在了她的周围。竟然阻挡了他的一招攻势。
叶璟意识到陆吹墨实力今非昔比,好在他也没想过一击即杀,很快就酝酿起第二次攻击。
就在此时,叶璟突然觉得手上突然一软,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将他全部的力道都松松卸去,四周弥漫的毁灭之威也像是融进水里的棉花糖一样,瞬间消失无踪。他心中一紧,四处张望,发现刚刚想趁机偷袭自己的陆吹墨也是一脸疼痛地捂着手背,她已经意识到来人是谁,面上恭谨乖顺,垂首立在一旁。
一声咳声传来,叶璟定眼看去,只见一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那人银发高束,眸带寒光,他看了陆吹墨一眼,道:“沈晴闭关,你便安分一些。”
陆吹墨似有不甘,开口辩解:“我若伤在叶璟手下,自去请罚,不必师公记挂。”
殷纪望冷然地看她一眼:“你若受伤,她必不忍苛责,只会冲我摆出焦急委屈面孔,徒惹我心疼。”
陆吹墨嘴角微抽了下,闭上了嘴,恭谨行礼,后退两步站在他身后。她这位冷漠的师公根本对她的死活根本不关心,他只管他的沈晴会不会软乎乎地冲他笑。
叶璟也已经认出了来人,眸中瞬间只剩下了一片冷淡雪色,他沉默片刻,见殷纪望的视线扫来,这才垂首行了晚辈礼:“涂山胥托我向您问安,他说殷家兄长很是记挂您。”
殷纪望看向他。
得益于涂山胥的啰嗦,叶璟知道这人的伤疤在哪里,也知道怎么戳才会更疼。他满意于殷纪望的静默,微微垂首,掩抑住自己的得意。
殷纪望不说话,抬袖挥手,一阵怪风卷来,叶璟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脑胀,周围景致陡然一变,眨眼已在百里之外,他胸腹中一阵翻滚,轻轻一咳,嘴角竟淌下血来。
秦无垢也刚勉强站起身来,见周围已经没了陆煞神和她身边剑灵的影子,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瞥见跪地咳血的叶璟,他心中一紧,连忙上前询问。
叶璟摇手示意无碍:“惹怒那人而已。”他回忆了下刚刚汹涌的杀意和森严得几欲捏碎他骨头的力量,淡淡地感慨,“涂山胥说的对,他不是不想杀我,而是受制于人,暂时不能杀我。”
秦无垢也见到了殷纪望,他回忆了下刚刚那人远远化解陆吹墨和叶璟之间难舍难分的攻势,举手投足只觉深不可测,他叹了口气,劝解道:“叶师兄何必自讨苦吃,那人修为高深,何苦惹恼他,不让自己好过?更何况既然他对你并无杀心,以后躲开他就是,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叶璟含笑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男儿行事理当勇往无前,激流勇进,何惧高山大川。不过一个殷纪望而已,料想他日你我成就必不下于他!今日之辱姑且记下,他日必定让他承受代价!秦师弟可愿帮我?”
秦无垢脸色微变,理智不知怎么的尽数被压制下来,他只看到叶璟笃定的神色,不禁受叶璟一往直前的霸气感染,胸生豪气:“愿受叶师兄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