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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嫣长睫抖抖,脖子僵着不敢动,他再近一些,柔软的唇就贴在了她的鼻尖上。他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喷打在她的脸上。
气氛越来越烫,察觉到他的唇又往下挪下来了,渔嫣越发紧张,脖子往后仰,双手往他肩上用力一推。
“你别总这样,我透不过气来……”
这一用力,摇椅和她一起往后翻,御璃骁赶紧伸手,本想拉住反扣过去的摇椅,不想用力过猛,把她从摇椅上给掀了下去。
“嫣儿。”
他赶紧跳下椅子,过来抱她,可袖子又扫到了桌上的那几只竹筒,包子和汤一直倒了下来,有两个还正打在渔嫣的脸上。
这还真是自讨苦吃!渔嫣哭笑不得,抹了一把脸上的汤,自嘲道:“天子果然有上天庇护,我只推你一下,便受此惩罚。”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故意,可摔疼了?”
这小嘴真让御璃骁又爱又恨,俊脸一沉,扶她从地上起来,在她身上,上下拍过,手掌捧着她的脸,指尖抹去她脸颊上一点油渍,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几分,分明有几分占她便宜之嫌。
“没那么娇气,那么高的山都过爬了。哎,正是缺银少粮时,又把衣裳沾上了油,难不成又换件新的?真是可惜。”
渔嫣似乎摔伤了,居然没发现他的意图,只低头看着裙子连声叹气,这人是有毁衣裳的爱好吗?
“换就换,难不成一件衣裳我还给不起你?”
御璃骁被她这语气弄得满心愧疚,不就一件裙子,看她这愁眉苦脸的模样!
“给是给得起……你看,用这个洗,不知道能不能洗掉。”渔嫣从茶壶里倒了些茶水上去,两根手指拈着布料轻轻搓。
御璃骁看她身上的衣裳,不是绸缎庄里那件吗?见她神情专注,他心中窃喜,可正要说话,渔嫣又自言自语道:“就这颜色不耐脏,前儿没挑好,真后悔。”
御璃骁嘴巴合上,扭开了脖子。
这丫头如今多了一项本事,最会一瓢凉水泼下来,浇得你背脊骨都发凉。
“还行呢。”渔嫣跳起来,一溜小跑去了衣柜边,白莲的足沾到了汤水,在地上踩下两行小巧的足印。
御璃骁把摇椅扶好,坐下去,轻轻一蹬,让椅子摇晃起来,听着这吱嘎的沉闷声,看着渔嫣躲躲闪闪地换衣裳,唇角的笑不由自主地就勾了起来,没摇几下,一阵困意就如潮水般卷来了。
确实乏了!
渔嫣换好衣裳过来,他已双目轻合,呼吸绵长均匀。
她坐在他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惆怅地看了他许久,忍不住小声问:“御璃骁,若天漠国执意要我,你怎么办?”
他睡熟了,渔嫣得不到回答,自己浅浅一笑,去拿了张薄被过来给他盖上,然后独占了龙榻。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譬如,为什么觉得谋师就是御清安呢?又譬如,为什么夜明月那么喜欢他,他不喜欢呢?还有,思聪那事,要怎么向天漠国交待?
大殿静静的,渔嫣突然觉得自己对御璃骁淡漠过份,这些事,她都没有问过,也没有管过,毕竟是夫妻,她不应该只顾自己的事,把他放到一边,任他独自操劳。若莫问离在这里就好了,起码她不必两边跑,累得哧呼哧呼,像耕不完地的牛,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满腹心事,敌不过疲惫,终是迷迷糊糊地睡去。
梦里面很杂乱,走马灯似地换人,隐隐约约有风摇雨吹,有人在耳畔说话。
她努力挣扎想醒过来,额头却涨得疼极了,脚步声从耳畔走开,停在不远处,又有一把低哑焦虑的声音传来。
“怎会这样?白城安和郝海都拿不出方子来吗?”
“奴才曾在部落的药经看到过这种疫症,从脖子而起,一直往头顶的水泡炸开,发作后,若不能对症下药,三日必亡。这疫症数十年前在天漠国也发作过,当时有我们的大巫师,配出了药。不过,那药引如今很罕见了,当初我们的先辈也是寻遍了三十三座大山才寻到。在后青国只怕寻不到,但这味药是最主要的,故而令疫病得不到抑制。”
渔嫣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帘子外。
御璃骁龙袍还披着,傅总管正给他系腰带,二人小声说话。
“什么药?”
“黑兔草,它通常长在见血封喉的根茎边。”
见血封喉喜欢干燥的天气,只在天漠国的密林里有见,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树,一滴根茎汁液便能让人丧命,所以老虎狮子都绕着它走,不敢靠近。
渔嫣坐了起来,快步过去,帮着傅总管一起,替御璃骁把龙袍下摆整理好。
“你歇着,我去上朝。”御璃骁摸摸她的小脸,低声说。
他脸色有点难看,渔嫣抬手抚了了抚他的额,小声说:“今天歇一天吧。”
“我走了。”御璃骁笑笑,拉开她的手,渔嫣嘴角抿抿,送他到了门口。
御璃骁一脚迈下台阶,又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拉住她的柔夷,把她往前身前一拽,捧着她的小脸揉了揉,“今天不许出去,不然我真会发火。”
“哦……”看着他黑亮的双瞳,渔嫣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他这才松了手,带着人大步走开。
渔嫣握起拳头,在额上锤了锤,就势在台阶上坐下。
又是天漠国,连解药都长在天漠国,若派人去采药,那也不可能一株两株地采,这么多人病倒,需要大量的黑兔草,即墨陵也不是傻子,一定也知道黑兔草可以治这病,说不定就挖好了陷阱,在那里等着御璃骁派去的人自投罗网。
十月正趴在一边,一伸脚就能蹭到它的肚皮。渔嫣的脚蹂得它挺舒服,大脑袋往前一趴,眼珠子左右转转,慢慢合上了眼皮,专心享受渔嫣的小脚。
“十月,你帮你主子采药去呀,小绿他们还病着呢,三天……若三天无药,我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那小家伙了?”
渔嫣托着腮,愁容满面。
十月的呼噜声均匀响起,她俯过身,伸手在它的脑袋上摸摸,这家伙永远不会有烦恼吧?
“王妃,用早膳了。”
念安端着一碗面过来,上面盖着两只鸡蛋,热汽腾腾,香气四溢。
十月猛地睁开眼睛,尾巴一甩,正打在念安的腿上,大嘴咧开,露出森白的尖牙。
“妈呀,我又怎么惹它了?”念安的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给它吃吧。”渔嫣站起来,甩了甩胳膊腿,轻声说:“去给我拿几只包子来,我去御医局里看看。”
念安把面碗往地上一放,几大步跳开,生怕十月再给它来一下。弯腰揉着被十月打疼的小腿,拖着哭腔问:“去那里做什么。”
“这样闲着不行哪,去帮忙干活吧,御医局中现在最缺人手。”渔嫣笑笑。
“啊?”念安挠挠鼻子,小声嘟囔,“王妃你怎么闲不住?躺着歇着多好啊。”
“躺着吧,你会长肥的。”
渔嫣睥她一眼,外面情况一定很不妙,去御医局就能知道最近的状况,说不定能最快拿到药,给大马他们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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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局门口有几个小太监,还有十多名宫婢,正在埋头往箩筐里装药。
往里面看,人头攒攒,前来拿药的,传话的,过来找人的,但这么多人,说话却都极小声。
渔嫣穿得素净,念安又是宫装,走过去时,和宫婢们混在了一起,没人注意到她们二人,于是一路穿过人群,径直到了院中。
数十排木架高支在院子里,每个架子上都摆满了大簸箕,晒着草药。捣药声此起彼伏,反成了这院中最响亮的声响。每间屋子的门都敞着,留在御医局的太医们正在屋中,开方、配药……人人忙得像陀螺。
往前看,只见晨瑶和赛弥正在人群里,头几乎靠在一起,正在包几味药。
“郡王妃,外面情况如何了?”渔嫣走过去,小声问二人。
二人的指尖匆匆分开,转头看她时,一脸愕然。
“王妃怎么来了?”晨瑶镇定了一下,小声问。
“我来看看。”渔嫣装成没看到二人方才手相握的样子,低眼看他们包的草药。
“不怎么样,这里不是王妃应来的地方,请回,以免晦毒之气冲撞王妃,我等还要获罪。”晨瑶拉长着脸,转头大喝,“谁守的门?怎会有人不经通报就擅闯进来?王上有令,御医局乃要地,无令不得入。”
两名小太监匆匆过来,跪到了晨瑶面前,白着脸大声请罪,“瑶御医,奴才刚刚是去帮忙装药了,一时过失,请瑶御医饶了奴才。”
“拖下去,重杖二十。”晨瑶不为所动,厉声喝斥。
“王妃,王妃请饶命。”小太监认出渔嫣额上的红斑,过来向渔嫣磕头。
“郡王妃,就不要杖刑了吧,此是用人之时……”渔嫣见自己之过,累他人受刑,于心不忍,于是上前来给二人求情。
晨瑶冷冷地转开脸,“王妃,王上治国治军,以严律为准,哪些地方该进,哪些地方不该进,哪些事该管,哪些事不该管,王妃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我管的,是我御医局的人,王妃又熟知我后青律典,更应知道明令典刑的道理,不应当插\手。”
渔嫣被堵得半死,深深看她一眼,轻轻点头,“说得对,念安,我们走。”
“若不服,可去王上那里告我。”晨瑶又冷笑几声。
“我不必告你,此是皇宫,这里的一切,他皆了如指掌,他是明君,你依令行事,无错,今日错在我,不应该擅闯。”渔嫣平静地说完,大步离开。
渔嫣能在这里耍威风,但没必要。此时御医局的事大过天,她若为自己的面子,让众人做不成事,耽搁了配药,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身后已经响起了杖击的声音,小太监痛得死去活来,大声惨叫。
“这个郝晨瑶,一点都不好!王妃去哪里,还要她管吗?这后青国都是王上和王妃您的!见了王妃,她刚刚也没跪下行礼呢!王妃怎么不治她?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王妃,是王上休出宫去的罢了,居然如此嚣张跋扈。”
念安气得脸发白,扭头瞪着御医局的大门忿然怒斥。
“住嘴,不要乱说话,吃这点亏算什么?今日是我错,不是她错。御医局本就不应该乱闯,我未经通报,私自进去,确实触禁。”
渔嫣吃这下马威,只能怪自己,怪不得别人,一拉念安,快步离开。
才走几步,有几名身着青衣的小太监从身后快步赶来,身上背着大背篓,里面全是草药。
“出宫去?”渔嫣拦着一人问。
“回娘娘的话,是出宫去,城东那片地儿病发得厉害,早上又死了数十人,还有不少是娃娃,很惨的。得赶紧把这药送出去。”几人垂手站着,恭敬地回话。
“快去吧。”渔嫣赶紧让开,让几人跑过去。
紧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掉着好几包药,弯腰捡起来,前面已不见那些人的踪影了。
“哎,反正我们也是来拿药的,就把这个给小绿她们送去?”念安抱着药包,抬头看渔嫣。
“不行,我真得出去,三天无药,小绿就没了……若再传染给其她娃娃……念安我心慌得厉害……”
渔嫣听说有娃娃没了,心里乱得厉害,跟着出来的二十多个娃娃,就是婆婆的希望,婆婆把人交到她手里,她已经弄丢了一半,若再丢了这些娃娃……
除了小青和小马,其他人,连后青话都说不了几句,她若不过去看着,若有人从中使坏,不给药,或者上门找麻烦……
渔嫣越想越不安,拔腿就往宫门走。
“去备马,去叫十月,我们出去。”
“王上会发火的。”念安赶紧劝。
“回来再向他赔不是,他也不会真生我的气。”渔嫣步子更快。
“等我,等我。”念安跑了几步,鞋掉了,索性拎在手里,挥着手一路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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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局的门缓缓打开,晨瑶和赛弥走出来,往前面张望着。
“不是伶牙俐齿吗,不过如此。”晨瑶面无表情地看着渔嫣的背影,生硬地说。
“你今日又冲撞她作什么?还让人诱她出去,若让师傅知晓了,又要责罚你。”赛弥心疼地看着她。
“我诱她出去了吗?她本来就是想来问外面的状况的,我又未告诉她,她自己瞎打听,与我何干。”晨瑶瞟他一眼,冷硬地说。
“又生气了,你看你累得,脸色这么难看……”
赛弥伸手想捋好她的发,被她一掌打开。
“赛弥,你再敢在大庭广之下碰我,我杀了你。”
晨瑶一扭腰,快步进去。
赛弥垂手站了会儿,埋头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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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蒙蒙的。
狭小的暗室里,一道瘦长的身影静静躺在玉石榻上。
女子趴在榻边,正在给男子轻轻地揉捏腿脚。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因为瘦而微微凹陷下去的脸颊,让男子反呈几分柔弱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怜惜。
“问离大人,好过些了吗?”女子轻轻开口。
“不好过,没肉吃,没酒喝。”莫问离长睫缓缓睁开,慢条斯理地说。
“你还想吃肉呢。”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过。
莫问离转过头,看着坐在角落阴影里的男子,咧嘴一笑,“我为何不能想吃肉?”
男子从椅上站起来,缓步到了莫问离的面前,“你把东西交出来,也免受这样的苦。”
“苦吗?本尊主天天躺着,有美人伺侯我,舒服得很。”莫问离嘴角扬扬,笑得愈加妖孽。
“你每隔两个时辰毒发一次,不苦?”男子眼神阴挚寒凉,死死瞪着他。
“滋味好极了,欲\仙|欲||死。。”莫问离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
“你就犟着吧,看你犟到何时。”男人冷笑,拂袖走开。
铁门缓缓地打开,有两名侍卫过来,拖起了一直在服侍莫问离的若羌,铁链在地上拖出了沉闷的声响。
“问离大人……”若羌哭着叫了一声,随即被丢出了铁门。
莫问离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双拳紧攥,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缓缓睁开,尝试用内力冲开穴道。他每天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御天祁每天这个时候来见他,向他逼问寒水宫的通道地图。
御天祁急需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地,寒水宫再适合不错。
那日若羌以翡翠谷特有的毒瘴包迷烟勉强带他离开,不想在巷子中被御天祁的人堵上,带至了此处。
这是哪里?
从墙上小窗子里透进了腥香的味道,似是在湖边,房子里阴冷潮湿,这榻虽用富贵的玉石雕就,却也冷硬异常,很不舒服。
热血在血管里游走,想冲击穴道。
可每一次,都让他更加难受。
他深深地吸气,若非忘蝶之痛,他哪会受这人所制?每天两个时辰清醒时,还要受这痛楚,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臭丫头,这时候一定在和御小子恩恩爱爱吧,没想着你大哥我在受罪!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也不知有没有良心,去找我。”
他自言自语,想用这方式减轻自己的痛苦,分散自已的精力。
一股热血涌进胸膛中,他痛得一声闷哼,整个人绷紧,再颤抖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
不知何时,那门又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戴着面纱的女子莲步到了榻边,弯下腰来,手掌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地在他耳边说。
“美人何人?”
他扬唇笑,目光寒凉如刀。
“我是……渔嫣哪。”
女子还是笑,红唇凑到了他的耳边,往他的耳朵里吹气。
“你是渔嫣,别开玩笑了,嫣儿美如画,哪似你这般丑鬼。”
他笑起来。
女子也不恼,红唇又往他的脸颊上移,对着他的脸呵出芬芳的气。
异香在鼻尖散开,莫问离开始心血乱窜,心猿意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