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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沈娆的第一反应是后退了一大步，她实在被吓得不轻，没叫出声来已经算是自控能力良好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苏醒后的白素，以这样的方式见了第一面。
远处急急忙忙跑上来的两个小护士，护士帽都快要飞掉，小方也准备蹲下去，但沈娆的动作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快，两手托住白素的胳膊，稳稳将她搀了起来。
几乎没有多少重量，她瘦得都快脱形了。
“轮椅。”
沈娆抬眸示意道，小方帮了一把手。
两人合力将白素弄到轮椅上，沈娆伸出手，轻轻将她身上的灰尘拍掉。
“谢谢、你们。”
对陌生人，白素也并不吝啬笑容，那是很好看的笑，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一般，真诚而窝心。
在沈娆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白素的身上会笼罩着一层阴郁，以及不幸，但此刻，她看着她眼眸中亮极了的光，觉得她一点也不像个病人。
衣角被她扯了扯，沈娆对上白素的眼睛，听见她有些断续的声音，“刚才，不好意思，我差点，撞到你……”
尽管白素这会发声比较困难，音色也有些粗嘎，但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特别认真，沈娆耐心听完，轻轻笑着摇头道，“没关系。你……”
她想问“你有没有事”，但话到嘴边，却停住了，因为沈娆看到了白素掉在边上的鞋子。
她又低头看看她的脚，光着的，足尖被冻得通红。
沈娆把鞋子捡回来，顺便发现了缩在里面的加厚袜。
白素失笑不已，轻咬住下唇道，“我，我都没注意……”
她深吸一口气，却是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忽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氛围变得有一丝丝尴尬。
白素垂下头，视线定格在自己赤|裸的脚上，不知在出什么神。
沈娆看着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脚背，在沉默中蹙起了眉峰。
因为常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身体机能的退化，并不会靠着周期性的全身按摩就能阻止。
导致此刻，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脚，所以鞋掉了，袜子没了，她也完全察觉不到。
沈娆的心底泛起了一阵来路不明的酸涩，她想，自己是无法体会一个刚从八年的沉睡中清醒过来的人的心情的，她也无从去真正了解白素的身体究竟有多么糟糕，这世上从来就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一说。
但白素依然在笑，她一点也不绝望，或许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或许不知道，这并不妨碍沈娆打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女人。
想着，沈娆蹲下身，准备给她套上袜子，白素惊得睁大了眼睛，慌乱道，“别、别别别……我、那个，我自己，可以……”
她费力地往前倾，眼看又要摔倒，沈娆连忙将人按住。
下一秒， 两个小护士终于赶到。
她们应该是专门照顾她的，边利索地从沈娆的手中接过鞋袜，边递给她感激不尽的眼神。
“呼，白小姐，您吓死我们了……复健得循序渐进的啊，可不能乱来。”
“就是的，您要是再摔一次，那我们真就……”
小护士卷起她的裤腿，看着青紫的膝盖，倒吸了一口凉气。
“抱歉，抱歉呢，我只想，快点站起来，我的腿，它们……”
“白小姐，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不会的，您担心的那种情况不会发生的。您的肌肉只是需要一个恢复期，所以我们每天都会带您出来复健，这轮椅，您坐不了太久的。”
“要加油呀，白小姐！”
“嗯，谢谢，我……会的。”
白素言罢，缓缓竖起手掌，她现在的力气只够她这么干，两个小护士会意，一人凑过去击了一下。
然后，她们开心地笑成一团，看得沈娆也被感染，心情都好了不少。
看起来真正的白素和自己原先的想法有所出入，她一直以为她是温柔娴静那一挂的，但事实上，她的乐观，她的坚定，她的热情洋溢，已经差不多快要征服沈娆了。
——她确实有让人一眼就喜欢上的特质。
这时，走道另一端，查完房的江医生合上病历册，一抬眼，就看到了高贵冷艳的“女王大人”站在离自己五米不到的位置。
江泽整个人都清醒了，近乎本能地高举手臂去引起她的注意，他大声喊道：“陆……”
沈娆当即一记眼刀飞了过去，砍得江泽缩了脖子，死命捂住唇，急咽下后半截话，为此生生呛到了气管。
“诶，你……你姓，陆啊？真巧呀，我男朋友，也姓陆……是陆地的，那个陆么？”
白素像是觉得和沈娆有缘，挺愿意亲近她，便多问了两句。
“不，我姓沈。”
沈娆自报了一下名字，声音明显冷了一个度。
不舒服是肯定的，自己的老公成了别人口中的男朋友，还听她用那么甜蜜笃定的口吻说出来，沈娆要是心无波澜那她真的离成佛不远了。
但闪念之间，沈娆还是有所妥协的，不然，江泽要喊出“陆太太”三个字，她根本不会制止。
白素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身体是，感情也是。
还有一场终极的手术在等着她，然而她眼下的情况并不乐观。
确切地说——十分，不乐观。
在这种时候撕扯出事实，对谁都没有好处。
白素意识到自己的话让沈娆不快了，连忙解释道，“啊，听江医生那么叫你，我以为……”
此刻江泽已经走到她们身边了，沈娆冷冷给他一个眼神，像是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哦那个！”江泽猛地一拍脑门，急中生智道，“我是说，路上碰到了您的朋友，她说得先去医院接妈妈出院，让我代为转达。”
“知道了。”
沈娆又摸了把头发，毛躁的发丝戳在掌心很不舒服，她还是得把头绳去找回来。
“我先走了。”
江泽立刻摆出恭送的架势。
“沈……小姐。”
白素低低的声音让沈娆回过了头，她听她笑着问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想，应该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