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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一大碗羹强行的吞了下去。
“呼。。。”苏景年长出一口气,喉咙被烧得火辣辣。脸上却摆出一个极其享受的表情,笑说:“离若熬得羹,真的是好吃。”
“。。。。。。”莫若离见她吃得甚是勉强,心想着墨羽定是下了猛料。又暗恼自己怎么也跟着她幼稚起来,竟这般折腾傻人,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忍与心疼。稍作沉默,淡淡说:“不好吃便明言就好。”
“不不不不,”苏景年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般,正要继续解释,猛然看家莫若离的那晚羹。暗叫糟糕!!!一会如若冷美人亲自尝了羹,必然会发现味道不对。定是要羞怯于自己糟糕的厨艺,而且更是会恼怒自己骗她。
咬碎一口银牙,迅速起身将羹拿到自己面前,讨好道:“好吃!!!特别的好吃!!!我太饿了,离若,你这碗也给我吃吧!!!”
不等冷美人回答,苏景年可是抱着必死之心,捧起大碗又开始喝了起来。
“?”莫若离先是不解,继而反应过来,眼角弯了起来。
羹入口中,本是紧闭双眼的苏景年,瞬时瞪大了狐狸眼。这味道怎地与上一碗差别如此之大???上一碗的滋味是那么的刻(不)骨(忍)铭(下)心(咽),这一碗却是甘甜润爽,正是记忆中的银耳莲子羹的味道。眯眯眼,心里出现无数个问号。
几大口就把羹吃完了,放下大碗。脸上一副吃饱喝足的满足样,说:“离若这羹甚是好吃呢,不知下次能否再有幸尝到呢。”
莫若离闻言垂眸,轻声一叹。
苏景年皱起眉头,说道:“离若,我自认为是你之友人。我也愿你能待我如此,有何心事都可找我倾诉。我虽是不才,但绝对愿意全心全意支持于你。我今日见你与两位姑娘神色均有异,可是在外出之时遇到了甚么难事么?抑或是遇到甚么难缠的人物?”
莫若离又是轻叹,凝视苏景年,说道:“无。”
苏景年不悦,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正要继续开口询问。
莫若离继续轻声问道:“阿难是否果真如故事里那样,不受世俗诱惑?”
“???!!!”苏景年呆愣,脸一下烧了起来。心跳如擂鼓,呼吸都屏住了。
这声阿难,是在唤自己???还是在指故事里的阿难陀???
莫若离见她又痴又傻的呆样、粉嫩的脸蛋儿,不知怎么心情反而好了起来。这样对自己近乎疯狂地痴迷的傻人,只因自己的一举一动或喜或悲,怎么可能会为了美色去做那花魁的入幕之宾呢?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心思判罚,这人都有龙凤风姿;怕是唯独在面对自己时,才变得如稚子般,赤诚且单纯。
聪明睿智的苏难、呆愣痴傻的苏难、深情独许的苏难,无数个相同,却又不甚相同的苏难,堂而皇之的闯入莫若离心中。又在连心之主人都尚未察觉的时候,深深地烙下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痕迹。这痕迹挥之不去,日渐清晰。
弯起唇角,轻声唤道,“阿难,可曾听清我的话?”
苏景年不知为何此刻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酸涩。总之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搅动着、叫嚣着,一种温热的液体在眼底逐渐浮起,连眼前的冷美人,怎么都有些模糊了?
深吸了口气,苏景年鼓起腮帮子,憋了会儿,再把气深深的吐出去,这才止住了液体泛滥之势。看向莫若离,认真道:“离若,故事中与故事外的阿难,心中至始至终,仅有一人。只因她是她,阿难才是阿难。”
“嗯。”,笑意更深。
莫若离也不知是为什么。听了傻人真切的话语,见了傻人闪烁的泪光。便不再怀疑,这傻人的心里只有自己,再无其他人了。自己又何必再费心去打探什么花魁,什么入幕之宾呢。
美眸轻灵,将目光移动到苏景年带来的画卷上,问道:“阿难,这次又带了什么来?”
苏景年笑得羞赧,双手扶画,说:“是我自己画的一幅画,送给离若的,希望离若能喜欢。”
莫若离接了画,纤指解开卷封。一副踏雪寻梅图,映入眼帘。
画中一人,远处踏雪而来,冷艳清绝,正是自己。另一人于雪中撑起红色纸伞,伞上雪花、梅花积了厚厚一层;伞下那人被伞遮住了容貌,只得见笑容;那笑仿佛是冬日暖阳,又宛若暗夜灯火,亲切而温暖,画的正是苏难。
“盛景不负,流年莫离。”莫若离缓缓颂出这八个字。
记忆中那抹挥之不去的、血淋淋的记忆,又一次如午夜梦回般,在眼前闪回、重现。死尸遍地、大火滔天、哀嚎的宫人、浑身烧伤的宝哥哥、跪在天旻脚下哀求的母妃、突遭横祸的完颜族人与白依尔族人、被鲜血侵润着的那几十日,全都是莫若离十几年间,挥之不去的梦魇。
母妃啊,你让若离如何能不去恨,又让若离如何能不去争。莫拉乎尔-天旻,我定是要让皇弟夺了你的江山;定是要让你和你的儿孙们,个个不得好死。
苏景年见莫若离念了那八个字,就不再说话。以为冷美人是不悦于自己擅作主张,将美人与自己同时画于卷上,便讪讪道:“我未经离若允许,便擅自将自己也画了进去。如若离若不喜欢,我便将我从这画中改了去,其他不变。”
莫若离摇头,说:“这样就好。”
“嗯!”苏景年又恢复了画中般温暖的笑容。目光落到了窗边的五十弦,张口问道:“离若喜欢五十弦么?”
“家母于幼时曾传,可惜我愚笨,不得技法要领,至今不曾精进。”莫若离惋惜道。母妃啊母妃,你可知,若离于那日后,便如这五十弦一般,永远地停在了原地。
苏景年笑道,“家母也是幼时便传我箜篌,我却全然不得其精华。想来这箜篌与五十弦一主显,一主隐,经常被一同奏响。二者音色虽全然不同,但是配合起来则和谐共鸣,珠联璧合。不知这两种全然不同的乐器,弹奏指法是否有共通之处。不如离若奏起五十弦,和你我二人之力,看看能否参破各种奥妙,打破瓶颈。”
“好。”
莫若离收起画卷,起身移至五十弦处。苏景年跟了过去。
漆黑桐木亲身,首尾皆绘百花,边篆锦,身镌云纹。这把五十弦,怕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美人端坐,纤指掠过琴弦,是为人瑟合一。
轻弄玉指,短促饱满的乐曲流淌而出;
弹得是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中的第九拍,“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苏景年仔仔细细的听着,认认真真的看着。这曲子哀愁婉叹,时光短暂,盛年不符,缘分空浅,愁绪无边。这冷美人,怎地又哀愁了起来。
美人的指法看似轻灵巧妙,但是配合起五十弦这种音色偏明快、苍劲的乐器则略显不足,倒是和音色空灵婉转的箜篌十分契合。想到这里,苏景年心下一动。自己的箜篌一直不能得到进步,正是指法出了问题!母妃教自己的指法强调力道与爆发,更适合五十弦,而不是箜篌。这冷美人一直不得要领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她母亲所传授的指法较为适合箜篌,而非五十弦。
苏景年起身绕到冷美人身后,双臂环着美人。四手交叠,以指领指,用母妃教自己的箜篌指法,带动美人弹起了五十弦。依旧是那《胡笳十八拍》的第九拍。
苏景年清新的气息,温热的手指,近在咫尺的脸庞,让莫若离躲在青丝下的耳朵,又红了个透。
这瑟声:
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任飞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
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1]
音律百转千回,飞流回荡,动人心肠。秦淮上下,皆为之倾倒,古时*弄瑟,不过如是。
一曲毕,二人一时也未能抽神。既是沉沦于如此美妙的音律,又是迷失在这般神奇的际遇中。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一个习得箜篌,一个自幼弹瑟;一个不得精进,一个不懂要领;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换了对方的弹奏指法,音律便如凤凰涅槃般,如获新生;同样的一只曲子,所达境界却差了不只几十层,有天渊之别。
莫若离心湖波心连连,停下来的自己,难道会因为他而重新启程吗?
“小姐,”墨羽敲响门廊,冷声道:“一位自称未央的姑娘求见,说是闻得小姐瑟声,甚是欣赏,想要拜见小姐。”
“未央???”苏景年有些吃惊。
[1]唐韩愈《听颖师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