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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认输能让我认清现实,不再对帝王之爱抱有幻想,那么,认输又有何关系。无非就是让心死去,从此不再有任何的感觉,也不会再为其彻夜不眠。
“娘娘你根本不适合这宫里。”戚无忧带着一种肯定,否决了我留在宫里生存的可能。
我无语,一路走来,我的劫难,却恰好印证了她这短短的一句话。可再怎么不舍,我依然不曾决绝地离去。只为这宫里,有我的一丝不舍。
“马凌云在位时,娘娘无论以何种身份出现在他身边,你都是红颜祸水。即便你以皇后的身份站在当今皇上身边又能如何?娘娘依然是天下人眼中的祸水。一个女人,让一个男人放弃江山,失去人心,毁了国家,丢了皇位,又如何能被宠爱?”戚无忧的话,好似利刃隔着空气刺进我的肺腑。
我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我断然呵斥:“住口!”
她若再如此说下去,我怕,怕自己没有足够的定力控制自己疯狂的念头。我怕我会骤然推她下水,让她再尝尝落水的滋味。
“你为何不离开他?他对你已经没有了一丝的情,你为什么还要赖在他的身边?如果你爱他,你何必要在他身边做一个祸国的妖女?”
“戚无忧,你不要逼我!”
我咬紧了牙,攥起了拳头,心底闪过千百次念头,把她从这桥上推下去!
只是,还没等我付诸行动,只听到有奇怪的“咔嚓”声传入耳内,接着脚下一沉,我整个人便开始坠落。
“不好,这桥......”我还没听清楚戚无忧说些什么,整个人便已重重坠落。
桥断了,我和戚无忧双双朝桥下坠落。
在我们落水的同时,有两道身影向我们射来。速度之快,好似流星从天边一划而过。
可,我并没有因此幸免落水。
河水到底有多深我不知道,唯独,觉得自己在坠落的那刻,随着溅起的水花,河水呛入口中,灌入腹内。我整个人便向水中沉去,我意识开始变得空白一片。
意识涣散间,我看见有人朝我靠近。接着,腰上一紧,我好似被人圈住。胸腔有窒息的感觉,在我下意识张口的瞬间,对面的人吻住了我的唇。
似乎,有赖以生存的气息朝我身体里灌输。使得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与他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不知道多久,我便被他带出了水面。
在浮出水面的同时,他吻住我的唇迅速抽离。也是此时,我看清楚了他的容貌。眼前,这张极为丑陋的脸,正是尘影。
救我的,却是尘影。
我被尘影抱上了岸,他将我放在地面,上半身仍倚靠在他怀里。他的手,带着河水的凉意,紧紧地将我的头抱紧。
惊吓中的我,也在此时看到了那最刺心的一幕。马凌风的怀里,正搂着戚无忧。我和她同站在桥上,也是同时落水,马凌风选择救下的人,不是我。而是,戚无忧。
君心,果然凉薄。
闭上眼,泪终于落下。一颗、两颗、沁进尘影湿透的衣襟,再无痕迹。我的心,无可遏制地痛着,原来,我依旧放不下他。
可从此刻起,我必须要放下。
“娘娘,娘娘......”见我落水,接着又被尘影救起,萤儿和香锦早已围了上来。这让我,即便再肯睁眼,也不能再看见马凌风。
尘影无声地抱起我,不理会那抱着戚无忧的皇帝,也不理会,这目瞪口呆下的所有旁观者。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抱我回栖凤宫。
我靠向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泪水,滴落无声。
或许明天,整个宫里都将传着一个众多人所亲眼见到的事实:帝后离心,嫔妃专宠。
这些传言,不仅会在楚国宫内传开。也定会,传向南唐李璟的耳中。是不是我心中所担忧的,便是南唐这次来所要证实的事实?
后宫不睦,前朝自是不稳。
这一切,都是马凌风自己种下的因,如果他日的果是苦涩的,必定也是由他来尝。
落水事件过去七天后,我的心已经寒凉到了谷底。马凌风不曾召我,我亦不去见他。我想我是不该有怨恨的,因为从一开始,我进宫的目的就是不可告人的。如果说现在我竟是抱着与马凌风的能够相濡以沫的心思留在宫里,根本不需要再去追寻结局,因为结局必定是惨烈的。
如果我还要不合时宜地去奢望马凌风的真心,我所能得到的,无非就是不久前的黑夜暗杀。
将自己的真心冰封起来,因为这宫里,真心无法生存。别人不会给我真心,而我,要不起真心也同样给不起真心。不管是谁布下的阴谋,都会将所有的真心杀戮殆尽。
我需要留着余力,去做些其他。只为了,故人所托。
栖凤宫内外,是那一片长开不败三生花。郁郁奇香中,本应该是岁月静好的日子,可此时,这样的风景却让我的心生出惶惶不安。
“娘娘,有消息了。”香锦匆匆走进来,脸色惨白,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身后跟着脸色惶然的冰蕴。
我放下手中的书,沉声问道:“冰蕴,本宫托你办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刘皇后……被一群士兵杖死于……于长沙城……集市上。”不待冰蕴回答,香锦泪珠滚滚而下。
昔日刘蔷薇待她不薄,忽然得此噩耗,自然心伤不已。
我脸色瞬间苍白,心神一阵恍惚,手指掐进掌心:“是皇上的旨意么?”
此时方知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奴婢不知……”闪烁而低微的声音,泄露着冰蕴心中的纠结和为难:“奴婢找到刘皇后时,她已经被杖死,不过请娘娘放心,奴婢已经请人将刘皇后妥善安葬。”
她跟随于马凌风身边又岂能不知?我即便是猜也猜到是他:“马凌风,你为什么连一个弱质女流都不肯放过?”
“娘娘,或许,皇上是迫不得已。”冰蕴低声回答,马凌风做什么事情,冰蕴怕是也不会反对的。
她和死于仆射州战乱的水幽,原本就是马凌风最忠心的人。
“刘彦瑫呢?”我捂住胸口,低声再问。
冰蕴垂首,回道:“传言有人见到一个酷似刘彦瑫的人在南唐出现,是否是刘彦瑫,却是不能保证。”
内心的绞痛一阵一阵,我就这样生生承受而无法回避。
我无限疲惫,面对刘蔷薇被杖死街头的噩耗,脑海里一片凌乱。
“下去吧。”幽幽地道出这话,竟没有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是,娘娘保重。”香锦含泪退下,冰蕴也随之离去。
留下我孤独身影呆坐殿内,似乎无边的伤痛要将我淹没。
尘影进来,他伸出一手抚住我的肩头。微微用力,似乎要给我支撑下去的力量。
我转身,回首看他,喃喃问:“为什么会这样?刘蔷薇只是一个弱质女流,马凌风为什么连她都不肯放过?难道,就因为她是前朝皇后,是马凌云的妻子,是刘彦瑫的女儿么?”
难道说,想要要成就帝王霸业,每一个走上这条路的帝王,都会重走之前所有帝王走过的路么?
前朝、兵权、功勋、甚至于后宫都需要仔细衡量,肃清?再怎么贤明的帝王想要成就霸业,保住霸业,都不是仅仅靠贤德和睿智所成就。而残忍,才是天下人口中的铁腕,那带着缺失的人性,才是巩固帝王最重要的条件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一消息告诉马凌云,该如何告诉他,他的妻子被他的兄长下旨杖死在街市上?
混乱的神智几疑自己是在梦中,我狠狠一掐手臂,是痛的。再抬眼看着窗外,阳光依旧,原来一切不是梦中。
尘影带我泛舟湖上,朝着碧湘宫而去。下了小舟,尘影依旧在岸边等候我。
“一生心事付飘零,曲将成,与谁听?弦上相思,只作断肠声。”走进碧湘宫,耳边便却听见一阵凄迷的箫声,幽咽婉转,尽显苍凉和低沉。我知道这首曲子,是那首《江城子》。
一步步走近,风送凉意,花木掩映的殿门前,吹箫人背我而立。吹箫人一袭白衣胜雪,仿佛遗世而立,以一种寂寞而萧索的姿态。
“但看旧衣犹旧色,人却是,已无情。”我缓缓吟出口的诗句令他身子一颤,他的箫声戈然而止。
即使如此,隔着数步之远的距离,我仍可辨认出他手中握着的便是那管紫玉箫。
“你来了?”箫声停止,他语音浅淡,好似已与世俗再不沾一丝的边。
“嗯”我轻微的应着,那声音细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而心中那些酝酿已久的话反复翻滚,始终说不出口来。说得多有用么,所有的话只不过是用来围绕着那短短三个字“她死了”。再多的安慰和愧疚,能抵得过一个美丽生命的香消玉殒么?
这样的黄昏是如何难得的风景?夕阳与新月并存,一簇簇的红霞于苍翠丛林之上齐飞。渐行渐紧的风将我白色折枝芙蓉百褶迤逦长裙吹拂,散落的青丝缕缕飘荡。环佩碰撞声中,我思索再三,终于决定告诉他一切。
尽管残酷,但她是他的妻子,他应该知道她的下落。我艰难地开口,三个字却说得极其沉重:“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