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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老伙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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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老伙计呢

    刑怀栩被关了三天,每天百无聊赖,又不好和客厅的看守要求看电视,从白到黑,从夜到明,只能躺在床上不甘寂寞地睡觉。

    连睡了十多个小时后,她终于熬不住,起身敲门询问白实吾去哪了。

    这三天,白实吾也消失无踪——他是这里唯一能与刑怀栩交流的人,他走了,刑怀栩还真有点度日如年。

    门外口罩大汉各个谨言慎行,听到刑怀栩不是要上厕所,一个个都拒绝回应。

    刑怀栩又等了一天,终于等到客厅传来动静,似乎是白实吾回来了。

    十多分钟后,白实吾主动打开房门来见她,“你找我?”

    他显然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脑袋上,显得脸圆头鼓,像个小朋友。他手里攥着本硬皮书,褐色的封面有些脏,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书名。

    刑怀栩忍不住说:“你这样看上去比我还小。”

    白实吾甩甩头发,水珠四溅,像只小狗,“我可比你大多了。”

    他把书递给刑怀栩,漫不经心道:“给你解闷用的,聪明人不都爱看书吗?”

    刑怀栩接过书,发现侧面有一滴微干的红色液迹,她皱眉,“这是什么?”

    白实吾瞟了一眼,随口道:“血。”

    刑怀栩把书递还给白实吾,“你拿一本沾了血的书让我看?”

    白实吾挑眉,“这是最干净的一本。”

    刑怀栩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面不改色,心中叹息,“你这几天消失,是去……执行任务?”

    她本来想说杀人,话到嘴边良心莫名受到谴责,便改口避讳。

    白实吾对她的遣词并无留意,撩着湿漉漉的头发,极平淡地嗯了一声。

    平淡的好似刑怀栩刚刚不过问他今天吃饭了没。

    刑怀栩冷笑,“过几天如果需要杀我,希望给我一个痛快。”

    白实吾蓦地笑了,还是一声软软的“嗯”,云淡风轻,命如草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白实吾胡乱扑棱头发,最后揪住几根乱糟糟的刘海,嘀咕着又长了之类的话。

    刑怀栩说:“拿剪刀剪。”

    白实吾摇头,“我不会。”他忽然蹿到刑怀栩面前,两眼放光,“你会吗?”

    刑怀栩认真思索后答道:“拿个碗盖着我就会。”

    白实吾转身便欢天喜地去找碗了。

    刑怀栩在他身后喊:“要大碗!大的!”

    白实吾在空荡荡的破公寓里翻箱倒柜,最后找着男人们吃面条的海碗。刑怀栩把报纸铺在白实吾脖子上,又拿碗盖在他额头上,沿着碗口小心翼翼剪出一圈齐刘海。

    旁边围观的口罩男们敢笑不敢言,都在留心拨开海碗后的效果。

    刑怀栩捏着锋利的剪刀,在白实吾的脑袋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她视线稍稍往下,就能看见这年轻人□□出来的白皙脖颈,以及上面浮动的鲜活血管。

    只要她刀口往下用力一扎,白实吾就算不死也得重伤,可她也清楚,白实吾这样的怪胎,能老老实实坐在她面前由她胡来,就绝不是能轻易损伤的命。

    恐怕剪刀还没往下戳,她自己的脖子就已经被人拧断了。

    刑怀栩从没剪过头发,生手第一次总格外细致,一圈圈修下来,等海碗拿开,白实吾原本遮住眉眼的刘海短得连半边额头都盖不住,还一溜倾斜往头顶上飘,不伦不类,像极了光头上扣歪的假发。

    刑怀栩暗叫糟糕,感叹自己果然没有艺术的天赋,是个天生的手残家。

    围观的男人们再忍不住,齐齐狂笑,白实吾抬起镜子左右端详,指着刑怀栩半天说不出话来。

    刑怀栩放下剪刀,举手投降,“我赔你帽子。”

    白实吾的脑袋成了这拘禁之地的最大笑话,任何人瞧见他都是未语先笑,白实吾哀嚎两日后索性破罐子破摔,跑到街边发廊染了个金灿灿的狗毛回来,成天电灯泡似的亮瞎所有人眼睛。

    作为始作俑者,刑怀栩始终保持静默,坚决否认那是自己的手艺。

    “白实吾,”刑怀栩被关一星期后,真是闲到嘴皮子都厚了一圈,“你们到底要把我关多久?”

    白实吾正在窗边剪手指甲,听到问话头也不回,“雇主要关你多久就多久呗。”

    刑怀栩又问:“那你能告诉我外界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者你让我看电视。”

    “不行的啦。”白实吾说:“关你就是让你与世隔绝,否则谁吃饱了撑着和你玩?”

    “所以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刑怀栩问:“是谁出事了吗?”

    白实吾剪完小指头的指甲,吹了吹指甲刀,才转头看向刑怀栩,“你猜。”

    刑怀栩皱眉,“不是康誓庭就是尤弼然,绑架我也是为了威胁他们,可一旦公开这个目的,绑匪身份也会暴露,威胁的效力就会大打折扣。”

    刑銮治不够狠绝,也不够聪明,出此下策更像被人怂恿。

    所以,是有别的人也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下场了吗?

    “白实吾。”刑怀栩又喊他:“至少告诉我,我的家人和朋友目前是平安的吧?”

    白实吾笑道:“嗯,都比你过得好。”

    刑怀栩点点头,“你可别骗我。”

    白实吾看着她笑,“我见过不少有钱人,大富大贵的很多,真正舒心的没几个。”

    刑怀栩摇头,“富贵和舒心没有必然联系,穷人有穷人的苦,富人有富人的愁,说到底,是渴望的和未满足之间的矛盾。”

    “可满足之后,又会有新的渴求冒出来。”白实吾说:“无穷无尽。”

    刑怀栩笑道:“等到真的无欲无求了,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白实吾嘲笑她,“说得好像你见过死人。”

    刑怀栩耸肩,“我现在的处境,不就是生死由人,富贵在天吗?”

    白实吾不再和她说话,掂着指甲刀,大摇大摆去客厅看无聊的电视剧了。

    一直呆在空调房里,刑怀栩只有把手摁在玻璃窗上才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户外热度,又暖又凉,像记忆里康誓庭的衬衫。

    这种枯燥无聊的生活最消磨人的意志,除了吃就是睡,刑怀栩已经记不清日子,只觉得太阳东升西落,睁眼是一年,闭眼却只是一天。

    有时候躺在房间里,她恍惚瞧见有另外一双眼在看着她,忧虑的,焦心的。

    这让她烦躁,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控的大事正在她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悄悄爆炸。

    “你最近越来越爱睡了。”白实吾问她:“能听到窗外的蝉声吗?”

    刑怀栩说:“能。”

    白实吾又问她:“如果你现在是自由的,会做些什么事?”

    “现在吗?”刑怀栩想了很久,慢悠悠地答:“我记得学院路老屋外的巷子里有大片的三角梅,那儿也有蝉,天越热叫得越响,有人说大暑天气出生的小孩都比较辛苦,长大后爱哭爱闹爱折腾,喜欢瞎指挥人,和蝉一样聒噪。”

    白实吾听得兴致勃勃,“真的吗?”

    刑怀栩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认识一个在大暑天出生的小孩,可他不像夏天的蝉,更像冬天的蛇。”

    “冬眠吗?”白实吾笑。

    “不是。”刑怀栩也笑,“是权衡利弊后,识时务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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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一天,白实吾推开刑怀栩房门时不再是找她聊天,而是恭喜她,“我们要走了,接你的人很快就到。”

    刑怀栩抱着被子坐在弹簧床上,有些回不过神,“走了?”

    白实吾点头,一脑袋的金灿黄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那边的老板不杀你,你要杀的人还杀吗?”

    刑怀栩摇头,“那我也不杀了。”

    白实吾笑着挥挥手,“有缘再见了。”

    刑怀栩如梦初醒,唤住他,“白实吾!”

    白实吾回头看她。

    刑怀栩问:“将来任何时候,只要出钱,你就能帮我吗?”

    白实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杀人吗?”

    刑怀栩摇头,“不杀人。”

    白实吾沉吟片刻,笑道:“那好吧。”

    刑怀栩说:“白实吾,再见。”

    “再见,”白实吾替她关上门,这次没有落锁,“刑怀栩。”

    房门外再没有动静,那群训练有素的男人幽灵一样撤退,刑怀栩认真想了想,发现除了肆无忌惮的白实吾,她当真记不起其中任何一个绑匪的脸。

    这两周的囚禁生活既真实又虚幻,刑怀栩仰面躺倒,瞪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盘算着自己究竟被浪费了多少光阴。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大厅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很快,房门被撞开,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视野里。

    刑怀栩扭头望过去,睡懵了的眼下意识眨了眨。

    冲进来的康誓庭也在看她,他身上全是汗,瘦削的下巴上还挂着一滴,扑过来抱住刑怀栩的时候,那滴汗落进她眼里,又涩又辣,像破碎的镜子,扎得她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喊疼。

    康誓庭狠狠抱了刑怀栩片刻,才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检查。

    刑怀栩张开口,毫无预兆冒出一句,“生日快乐。”

    康誓庭怔住。

    刑怀栩摸摸睡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记不清时间了,你生日是过了还是没到?”

    康誓庭直勾勾瞪着刑怀栩,从来没红过的眼竟然慢慢浮上一层水雾,他仰头,哭笑不得地扇了扇风,骂了句,“傻瓜。”

    刑怀栩侧身抱住他的腰,“别哭啊,我不会安慰人的。”

    康誓庭抬起胳膊搂住她,手指摁了摁眼角,笑道:“我带你回家。”

    刑怀栩点点头,却搂住他的脖子不撒手,康誓庭将她抱起,大步往外走,刑怀栩这才注意到客厅里还站着几个人。

    她被关了这么久,身上一套衣服皱巴巴换了穿穿了换,头发乱七八糟,因为睡得过多,整张脸还浮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刑怀栩只扫了那些人一眼,就从他们或窥探或怜悯或愤怒的眼神里预见了社会新闻里黑暗少女的可悲遭遇。

    她又左右张望,悄声问康誓庭,“没有警察?”

    康誓庭言简意赅道:“没。”

    刑怀栩放下心来。

    没报警便意味着这事纯私了,且在康誓庭的掌控内,不见报不炒作,已经是将负面效果压到最低。

    “哎?”刑怀栩想起另外一件事,“不对啊,我被抓来前,用我的手机报过警啊。”

    康誓庭脚下一顿,皱眉道:“我当天就查过,你的手机并没有报警记录,那边也没有出警记录。”

    “我知道是谁了,”刑怀栩冷笑,“删得还挺快。”

    康誓庭低声安抚,“回家再说。”

    他抱着她离开空调房进入户外的一刹那,刑怀栩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夏天的热度,久睡空调房的她几乎有些熬不住这极致变化的气温,脑袋嗡得一下懵了,连视线都开始发花。

    她从康誓庭肩膀望出去,明晃晃的日头就追在她头顶,有一群鸽子从天边掠过,带动团团的白云胡搅蛮缠,歪七扭八。

    她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康誓庭脖间,感受他真实跳动的脉搏。

    康誓庭低头亲吻她的头发,和她一起坐进车里,跟着的人也各自上车,一行人往市区方向疾驰而去。

    康誓庭第一时间带她回他们自己的家,刑怀栩进门便往浴室去,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舒舒服服的衣服,这才瘫在沙发上伸长四肢,浴火重生般。

    康誓庭坐到她身旁,让她枕着自己大腿,轻手轻脚帮她擦头发。

    刑怀栩闭眼享受了会儿,想起在破公寓里那些陌生人看她的眼神,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两句,“我在那边除了不自由,没有受欺负,任何欺负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绑架你的人,每晚都会给我看你的睡觉直播。”康誓庭说。

    “什么?”刑怀栩弹簧一样坐起,茫然道:“什么直播?”

    康誓庭把她压回腿上,继续给她擦头发,“你睡觉的那间房里有摄像头,每天晚上都会打开,通过网络直播给我们,以证明你还活着,并且没有受到虐待。”

    刑怀栩不可思议道:“每天晚上?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康誓庭说:“听不见声音,很多时候你都在睡觉。”

    刑怀栩缓缓吐出一口气,举高的拳头挥了挥,“早知道有摄像头,我就和你暗通款曲了。”

    想想就那么个破房间里还能藏着摄像头,刑怀栩背脊隐隐有些发凉,可又如何,当你上了砧板,谁还会顾虑你的尊严?

    康誓庭微微笑,没有告诉刑怀栩在她失踪的那些个深夜里,他不眠不休盯着显示屏小框里睡着的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就像行尸走肉被活活吊着口气,不能进不能退,只能按部就班,哪怕做好一切他能做的事,也不过是为了看她在那小小的屋子里,一个人孤独地入睡。

    “生气吗?”康誓庭摸摸她的额头,小声问,“气我为什么不早点救你出来。”

    “你要能早点救我出来,还会等到现在吗?”刑怀栩闭上眼,“说吧,刑銮治拿我威胁你什么了。”

    康誓庭没有回答。

    刑怀栩等了片刻,没听到答复,疑惑地睁开眼,却见康誓庭下意识避开自己目光,她的心一下子沉下去,连日的不安挟着热血涌向四肢,“到底怎么了?”

    康誓庭知道瞒不过去,沉声道:“他们下手的不是我。”

    刑怀栩霍地坐起身,“尤弼然应该第一个过来看我的,为什么她没有来?”

    康誓庭拉住她的手,“她现在不方便过来。”

    刑怀栩深深皱眉,“你把话说清楚。”

    “她涉嫌□□交易,”康誓庭说:“已经被抓了。”

    刑怀栩周身滚动的热血瞬间冷却凝结,就连时刻跳动的心都忽然静止不动了。

    良久过后,她冷冷开口,“不会,账户虽然是她的,但一直由我操作,所有会涉嫌□□交易的证据都不会指向她,这个我最清楚,除非……”

    除非是尤弼然自己交代出证据,引火*。

    “她是为了救我。”刑怀栩全然明白,她点点头,木着脸又重复了一遍,“她是为了救我。”

    她脑袋一片空白,骤然想起上回在尤弼然公司,那家伙缠着要和自己出去散心,过去那些年她总念叨着要和刑怀栩出门旅游,可刑怀栩老没时间,她便孜孜不倦地提,一提就提了好些年,总是无疾而终。

    老伙计最默契,扬我之长避你之短。

    刑怀栩想起尤弼然说这句话时得意洋洋的姿态,叫人夸也不是,气也不是,只想搂到身边,骂她两声,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