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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璃骁慢步过来了,手摇了摇,火折子灭了,他收好了火折子,才用手里的长剑挑起她的下颌,迫她看着自己。
“渔嫣,你如此长情痴情,本王是不是应该为你立书传世?”
渔嫣的呼吸轻了轻,迎着他的视线,小声说:“不敢,只是王爷说起,顺口提提。”
“你这一天下来,顺口提提的事还真不少。”
他冷冷地笑,瞳光微凉,长剑从她的咽喉前慢慢收过。
冰凉的杀气渗进渔嫣的皮肤里,她往后缩了缩脖子,轻声说:“渔嫣知错。”
这是真的,她再乱说话,先自打嘴巴!她是蝼蚁,她的天是黑的,可她真想活着,活到看到阳光的那一天。
御璃骁虽难伺侯,但也不是完全无理,他想征服她,从她的人到她的心,她还有时间,有机会逃开他的牢,走去天涯之边,得到自由。
她渴望自由,渴望到快窒息了,想到他府上那几位夫人,想到这黑暗的王城,便觉得一身难受。
她先收回视线,缩回自己的伪装里,低眉顺目地坐着,等着他的气消下去。
“渔嫣,你这副样子,让本王真想掐死你。”
他把剑扣回腰上,长指从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过,落在她的红唇上,轻轻揉捏着。
渔嫣没动,任他的手指肆意揉过来,揉过去。
“渔朝思被抓之前,可曾对你说过什么?”他收回视线。
“王爷想问什么?不妨明示。”渔嫣轻声反问,心里犯着嘀咕,他到底想来做什么?
“渔朝思是谁的人,为谁效力?”御璃骁凉凉双瞳紧盯着她,沉声质问。
渔嫣能忍世间万般苦,却不能忍别人对父亲的不敬,再说了,父亲还是他的岳父,怎能这样不客气,直呼名讳?
她微抬下巴,不客气地反驳道:“我父亲一生耿直,被权|臣们排挤,一生竭力所为,不过为的是君王排忧解难,为的是能说几句真话,能做点实事。在渔家,王爷找不到值钱的古董,找不到雪花银,找不到黄金坛,也找不到他结|党|营|私的罪证。”
“哦?耿直?呵……”御璃骁冷笑,语气里全是嘲讽。
渔嫣的气一冲而上,又往前走了一步,和他对视着,激动地说:
“就是耿直,所以被人冤枉。想当年那样毒打,我父亲也不过只为区区一墨砚而落罪,罗织的罪名,连他们自己也骗不下去,一顿毒打要了我父亲的性命,草草结案,所以,王爷您只怕要失望了,还是早早回去,睡到温柔乡里去。”
淡凉月光笼下,她纤细削瘦的身子站在他面前,脆弱到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折倒,他一巴掌挥过去,就能让她去黄泉,她双眸圆瞪,柳眉扬起,那红唇一张一合,便让御璃骁胸中的怒火一点一点地被她这红唇给吞掉了。
突然,他俯下去,唇对唇,吻住了她。
渔嫣一怔,整个人僵在那里。
他的舌尖随即钻进去,在她的嘴中撩|拨乱游,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越吻越用力,像要把她体内的气全都给她抽出来,让她脚下浮乱,连连后退。
他就这样带着她往后退着,直到一起抵在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上,枝叶被二人的动作摇动着,乱叶纷飞,猫头鹰扑扇着翅膀飞走,留下咕咕一串怪叫。
渔嫣的脸越胀越红,双手僵硬地在两边伸着,手指握紧,又伸开,绷得直直的。
“温柔乡有何趣,你的带刺的泉,本王倒是又想尝了。”
好半天,他松开了她的柔唇,长指抬着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
渔嫣闷闷地哼了一声,别开了脸,小声说:“身上来了……”
“莫不是为了逃避,自己抹了猪血?”他嘲笑道。
“那么脏的东西,王爷先抹。”渔嫣气结,推开了他摁在下颌上的手,小声说:“王爷要找东西就快找,此处久不住人,阴气太重,莫伤了王爷的身子,沾了晦气。”
“听着你这假意关怀的话,本王还挺受用,平常多说说,哪天本王高兴,赏你点金银,反正你也贪那些东西。”他冷冷说着,转身往前走。
渔嫣看着他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大声问:“我是爱金爱银爱红尘,那王爷深夜前来到底又想找什么?君若为龙,必将君临天下,何需寻些俗尘凡物?”
御璃骁的脚步猛地顿住,扭头看她,双瞳里杀机渐浮。
渔嫣倒不怕了,来到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院中,恍若看到父亲就在月下踱步,为国事忧伤,为百姓操\劳,他就站在那棵银杏树下,浓眉紧出一世风霜。
她往前走了几步,仰头看着他,小声说:
“你的帝王之心,四年前就举世皆知,你扮弱回来,不就是为了让大家相信你不是来夺这帝位的吗?你若为帝,请你为我父亲正清名,洗冤屈!”
“你这是求本王?”他双瞳微缩,盯着她涨得红红的俏脸。
渔嫣既已话说出口,索性说个痛快,这样每天闷闷蔫蔫活着,也确实难受。
“你问我为何三年多还不走,问我,为何父亲弹劾过你、我还敢嫁你,我为的就是这个愿望。我是女子,上不得朝堂作不得官,这天下女子,莫不是以父以夫以子为天为地,我本盼你回来,尽力伺侯你,尊为你天,请你为我雪冤……可你三年不归,我无人可靠,游走市井,尽我浮游之力而已。你如今回来,却又嫌我厌我,废我为奴,骁王,你戎马生涯,杀伐决绝,绝世英雄,何苦一定要为难我一女子呢?”
这是御璃骁第一次听一个女人如此当面说他——君若为龙,必将君临天下,何需凡尘俗物……
他的瞳底渐亮起了光,抬手在她的脸上拍了拍,未等渔嫣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脸,手指紧紧地捏进她的肉里。
渔嫣惊一下,又怕一下,随即被他的手掌揉得更紧,那样用力,快让她痛得叫出声来。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压住她整片天空的厚云,直透她的心底。
“渔嫣,你太聪明了,如此示弱,还真让我心软,可你是你什么样的女子,你知,我知。我也无意为难你,你只要安份,这张小嘴温柔一点,我自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是,渔嫣懂了,请王爷息怒。”
她赶紧垂眸,一颗心又跳得急了,咚咚咚地,使劲儿往胸口上撞。她这番话走了险峰峻岭,若他心底阴暗,今儿她就回不去了,当长眠于这小院之中,与这银杏为伴,化为白骨尘泥。
渔嫣说这番话,完全是因为他轻视父亲而一时激愤,她听不得别人抵毁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满朝上下,没有一个官儿能和她的父亲比,那样无私,那样正直!
御璃骁的战神之名,果真不是虚得,和他之间的周|旋就更应该小心,不能触及他的底线,今后她得拼命管着自己的嘴才对。
渔嫣任他掐了会儿,又听他问:“想通了吗,这王妃之位,还想不想要?”
渔嫣低眉顺目,不语。
“还是念着他,不识抬举。”他瞳色微沉,推开了她。
“青梅十几载而已,骨血之情,不是男女之爱。”渔嫣小声解释,才缓和的关系,她不想再拽回去,让日子难熬。
他长眉微拧,紧盯她的眼睛。她病时一声声唤着云秦,不是男女之爱,又是什么?可见,她的话里真真假假,作不得真,这女子聪慧,若只倾心为他,是他之福。可若留在他身边,还要为别人图谋,那就是祸!
御璃骁知道,要收服她,只怕还得要些手段。
“过几日身子干净了,自己过来伺侯我,你还想为谁守着。”他冷冷说了句,抬步往前。
渔嫣垂头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小院,又扭头看,明月当空,小院像孤单残喘的老人,被岁月斑驳了,被晚风吹得佝偻了。
父亲,父亲,若能还你一世清名,女儿死而无憾。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二人贴着墙根走,躲着打更之人。
转个弯,到了夜不眠的地方,勾栏院扎成堆淮南街上。
几个小贩支着摊,在卖些面条,粥饭。
偶有几匹快马过去,意气风发奔往皇宫的方向,那是御天祁的侍卫队。
渔嫣觉得皇家的残忍,不在对百姓,在对亲人,为了权势,他可以弑父杀母,何况兄弟姊妹,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所有人都可以被牺牲掉的,生于皇家,真是莫大的悲哀,人生温情,统统尝不到,就连那看上去受宠至极的小公主婧歌,想不到也是个牺牲品。
渔嫣又想云秦了,废掉手,但能过安稳的日子,有娇妻相伴,也是幸福的。
“你想去这里逛?”见他停下脚步,她抬头看前面那悬着美人灯笼的小楼,轻声问。
他扫她一眼,在路边的小摊前坐下。
渔嫣犹豫一下,在他对面坐下。
“客倌,吃什么?”小摊主满脸笑容地迎过来。
“两碗臊子面。”他拿起筷子,在桌上顿了顿,沉声说。
他也吃这种东西吗?渔嫣倒是吃得多,就是没想到高贵的王爷也吃这市井俗物。不过,他长年征战,吃过也不一定。
她也抽了双筷子,往四周张望着,他也太胆大,就坐在这大街上,不怕被人看到吗?
隔着一条街,就是许秀才家里了,她悄悄看他,寻思着有没有可能去一趟,看看许娘子。
面端上来了,御璃骁埋头就吃。
渔嫣也饿了,瞄他一眼,见他没看自己,这才低头往嘴里塞起了面。
“慢点吃。”他突然开口,从自己碗里夹了几块肉片放到她的碗里。
渔嫣正一口面吸\进嘴里,辣椒汤直接进了喉管,呛得她连声咳嗽起来
“我不喜欢女人太瘦,骨头一把,抱着无趣。”他淡淡地说。
渔嫣呛得上气不接下气,用袖子擦了嘴,低头看碗里的肉,怎么觉得她就是他碗里的肉呢?而且晨瑶她们也很瘦,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跑!
他看她一眼,又沉声说:“明天进宫,太后必会召见你,自己小心应付。”
渔嫣往嘴里塞了一片肉,轻轻点头。
应付啊应付,疲于应付……
他吃得快,在一边等着她,渔嫣才放下筷子,便听他说:“付帐。”
“啊?”渔嫣一怔,她哪里带银子出来?
御璃骁看她这神情,拧拧眉,扭头看小摊主,两个人都没带银子,还一人点了份加了大肉片的面条,头一回吃霸王餐。
“算了,拿这个抵吧。”
渔嫣有些不情愿地从腕上褪下一只细细的银镯子,心中腹诽,一个大男人出门,怎么不带银子呢?让她出血请吃面,她的心肝要疼烂了,她的镯子、镯子、银镯子啊……
小摊主见二人没带银子,咬咬镯子,试了下真假,也就收下了。
渔嫣一步三回头,那银镯子可是她最爱的,第一次赢了官司,得了钱买的,那意义格外不同,平常都没戴,好好收着,这几日生病,才拿出来挡挡晦气,把当日的威风召回身上来,想不到如今就换了两碗面。
“明日赏你几副新的。”见她拧眉皱脸,他不悦地说了句。
渔嫣没理他,双手拢在袖子里,跟在他身后走着。
他扭头看她,脸色黑了黑,鼻中一声冷哼,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
渔嫣还是慢吞吞地走着,想着镯子,想着云秦,想明儿进宫的事,想御璃骁今后还会不会为难她……
这一路上回来,御璃骁一直远远走在前面,影子拖得长长的,渔嫣想,若此时逃掉,会是什么结局?被他腰上的软剑斩个一刀两断吗?她打了个冷战,加快了脚步。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经暗道回房,他在她房里住了一晚,渔嫣累得眼睛发黑,一倒在床上就睡了,他倒是满怀心事,听了小半晚她轻累的呼吸声。
晨瑶早上过来请安,服侍御璃骁更衣,若论贤惠,渔嫣觉得这是天下第一人。
渔嫣换上了昨天赏赐的宫装,藕色让她看上去更加轻盈,纤腰不盈一握,长发挽成百发髻,攒玉钗两枝,念安摁着她,非给她唇上揉了一些胭脂上去,转过身来时,眉眼明媚,晨风拂面,连晨瑶都看得有点失神。
御璃骁已经装扮完毕了,扭头看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晨瑶见他没什么表情,轻轻舒了口气,小声赞道:“渔嫣姑娘真美。”
“瑶夫人才是出水芙蓉。”渔嫣微笑着说。
晨瑶是一身粉色宫装,步摇攒发,金珠流苏垂下,贵气逼人中,又娇俏妩媚,早上要赶来伺侯他,还要打扮成这样漂亮,得什么时候起来呢?
渔嫣垂头站在一边,等着他和晨瑶先出去。
御璃骁坐在轮椅上,晨瑶推着他就走,他们同坐马车,渔嫣和叶明月另坐一辆,一行人徐徐往宫中而去。
途中遇上不少大臣,有些是应诏携家眷子女前往,御璃骁一行人最为招摇,他的狂,举世皆知,大家已经懒得说他狂,更懒得以礼制追究了。
御璃骁去上朝,他的五个女人去太后那里参加酒宴。前些日子御天祁一怒之下,令太后禁足,第二日朝中就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求情的声音,他撤了禁令,却也不许太后随意再见大臣们。
太后的宴会是他授意才举办,就在太后的凤阙宫中。
五人进了宫门,在太监们的引领下,穿过回廊,绕过一座座挡风画屏,终于到了设宴的地方,温美堂。
进了殿中,只见已有不少宫妃和女眷到了,正好奇地看着她们一行人。
芙叶太后坐在正座上,俯看着众妃,后宫无后,荣欣贵妃为尊,只是因为赵太宰受到喝斥之事已经传开,御天祁已有数日没有理她,今日的她看上去有些无精打彩,懒懒地坐在一边,闷头喝茶。
叶素简和秋玄灵是一心想当帝妃的,家中也为此做了不少功夫,巴结太后,巴结荣欣贵妃和赵太宰,只等着今年大选,便可以顺利成为新妃。现如今指给了毁容瘫掉的御璃骁,其实心中多有不平,可也不敢表露出来,此时二人仗着家中官势,走在晨瑶和叶明月之前,端着王爷侧妃的驾子,径直到了芙叶太后面前,给她请安。
“你们两个丫头,自打入了王府,一直都没来看过哀家,你们的娘亲等下也会来,今儿好好聚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见面也不容易,快些都起来吧。”芙叶太后含笑点头,温和地说着。
叶素简和秋玄灵自认得被高看了,脸上顿时现出喜色,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
芙叶太后一双凤眼微微一眯,视线掠过了渔嫣,停在晨瑶和叶明月的身上,“瑶夫人,明月夫人,你二人伺侯王爷辛苦了。”
“见过太后。”二人上前来,给芙叶太后磕头。
“赐坐。”芙叶太后这才点头,让太监们引着四人过去落座。
渔嫣最后过来,芙叶太后向她招招手,笑着说:“你过来,你这丫头最可怜,性子和你爹一样直,也不知道放柔软些,让王爷早早消气,原谅了你。”
渔嫣走到她面前,她笑得温和,眼中却精光一闪,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摁,渔嫣就坐到了她的脚边。
这是至高的荣耀,能贴着太后坐,别人都羡慕得不得了,独渔嫣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猫一只狗,成了太后的玩物了,也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这玉簪子可是玄泠国来的贡物,你可喜欢?”太后轻抚着她发上的簪子,笑着问她。
渔嫣心中明白,她一直未来交答案,太后正在提醒她。
“喜欢,谢太后垂爱。”
“喜欢就好,就怕你不喜欢,哀家还琢磨着选点玄泠国别的贡物呢。”芙叶太后手在她的肩上摁着,暗地里用了点劲,那指甲套儿掐进她的肉里,痛得她抿紧了唇。
“渔嫣,哀家让你找的东西,可找着了?”芙叶太后又轻声问她,手指不松,如铁钳一般钳着她。
“瑶夫人机警,又排斥奴婢,确实没机会靠近。”渔嫣小声解释。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靠近不了,若实在没机会,哀家替你除了她。”芙叶太后缓缓松手,那黄金的指套,又在她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她是骁王心腹,若除掉她,只怕引起骁王不满,太后三思,奴婢回去再想办法。”渔嫣小声说。
“再给你两日时间,两日之后,哀家令人去取,再拿不来,哀家可就不讲情面了。”芙叶太后冷冷说着,终于收回了手。
渔嫣瞟着她指上的黄金指套,轻轻地吸了口气,被她捏痛的肩轻轻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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