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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秦长安下巴和后背都受伤了,所以对她身上的血腥味,龙厉没多想,更别提他也是一身血气,只顾着留意她看得到的伤口。
小产?
他的后脑仿佛被人重重敲了一棒子,心里一阵钝痛,紧张地轻柔抬起秦长安的一条腿,没了那件宽大的袍子遮挡,他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她的白色长裤上,有一小片血迹!
“流血了,可有大碍?”
“情况可能不太好——”老大夫捻着胡须,面色凝重:“若是马上能稳下脉象,用心调养也许还能保住这个孩子,否则……”
心下一冷,龙厉想都没想,再度开口。“不管怎么样,先保住大人。”
这个答案却是让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一愣,在江南,大户人家也不少,他常常出入这些名门望族,知道有权有势的家族最为看中子嗣。而这些养尊处优的夫人们最容易遭遇难产的问题,但能够这样不假思索就说不要小孩要保住女人的男主人,却是很少见。
但这位爷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又是曹大人耳提面命要好好伺候的贵客,口音听上去好像是从京城来的,老大夫眼神一凛,想着这必定是豪门子弟。能有这样霸道的气势,这样不在乎一切的主见,倒是让老大夫更加高看了他两眼,觉得他非池中之物,一个人只要很清楚自己想要的,而非被世俗牵绊,必定是人中龙凤。
他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颗红色药丸,却是没有直接塞入秦长安的口中,倒在龙厉的手里。“您想办法让她吞下去。”
龙厉从一旁的矮桌上倒了一杯茶,直接将药丸丢入口中,压下身段,捏着秦长安的小嘴,直接用舌头将药丸和茶水送入她的口中。
老大夫秉持着“非礼勿看”的原则,转过头去,心想这位爷看上去有种邪气和煞气,很不好惹,对自己的女人却是有着出人意料的耐心和贴心。贵族子弟多风流,往往在他们眼里,子嗣比女人更重要,女人就算难产死去,大不了再娶,还能娶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如花似玉,特别是原配,往往就要忍受夫君三妻四妾,只因贵族男人很少有专情的。
给秦长安的大穴上扎了几针,老大夫总算点点头。“这个孩子暂时保住了,老夫看夫人真是世间少有的坚强女子,兴许她不想跟这个孩子分开,用尽所有的元气也要留住它。”
龙厉这才松了一口气,嘴角几不可察的上扬。“是,她很坚强,比任何女人都还要坚强。”不知是否是刚才他说不要孩子只要大人的话,被她听了去,这个女人下意识地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跟他做对。
“让老夫看看您的伤势吧。”老大夫看着龙厉比女子还要苍白的脸色,等龙厉一手解开外袍和披风,他看到龙厉的左臂时,嘴不由地张大,简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这男人莫非不是个怪物吧!手臂是用习武之人的方式固定住了,可是那一剑看地实在是太深了,砍到一半的深度,不难想象,只要再用一点力气,这只手就彻底断了。
惊险的是,手臂上最重要的脉络,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断裂,到时候,就算皮肉还连着,也是回天乏力。
他竟然能忍到现在!怎么看都是他的情况比这个女人更严重啊!而且,除了他脸色死白之外,说话神色都跟常人没什么两样,他还以为这男人的手臂只是骨折或者脱臼那种小伤呢!
但老大夫毕竟不是庸医,没有震惊太久,马上拿出药箱里的羊肠线和金针,二话不说就给龙厉缝合已经见骨的伤口。
“这位爷,您要忍忍,老夫走的匆忙,随身没带麻沸散,在这荒郊野外的也来不及,只能生缝了……”
龙厉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张阴森的俊脸却突然闪过一道柔光,轻描淡写地说。“无妨,也不是头一回了。”
老大夫虽然心里还有不少疑惑,但人命关天,马上就给男人缝合了可怕的伤口,花去了足足半个时辰,的亏他医术高明,才能勉强完成这次任务。
他满头大汗地用轻巧地竹板给龙厉固定住左臂,不经意抬了眼,却见龙厉除了脸上的气色愈发难看之外,果然是闷不吭声,生生忍痛,别看这年轻男人一副贵公子样子,没想过却是一条真汉子。
这么想着,老大夫不免对龙厉生出几分敬佩。
“这位爷,我们可以先回兰康镇,你们两位的伤都不轻,若不是有急事的话,最好先休养几日。否则,路上颠簸劳累,很容易前功尽弃。”
“谨言,准备出发。”龙厉下颚一点,朝着马车外头吩咐。
临行前,慎行带着手下几人,举起手里的火把,往石窟里一丢,顿时火势蔓延,但是心里还有一口恶气,顺势还在石壁上击上一掌,石壁顿时裂开一道裂缝。
等他们走了一路,慎行骑在马上,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石窟已经被火光包围,巨大的灰色烟雾宛若一条灰龙,直冲云霄,隐约还听到什么重物倒塌的声响。
就在大火烧起来的时刻,寒风呼啸而过,席卷附近的山林,发出一声声宛若鬼泣的声响。
此地周围没有一个村落,一户人家,也正是在几天之后,慎行才知道这个地方是江南本地人才知道的“恶鬼窟”,而那里几十个乞丐全被杀死,一场大火将石窟烧的坍塌了一大半,那几十个人头和几十具白骨,全都被落下的石壁压在下面,恐怕早已压成一堆粉末。
不过,这样的地方,完全不应该存在,早该毁掉了。
……
龙厉下榻的是兰康镇的一个三进院子,这是曹巡抚一手安排的,只因龙厉和秦长安全都受了伤,眼下不适合赶路,所以只能继续回了镇子上。
他坐在书房里,如今左臂受伤,袍子只能半披半挂在身上,这样的装扮若是在别人身上,兴许不怎么样,但他却有种诡异的气势。
曹大人站在他的面前,没有龙厉的首肯,他只能就这么站着,毕竟前几天的事是发生在他管辖范围,而且王爷王妃全都受伤……他简直是焦头烂额,哪里还敢坐?
感受到龙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曹挹注顿时浑身上下起了一阵寒意,紧张到无法呼吸,抹了一把汗,继续说。
“季庆东的儿子季国涛的尸体找到了,藏在季府的地窖内,一开始季庆东拒不认罪,不过下官严刑拷打,毫不留情,他这才供认不讳。他的堂兄宋光明直接听命与他,带着手下几个狐朋狗友,在天黑前就混入了客栈,对王爷的侍卫和丫鬟的茶水里下了药,把王妃掳走丢入恶鬼窟。季庆东早有一套计谋,先要王爷等上三日,要王爷自断双臂还不是全部,他本来打算王爷一旦把双手奉上,算好了时机,让宋光明在天亮后马上离开石窟,就算王爷这时候赶过去,看到的也是最惨烈的场面。但若是王爷没有砍下双臂,时间一到,宋光明一干人等照样会离开,季庆东实在是罪该万死!”
忽略曹挹注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龙厉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声音虽然低微,但每一声都好似敲打在曹挹注的心上,让他忍不住吞咽口水,试图化解内心的焦灼。
“你说的宋光明一干人,有多少?”
“回王爷,除了宋光明,还有六人,其中有个人拿着一枚红宝石戒指去了镇子上的当铺,下官把它赎了回来。您瞧瞧,可是王妃的贴身之物?”曹挹注将手里的东西放上桌子,虽然跟随过龙厉好几年,他多少了解靖王的喜好,所以就算心中忐忑,也不曾表露更多的谄媚和巴结,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
龙厉以指腹轻轻触碰戒指上面的红宝石,眼神胜过墨色,几天前他记得自己给秦长安拆下发簪和耳环,对这一枚戒指有点印象,而且这东西一看就是宫廷之物。
他的嗓音透着一股森冷和麻木:“可是他们胁迫抢劫了王妃的首饰?”
曹挹注不敢有半点隐瞒,更不敢歪曲事实。“是王妃用戒指换来了一点干粮和清水……这些混账家伙,把戒指典当了三百两银子,各自分了,却只给王妃一日一餐,一餐只有一个馒头!”
他点头,心里生出几分暖意,若不是她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一旦自始自终不肯低头,在那么阴冷刺骨的荒野,滴水不进的话,恐怕连三天都熬不到。
“人都带来了?”龙厉抬了抬眉毛,烛光在他的侧脸上跳跃,却无法融化他眼底的寒意。
“是,就在院子里。”见龙厉想要起身,曹挹注不动声色地走前几步,恭恭敬敬地搀扶他。
龙厉将右手搭在曹挹注的手臂上,哼笑一声,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曹大人,你看你这伺候人的动作如此娴熟,比得上宫里的公公了。”
曹挹注当下老脸一僵,只能干笑两声,掩饰内心的不安,以前为龙厉做事,当然知道此人毫无恻隐之心,一旦有人得罪了他,那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可要好好服侍这个菩萨,免得真被龙厉迁怒,丢了官姑且不提,真要在这把年纪被阉割了丢进皇宫当公公,曹家的脸都丢光了。
院子里跪着七个人,就是季庆东堂兄宋光明以及其他六个地痞,都是当地一霸。
曹挹注巨细无遗地解释。“这些畜生倒是反应很快,本来打算折回季庆东那里拿余下的银子,看到季府守卫森严,马上掉头就跑,下官带人马上就追,追到了官道上,才把人逮住。”
龙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竟然被他们逃到官道上?”
曹挹注垂下眼,正色道。“其中有人本身就是绿林人士,逃亡管道奇多,加上他们对这里的地带实在熟悉——”
手掌扬起,示意曹挹注别再解释,龙厉并不想在眼下追究曹挹注办事不力的罪名,账,他要慢慢算。
龙厉打量了一下跪在面前的七个男人,他们身上全是被鞭打的痕迹,衣衫褴褛,一个个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可见在曹挹注的手下已经被折磨了一顿,一个个像是霜打的白菜,没有半点生气。
“爷,季庆东到了。”就在此时,李闯和马超押着一个圆滚滚的男人进来了,慎行看不过去,朝着季庆东屁股踢了一脚,季庆东就这么摔了个狗吃屎,滚到了一双黑色龙纹靴子面前。
季庆东本以为自己的计谋滴水不漏,却没想过对方却没有自断双臂,甚至成功找到了恶鬼窟,把人救了出来。
但他毕竟当了几十年官,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见了点市面,抬起脸来,眼前的男人二十来岁,左臂似乎受了伤,厚实的袍子是正红色,领口一圈黑色貂毛,金冠束发,五官出挑,但是那双眼却显得极为阴婺森然。
而年轻男人身畔,却站着巡抚曹挹注,光看曹挹注对这个男人的恭敬态度,就知道此人贵不可言。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说是官吧,他不知道朝廷上有这么年轻而且身居高位的官吏,而且官员他见了不少,像此人这样浑身邪气的,可是一个都没有。就算内心阴沉,也稍有如此张扬,毫不掩饰的。
“季庆东,你可是大难临头了!”曹挹注率先开口,拔高声音,冷冷斥责。“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这是靖王爷,你可知罪?!”
浮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季庆东虽说没有亲眼见过靖王,但为官者怎么可能不知道王朝唯一的亲王?再者,靖王爷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就算不当官,王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当然,一并出名的,还有靖王的心狠手辣,雷霆手段。
目光犹如尖锐的钩子抓住季庆东的身子,龙厉的脸色阴恻恻的,又是一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让人难以窥探他此刻的心境。
“季庆东,你儿子是本王授命击杀的,只因季国涛大庭广众之下垂涎王妃,口出秽言,本王忍不了,也没必要忍。别说他是知府之子,就算他是皇亲贵族,本王也会杀了他。你教子无方,身为王朝官吏,竟然纵容儿子在民间为非作歹,还用地痞流氓来助纣为虐,草菅人命。你真当自己是小小一个知府,还当自己是天皇老子,难不成江南可以任由你为所欲为?!”
曹挹注全程没有为自己的属下说一句话,季庆东瞎了狗眼惹上微服出巡的靖王爷,这知府的官帽当然保不住了,不只如此,连自己都说不定要受牵连。他哪里管得了季庆东的下场,只想着王爷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怎么整治该死的季庆东就得了,千万别再提什么要把他变成公公这种可怕的话题。
季庆东是为了儿子报仇,若龙厉是一般男人,兴许就这么被整死在江南了,但此事一开始就错了。靖王妃不是他儿子季国涛那个败家子能碰的,否则,他怎么去阎王爷的都不知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王爷饶命啊……小的不知道您是王爷啊……”季庆东连连磕头,磕了几十个头,把额头都磕破了,血流如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当真是那个传闻中恶名在外的靖王。
龙厉冷冷地观望着他磕头的动作,不以为然地冷笑。“季庆东,你不是想让本王自废双臂吗?还想让本王眼睁睁看着王妃被恶鬼窟的乞丐们杀死,要本王也尝尝痛失至爱的滋味?”
他缓缓压下身子,跟季庆东直视着,谨言慎行一人一边,压住季庆东肥硕身子的肩膀,不让季庆东有机会挣扎逃脱。
下一瞬,他一把钳制诸季庆东的右臂,“咔嚓”一声,轻而易举断了季庆东的左手,接着再连出数掌,掌掌都是断骨错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季庆东什么都来不及说,只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重大的掌里下,寸寸挫断的声音。
当他气绝倒下时,双眼还瞪得犹如铜铃般,而一旁的宋光明看的不寒而栗,他曾经杀过人,出手也狠,只是他没想过这个王爷是个会武的,更不敢相信,世上有人出掌,能狠过杀人如麻的他。
“王爷的武功真是好,下官大开眼界。”曹挹注强压下心头的颤栗,他怎么不记得龙厉会武功?几年前他离开京城到江南当巡抚的时候,那个年轻亲王就已经让人十分惧怕,更别提一个可怕的人还有了武艺,如虎添翼,不就成了一个大魔头了吗?
“马马虎虎罢了。”龙厉接过慎行递过来的手帕,漫不经心地擦拭了一下手背上溅到的血滴。
他在北漠是学了大半年的武功,他的悟性在任何方面都不差,因此打下了不错的根基。若说要跟眼前几个侍卫比当然不可能,毕竟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屑亲自动手,但要杀死一个人,却是轻而易举,游刃有余。
“剩下的人,本王就交给曹大人了。”龙厉将那一只玉器般的手擦拭干净,才丢下帕子,意味深长地看向曹挹注。
“这些混账全都不是东西,为非作歹,下官乐的为民除害。”曹挹注信誓旦旦。
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光滑的下巴,龙厉眯了眯阴森的眼,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一刀致命,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曹挹注马上接了话:“当然,下官会把牢狱里所有的刑罚在他们身上用一遍,不会让他们死的太痛快。”
龙厉这才觉得满意了,微微点了下头,转过身子的时候,悠悠道出一句。“他们死后,鞭尸三日,再把尸体拿去喂狗。”
曹挹注面不改色地回应。“是,下官谨记在心。”
龙厉墨色的眼瞳划过一丝凌厉:“季庆东的家人也一并处理干净,本王要他们十世为奴,不得翻身。”
跪在院子里的七个人纵然孔武有力,都是些粗汉,还是被这些话吓得屁滚尿流,甚至还有两人昏了过去,若是他们知道为了几百两银子会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他们绝不会一窝蜂地跟过去。他们几十年都生活在江南的小镇,谁能料到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在说书人口里才会听到的皇亲国戚,还是个王爷?
但是这世上当然没有后悔药吃,劣迹斑斑的地痞混子,仗着跟从知府大人的堂兄宋光明偷鸡摸狗混吃等死过日子,但这样的结局,却是不得善终。
龙厉回到屋子,屋内生着三个暖炉,一走进来就好似走入了温暖的春日,完全感受不到冬日的寒意。
在金盆里洗净了双手,又脱下了披在身上厚实柔软的外袍,他确保自己刚刚亲手杀人的血腥和煞气没有残留下来,这才缓步走入内室。
内室里有两人站着,一个是白银,一个是玛瑙,翡翠和珍珠则在厨房,准备吃食和熬药,还有一人坐在床沿,正是老夫人庄福。
秦长安回来了,三天三夜没见到亲女儿的老夫人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早已察觉到不对劲,龙厉没有再派人拦着她,庄福看到受伤昏迷的女儿,一整个晚上一直在落泪。
之后的两天,庄福白天的时间,总是在旁边陪伴秦长安,龙厉知道她爱女心切,便由着她去了,至于晚上,则是他雷打不动陪伴妻子的时间。
“王爷。”看到龙厉,白银和玛瑙马上屈膝行礼。
“你们把老夫人带走,再这样下去,等王妃醒来,说不定老夫人也要倒下了。”龙厉挥挥手,语气透露着坚决。
庄福这三天来吃不好睡不好,大家全部看在眼里,因此当玛瑙有耐心地贴在老夫人耳畔,将王爷的意思转达的时候,她没有多说什么,由两个丫鬟扶着离开了女儿的房间。
屋内再无多余的人,龙厉这才脱了靴子,坐在大床的外侧,掀开宝蓝色锦被,将长安的身躯看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