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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见连澈没有任何表态,连彦心中一急,起身便朝清浅而去。一旁的暗卫眼疾手快点了他的穴,连彦定在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清浅看着奄奄一息的铃香,眼眸内一片血红。她扫视着殿内众人冷漠的嘴脸,冷冷一笑,嘶吼道:“你们这群浑蛋!杀人不眨眼的禽兽!你们统统都不得好死!”她悲愤颤抖的声音,终是盖过了那令她害怕的行刑剜肉声。
因肚腹的疼痛与心中的激愤,清浅额际的汗珠与泪水混在一起,一滴一滴轻淌而下。她垂下头,将脸颊靠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死死咬着唇瓣,双手狠狠抓着地面,忍受着心上与身上的种种煎熬,直抓得指尖满是血痕。
片刻工夫后,池宋禀报道:“皇上,铃香死了。”
清浅猛地抬头,看向了铃香。她的身子一片血红,直到最后一刻,她都不曾哼出声音。她将所有的痛楚都咬牙吞进了腹中。
看了眼倒地的铃香,连澈冷哼,“真的虎符又岂能被轻易盗得。”
温玉跪下,“皇上,苏清浅留不得。”
连彦听得此言,再次跪了下来,“七哥,求你饶了她。”
连澈并未言语。他终究舍不得。
竹烟轻声道:“皇上,臣妾想去同苏姐姐说几句话。”见连澈似是默许,她便缓缓走下台阶朝清浅行去。
清浅垂首伏在地面,咬牙强忍着肚腹的疼痛,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双浅蓝色的绣鞋。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立在自己面前的竹烟。此时,她身上的长矛已被全数撤去。她手撑上地面,忍痛摇晃着起身。
看着眼前满脸泪痕,发丝微乱的清浅,竹烟缓缓开口,“那次,我在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为求救你一命。”微垂了眼眸,她继续道:“这次,是我错了。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
清浅看向她隆起的肚腹,淡淡笑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她胸口却猛地一阵剧痛。此时,竹烟却不着痕迹地朝她走近了几步。
疼痛让清浅的身子有些不稳,她下意识地将手伸向竹烟肩头,借以支撑自己。
可竹烟却身形不稳地朝后踉跄了几步。连澈瞬间便闪身护至了竹烟身后,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下一秒,他月白的衣袖轻轻翻动,一抹劲风朝清浅袭来。清浅猛地退开数步,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她闷哼一声,软软倚着墙壁,身子缓缓下滑。触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她只觉身下正有湿热不断涌出,而胸口的疼痛越发浓烈。她的脑袋靠上身后墙壁,感到自己只有出气,再无进气了。
唇角微扬几许,她轻轻笑了。
眼睫轻颤,她缓缓地环顾着自己眼前的众人。
连曦,连奕,连彦,池宋,郡主……
他们的眸中或是复杂,或是惊异,或是心痛。
当她望向连澈时,这男人正拥着最爱的女人,担忧地凝视着她。而竹烟则浅笑吟吟地望着他,示意自己无碍。
泪,凝在眼稍,她轻轻合上了眼眸。
这便是她这辈子,最后的记忆……
倚在墙壁的女子,就如静默凋零的花朵般,瞬间没了生机。
连澈终于注意到了清浅,心中忽地直直撞进了一抹强烈的不安。他放开了竹烟,一步一步走到墙根前,深凝着清浅。
静坐于地面的女子,一只手正护在肚腹处,而另一只手垂落在身侧,轻搁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轻轻地合着眼,细密纤长的眼睫上蕴着点点星芒。而方才轻凝在她眼梢的泪,已顺着她的脸,缓缓滑落。
可她的神情,却是恬然而安宁。
这女子异常执拗,即便是平日里受了委屈,也甚少见她哭泣。
连澈缓缓蹲下身子,伸手轻触上她的脸颊,将那抹盈盈闪耀的泪痕柔柔拭去。此时,她细白的肌肤,已蕴了些许微凉。
倏然间,清浅的身子开始缓缓朝地面倾倒。连澈立刻伸手接住了她的身子揽入自己怀中。她的脑袋软软耷落上连澈肩头,她已然没有了鼻息。他扳过她的手腕,却无法触到任何起伏跳跃。
脉息……已断。
她大腿下那抹缓缓淌出的鲜红,映入了他的视线。连澈伸出手,朝那抹灼眼的血色探去。抬起手,他指尖的鲜红沿着手指蜿蜒而下,滴落在清浅粉色的衣裙上,绽放出朵朵妍艳妖靡的花儿。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连澈已抱起清浅往内殿行去。经过池宋身旁时,他薄唇轻动,“传太医。”
池宋立刻会意,朝殿外奔去。
此时,连彦已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亦生了一抹绝望与焦灼。他仓皇地朝后退了几步,将身子倚上了盘龙金柱,目光死死地盯向了竹烟。
竹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墙根处那残留的一大片嫣红。想到连澈对清浅所做的一切,她狠狠地压抑着心中的妒恨,手紧握成拳,恨不得将牙咬碎。
可当她看到地上的这一抹鲜红时,又生了一丝畅快之感。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清浅安睡在内殿的龙榻上,太医跪在床榻前替她诊脉。
连澈静立于床榻旁,直直地盯着床榻上的清浅。除了池宋,所有人都被阻挡在了内殿外。
池宋静静地立在不远处,将眸光探向了床榻旁的连澈。瑞景帝虽年轻,却是个处事果决、理智沉稳的人。像如今这般不顾后果的行为,他亦是第一次看见。
倘若那女子死了,他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皇帝会有何种反应。
诊脉完毕,太医微凝了片刻,跪在了连澈面前,艰涩地开口道:“请皇上恕罪,苏姑娘似是中了毒,且胸中有内伤旧疾,本就气血淤阻,如今又添新伤,越发加重了她的伤势。”
稍稍顿了顿,他面露难色地看了看连澈,继续道:“加之……加之她腹中的胎儿滑落,造成大量出血……臣实在回天乏术。”
听得太医之言,连澈并未言语,只是一直将目光紧锁着床榻上的清浅,不曾移开分毫。
良久,他终是迈开了步子,走到床榻旁坐下。
池宋微叹了口气,忙朝跪地的太医与医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同自己一道出去。
内殿寂静无声,除了满室微微跳跃的烛火,便只剩这个静默的男人,和那个躺在床榻上再也不会浅笑低语的女子。
连澈低垂眉眼,将大掌轻轻抚上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心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正微微蜷着,十指上有暗红的血痕。
那日在丛林,她灿烂地笑着,用这双遍布细密伤痕的手递给自己那并不可口,却十分安妥的野果。
他伸手触上了她干裂苍白的唇,顺着毫无生气却仍优美的唇形,缓缓轻抚。
想从这女子口中听得一句坦诚的话语都似乎很难,即便是她心中已有所想,即便是她明明极其心酸在意,却也从不肯将真实想法告知于他。
他修长的指缓缓划过清浅唇角,从苍白的脸颊移至她的眉眼处,轻抚着她不再藏着任何心绪的眉间。
她一直都是个极为倔强隐忍的女子,相处这段日子以来,他甚少见到她在自己面前泪眼轻凝的模样。她连眼泪,都是那样珍贵。
池宋已退至内殿门口候着。太医与医女退出大殿。连彦大步上前,拦下了太医,“殿内的女子如今状况如何?”
看着他焦灼急切的目光,太医躬身一揖,“九王爷,臣已无能为力。”方才退出内殿时,池宋暗地嘱咐过他,清浅有孕的事不可张扬。微垂下头,他绕过了连彦,携了医女匆匆离去。
只觉一抹愤恨与狂戾涌上心头,连彦转过脸,死死盯着温玉,目光好似含了火一般,“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手臂一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至温玉身前,对准他胸口就是一拳。
温玉敏锐地抬手一拦,化解了他的招式。
眉目一凛,连彦抬脚便朝他的腰腹处踹去。温玉左手迅至,抓上连彦的腿朝上一推。而连彦却将腿一收,猛地踢上温玉的手腕。
尽管连彦招招毙命,可因心中郁积怒火,却并无招式可言。几个回合打斗下来,他已被心思冷静的温玉钳制住了攻击。
“她是苏相叛党余孽,岂有不杀之理。九王爷还请理智些。”温玉皱眉开口。
连奕几步跨了出来,冷声反问道:“皇上并未定罪,何来叛党余孽一说?这虎符虽说是假,但至今仍是下落不明,更没有直接证据说明虎符就是清浅藏匿起来的。至于某些人方才说的话,也需审查,方可定夺真伪。”
绾苓一听这话,急急开口道:“你说什么呢?什么审查?你此话何意?”
“我定会查明真相,替清浅讨一个公道。”眸光轻轻一转,连奕并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