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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滇城西,一座偌大的宅院中,密密麻麻地围了很多人。这些人以青壮年男性为主,也有少数的老人,小孩和妇女,他们大多站在宅院的边缘,眼睛盯着庭院正中,那里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方香案,案前摆着蒲团上面跪着个少年,四周是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么小就出来混马帮,真是不要命了……”
“是啊,而且锅头居然还同意了,真的不知道锅头是怎么想的,这要是死在山林子里,我们还得出点份子去给他送殓。”
“这好像是前两天失踪的那个马夫的儿子吧?”
“草,老子莫名其妙不见了,现在又来个小的?想死自己去林子里走一遭就是了,真是不知廉耻。”
“唉算了,积点口德,人都走了,别说的太过……”
“本来就是……”
……
魏潼跪在蒲团上,身后那些故意压低的对话他还是能听的清清楚楚。看来魏中作为一个马夫,在马帮里并没有收获太多的尊重。
而作为魏中的遗子,正常的孩子此时心中应当是翻涌着酸楚,委屈和一丝愤怒。但魏潼没有那么多楚楚可怜的心理活动,那些难过的心情全都腾出地方来让给怒火,所以现在魏潼很不爽,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了一个眼角有疤,一脸横肉的男人,男人嘴角下撇,满满的不屑。
但是现在魏潼不能动,因为陈南的过场还没有走完。
马帮的过场和黑帮的那一套很像,略有差池,而且各家的规矩还不一样。一般来说,混这口饭吃的,大多信奉个义气,规则和力量。所以他们大多信奉一个叫做辰龙的神秘人物。据说是北原东方家的天干十二将之首,只不过很少有人真的见过他。
魏潼看过这个人的雕像,那张牙舞爪,筋肉虬结的造型,与其说他是个神明,反倒不如说他是妖怪来的贴切。
但是陈南好像不是很信这一套,陈南马帮的过场,严谨而又简单,跪在蒲团上,对着几个元老磕三个头,然后自己用刀划开手掌,染到酒里一起喝下去,这就算完事了。
“从你跪在这个蒲团上开始,你的命就由天不由你了,明白吗?”这是陈南和魏潼说的最后一句话。
魏潼心说吓唬谁呢,然后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陈南自是看出来他的漫不经心,也没多说什么,转过头坐在了自己的主位上。
陈南的主位周围,都是从陈南发家前就跟着陈南的老伙计,魏潼跟着魏中也算是经常见到他们,认识这些人的眉眼。但是今天这群人里却多出来一对十三五岁光景的少年,明显不是马帮中人,尤其是那个女孩子,一直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个没完。
可能是陈南的座上宾客吧,魏潼也没有多想。
太阳慢慢升上了正空,一名麻衣老者眯着眼,仰头望了望天,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撕着沙哑地声线喊道:
“时辰到,行礼~”
魏潼俯身磕了三个响头,个个到肉。
“歃血祭天~”
魏潼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走到相安前,香案的两端各摆着一只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支香,青烟袅袅地散着。香炉中间摆着一碗酒,酒至半满,酒碗旁躺着一把尖刀。
魏潼拿起尖刀,丝毫没有犹豫,对着自己的掌心就是一划,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魏潼的手,甚至有人因为魏潼果敢的动作而啧啧出声……
然而魏潼的手却没什么反应,别说流血了,刀口子都不见一个。
魏潼愣了,他以为割个手掌就是随便一刀的事情。
用寻常的刀刃想要自己割破自己的手掌,其实不是那么想当然的事情的,要是不真下点狠心,身体的本能还真下不了这个手。像魏潼就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划,很显然不会有什么作用。
周围人看见这样的场景,也全都是一愣,然后骤然间哄堂大笑起来。刚才那个眼角带疤的那人笑得最嚣张,颇有要把自己的伤疤挣裂的架势。
“哈哈哈!”刀疤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意,“真是爹熊熊一窝,我说小东西,你是不是准备又混到时辰过去了,然后跑去和锅头说两句软话,就这么算了?挺有经验嘛,是不是你那个孬种老子教你的?”
魏潼胸口一堵。
陈南抬眼冷冷地看了刀疤男一眼,却没有出言制止,反倒是意味深长地又看向了魏潼。
“老老实实拿着老子们赏的补贴,回去给那堆破烂衣服守孝吧,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养马的孬种……”
养马的孬种,孬种……
魏潼骤然回头,恶狠狠地盯死了那个刀疤男的眼睛。刀疤男被魏潼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下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所以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轻蔑和嚣狂,然后挑衅地和魏潼对视着。
魏潼的手里还握着那把用来割手的刀,他低头看了它一眼,自己要是用划的,横竖不知道分寸,那不如用点直接的办法。
紧接着,魏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短刀在手心里转了一下,改为横卧刀把,然后冲着自己的掌心狠狠地扎了下去!
所以人都被魏潼的悍然举动吓得鸦雀无声,陈南的马帮成立二十二年,在场有不少都是跟陈南一路走过来的元老,这么些年,他们都从来没见过这么自残地放血方式,今天却在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身上长了见识,更罔替旁边那些看热闹的,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
滴答。
香案上的酒碗里滴进去一滴血,骤然间一缕鲜红就在酒碗中间慢慢晕散,很快又是滴答滴答一阵响声,到最后,血如同水流一半倾斜进酒碗里面,红色的液体渐渐浓稠,早就没有了一碗酒的味道。
魏潼没有管血流如注的左手,伸出右手端起酒碗,仰脖把碗里的血水喝了个干净,然后随手把酒碗往地上一丢,抬眼看向最在上首位置的陈南。
“来人,先给魏潼小兄弟把伤口处理一下。”陈南好像并没有被魏潼的作为所震撼,还是那一副威严又有些懒散的腔调。旁边很快走过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到魏潼身边的时候还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从药囊里取出药品,帮魏潼包扎。
“然后呢?三蹄子?”陈南叫了个诨号,旁边主持入帮的老人慌忙回过神来,继续扯着嗓子喊道:
“祭天毕,锅头赐酒~”
这时陈南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来,稳步走到香案前,亲自倒了两碗酒,一碗端在手里,一碗递给了魏潼。
魏潼的左手还被老者抓在一边包扎呢,就用右手单手接过,冲陈南扬了扬:
“锅头,单手接赏,莫怪我失礼。”
陈南没有回答,只是仰面喝干,魏潼也不再啰嗦,跟在后面一口就喝光了碗里的酒。
陈南看着魏潼喝完了酒,回身面对着院子里众多伙计,举起右手,大声地喊道:“喝了我陈南的酒,就是我陈南的兄弟,今后,有我陈南一口饭吃,就不会让我兄弟受饿!我陈南的兄弟,就是大家的兄弟!从今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他,先得问我陈南同不同意!”
陈南声如洪钟,一改之前的那种懒散,院子里的伙计也纷纷振臂相应,连同刀疤男一起,虽然很不情愿,但也跟着举起手哼哼了几句。
“锅头,小子初进马帮,不懂规矩,有一事想请教锅头。”
“何事,但说无妨。”
魏潼回头又看向了那个刀疤男,严重的凶狠比之前更甚,捏着地拳头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甚至泛起一抹幽蓝色的光晕来,波动着淡淡的血灵之力。
而陈南座位旁的那个年轻男生,看到这种景象,骤然间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