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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满楼连连摇首,剑眉蹙得愈发紧了起来,怒道:“尽是胡言乱语,你是贼,我是官,你又怎会帮我?”
“玉郎已死,青冥剑就落在了三山妖盟的手中,本宫只想与六扇门联手杀了那个贱人,到时侯青冥剑就送给风老弟又有何妨呢?你与本宫的立场一致,我们不应该是敌人,你说是吗风捕头?”鬼母子笑得极是阴险,苍白的脸上已是没了半点血色。
风满楼犹豫片刻,心下暗道:“苏璨一介女流,早就被爱恨冲昏了头脑,或许她真的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也算是一桩好买卖。”
“少主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鬼母子天生一对桃花眼,相传极是勾人,现在头发白了,但容貌没变啊,尚书大人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是什么好东西!”
泥黄色的僧袍被雪域提亮了许多,映出了一张粉嘟嘟的小脸,雪尼三步并为两步从破庙里跑了出来,“少主不要忘了,她是反贼,还是皇上钦点的头号大反贼,简直是翻了天了!少主和她联手一定会被旁人抓住把柄的,到时还会牵连到尚书大人!”
鬼母子听到雪尼的嗓音,知道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直恨得她咬牙切齿,怒道:“好你个贱种,看本宫不撕烂你的嘴!”
风满楼极是呵护雪尼,一时间无名火起,将昆吾刀压得重了几分,鬼母子只觉得肩膀吃痛,颈项的伤口竟被扩开了半寸之多,鲜血立时被寒风冻结,仿佛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点下了朵朵寒梅。
“你这个老妖婆,满头白发了还不知羞,有本事你就过来撕啊!”雪尼将纸伞罩在风满楼的头上,向着鬼母子的方向吐了吐舌头,突然,她感到右肩撕裂了一般,竟是被人向后拖出丈许。
不知何处刮来的阴风将周遭的飞雪吹向天际,纸伞也随着狂风漫卷而去,雪尼立时高呼道:“少主……少主救我,雪尼好疼啊!”
风满楼心下一凚,他高喝一声:“不好!”于是将鬼母子转了过来,胸口硬生生的抵住了鬼母的后脊,右手顺势将昆吾刀横在身前。
鬼母子闷哼一声,眼看着昆吾刀再一次触到了自己的咽喉,只觉得鲜血已被凉风冻住,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
云鹭山巅雪雾弥漫,月色下竟有个雪白暗影飘然若仙,单看轮廓已是美得无以复加,风满楼心中不由得蹦出四个字来:“月宫仙子?”
没错,来人正是凌霄宫的一宫之主,嫦素娥右手搭在雪尼的肩上,指力深陷如刀,只听得骨裂的声音伴随着雪尼的哀嚎,声声如鞭挞一般抽在了风满楼的身上。
仙子左手抚摸雪尼的小脸,动作极尽温柔,附耳小声道:“哭什么,还不憋回去,本宫有这么可怕吗?”她的声音在贯耳的狂风中显得极其微弱,不知是一种关切,还是某种威胁。
雪尼战栗着发出了动物般的哀鸣,哪里听得到仙子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身周飞雪环绕,一重套着一重,似是欲将天地凝为一处。
“少主救我,雪尼快要死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开始寻找着风满楼的方向,仿佛迷路的孩童一般。
“雪尼不怕,再坚持一下,风某不会让你有事的!”风满楼剑眉斜飞,双眼显得极是锐利,不知是看惯了生死,还是心中早有了主意,反问道:“月宫仙子也算是一代江湖名宿了,仙子这般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恐怕欠妥吧?”
嫦素娥眯缝着双眼,睫毛顺势盖住了一泓秋水,美得如霜似雪,冷冷的道:“只要风捕头放了师姐,本宫便放了这个小丫头,你我一人换一人,天公地道!”
“怎么会是你?”鬼母子惊愕的望着远处模糊的身影,她开始有些犹豫,直到听见仙子的声音已是确信无疑,鬼母子霎时由喜入悲,怒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跟踪了玉郎?为什么还要与本宫作对,小时候要抢本宫的东西也就罢了,长大了你还要抢本宫的人吗?”
“师姐你说的没错,本宫自郓城一路尾随至此,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我本不想出面干预,但也决不能眼看着师姐受了委屈,本宫对不起师姐,是我忘不了他,是我忘不了……”
嫦素娥说得情真意切,而身旁的雪尼在仙子的束缚下又开始呜咽起来,她反复的捶打着仙子,几次试图挣脱,但越是这般越会加剧自己的痛楚,她只能乖乖的立在原地,高呼道:“少主不要管雪尼了,快些杀了这个老妖婆!”
雪尼不时的啜泣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吟,她的眼睛紧闭着,开始用牙齿咬着自己的拳头,想要竭力止住抽泣,“雪尼一点都不怕,少主快些杀了这个老妖婆,若是错过了今日,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嫦素娥手上加了气力,青葱般的手指已然陷入雪尼的肉里,僧袍霎时被鲜血浸透,向着四周晕染开来。
雪尼仍是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拳头,鲜血在她口腔中潆洄着,她听到仙子威胁的话语,便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雪尼不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生死不过轮回,有什么可怕的。”
“够了,仙子为何要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风满楼怒视着嫦素娥的方向,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关切,厉声喝道:“什么事都可以冲着我来,仙子杀我也好,辱我也罢,只希望仙子不要伤了雪尼。”
“本宫不愿与你多言,你若真的挂心这个小丫头,就快些放了师姐!”嫦素娥慵懒的脸上仍是没有丝毫的杀意,她可以为相濡以沫的恋人留下一盏青灯,也能为了一己私欲夺人性命,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善恶,更没有对错,有的只是此时此刻的自己,自由洒脱的凭心而活。
“何必在这里虚情假意,本宫不会领你的情!”鬼母子容颜未改,却已苍老如斯,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再也寻不到昔日妖娆的模样了。
她只能微微举头,从银发缝隙中瞥视着仙子的方向,怒道:“走开,本宫的事不需要你管,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本宫不想……不想再看到你!”
风雪似是被杀机所震慑,带着懒散的步调小了起来,云鹭山上一片银装素裹,白皑皑的雪域竟也跟着辽阔了许多。嫦素娥就这样立于冰原,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流溢着王者的威严,摇首道:“师姐从小待我不薄,你与本宫恩断,本宫却不能与你义绝。你我师出同门,救你是本宫的事,你若真的想死,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本宫无关。”
雪雾逐渐的消散,使得视野愈发的清晰起来,风满楼痴痴的望着远方,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雪尼身后凝望自己的绝美女子,真的很难相信如此脱俗之人竟也逃脱不开尘世的攘权夺利和那份爱恨纠葛,不由得感叹道:“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仙子乃人中翘楚,果然是月中之仙!”
四目在空中相触,有过一刻的沉默,嫦素娥立时将头侧了过去,长发随着飞雪散落在脸上,直如海棠醉日一般,美得令人一阵恍惚,“风捕头笑言了,只要你放了我师姐,本宫自会履行诺言。”
“月宫仙子一诺千金,风某便赌上一回,若是雪尼有何闪失,我宁愿以死谢罪!”他犹豫了片刻,最终仍是将鬼母子推了出去。
“本宫最是欣赏如风捕头这般爽快之人,想不到六扇门中除了鹰犬,也有忠良。小丫头不过一介女尼,风捕头为何如此紧张于她?”嫦素娥只是一个转身,白练飘摇“万里”,雪尼竟是被爆起的阵阵雪雾托了起来,已然送入了风满楼的怀抱。
“没事了,没事了,雪尼不哭……”风满楼还刀入鞘,立时将雪尼抱在怀里,二人依偎着一同坐在了冰原之上,他双手颤抖着划过雪尼肩膀上血淋淋的伤口,一时间痛心疾首,追问道:“疼吗?”
“不疼!”雪尼说到此处,已是哭得梨花带雨,她躺在风满楼的怀里,全身抽搐起来,只听得压抑的、痛苦的唏嘘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从灵魂深处一丝一丝地抽离了出来,她颤着声音道:“雪尼打了诳语,少主,雪尼真的好疼啊,雪尼不想离开少主,雪尼想要永远永远侍奉在少主身边……”
“傻丫头,风某在世一日就不会让旁人欺负于你,雪尼还要穿着六扇门的衣服陪四神捕捉坏人呢,开封的未来,甚至是大梁的未来,仍是要落在你的肩上,风某怎么可以让雪尼先走一步呢?”风满楼抚摸着她光秃秃的头顶,亲吻着她头上的香疤,刚毅的脸上现出了难得的温柔。
而数丈开外,鬼母子以十方残影瞬移到仙子身侧,方才她与罗刹一战已是耗损了大半的体力,加之气血逆行,急火攻心,三魂七魄汇为人形时险些摔入雪中。
“六扇门与我诸天教势不两立,终有一天本宫要亲手宰了狗皇帝,将他的狗头挂在开封的城墙上,让世人瞻仰一下朱友贞生得怎副尊容!”鬼母子收定心神,偷偷的将涌到口边的鲜血咽了回去,银色长发随风乱舞,使得桃花粉面变得愈发狰狞,大笑道:“哈哈哈……风满楼号称天下第一神捕,竟然也和三岁孩童一般,你以为放了本宫就可以活着离开云鹭山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鬼母子右手微摆,绝云剑“铮”的一声飞了出来,剑芒在空中一闪而过,最终稳稳的落在了鬼母子的手里,她剑指二人调侃道:“风捕头,本宫虽是有伤在身,但我若与师妹联手,你觉得自己还有几成胜算?刚才风捕头大可杀了本宫,只恨你优柔寡断,怨不得旁人,不过这个丫头本宫可以饶她性命,也算作还了个人情,而你,身为六扇门的四神捕之首,断然是留你不得!”
“如此说来风某倒是要谢过鬼母了?常听人言,鬼母子心狠手辣,不亚于冥婆,既然雪尼能够保得性命,风某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又有何妨?”风满楼仍是坐在原地,他将雪尼护在怀里,竟是大笑起来。
笑声洪亮至极,随着肆虐的狂风织成了一张恐惧的大网,罩住了苍幕下的一切生灵,鬼母子神色间略显慌乱,她怕自己疏忽了什么,总觉得风满楼的笑声没有那么简单,“又在耍什么花招,死到临头了有什么好笑的?”
“云鹭山冰封千里,尸首可以万年不腐,鬼母若能长眠于此也算是一桩好事!”风满楼仍是笑着,“鬼母身上戾气过重,恨意会蒙蔽你的双眼,令你暴露出所有的破绽!”
雪尼立时心领神会,她从风满楼怀中探出头来,讥讽道:“少主说的极是,老妖婆已是身中剧毒而不自知,你说可笑不可笑?”
“尽是胡言乱语,本宫现在就取了你二人性命,看你还能笑到几时?”鬼母子气得七荤八素,那一席紫衣被积雪包覆着,散乱的长发也与飞雪交融在一起,整个人好似雪妖一般立在了云鹭之巅。
风满楼大笑道:“既然鬼母不信,断可在你的膻中穴上试上一试,只要轻轻一点,真相立现!”
绝云仍在手中震剑蜂鸣,杀机早已穿透了层层雪幕,令人胆寒三分,鬼母子伸出了食中二指,在胸前第四肋骨间轻轻的点了一下,霎时间一口污血喷了出来,鬼母子立足不稳,已然跪在了雪中。
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仿佛一株生长在冰原上的雪莲一般动也不动,污血不断从鬼母子口中涌了出来,只觉得一股股烧灼之感充盈着全身,胸口似乎被巨石压住了,有一口气始终提不上来,她连连咳嗽,颤着声音道:“这……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给本宫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