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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旭尧这段采访片花被各大新闻媒体播到电视上时陆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屈着双腿坐着,单手支颐靠坐在沙发背上,神色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
电视是她开的,刚吃过晚饭外面天气冷就缩坐在沙发上随手开了电视,华灯初上的时刻,电视台除了动画片就是各类娱乐八卦,她只是随便换着台,没想到就转到这里来了。
镜头前的唐旭尧穿着黑色的长大衣,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大衣口袋里,靠站在车子前,沉敛洒脱,举手投足间有股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面对着不断闪烁的镁光灯,淡漠从容。
陆然安静地盯着电视,微抿着唇,手里捏着的遥控僵在了半空中,想要换台,却迟迟没有摁下去,只是盯着电视机,似乎有些走神。
“有那么好看吗?真放不下回去找他啊。”
伴着落下的轻哧,她手一空,手里捏着的遥控被夺走了,“啪”的电视一黑就被关上了。
陆然扭头望向挨着她坐在沙发上的陆仲宣,她扭头时的动作总是慢吞吞的心不在焉,只是往他看了眼,没说话,也没有过去抢他遥控要开电视。
“这两天新闻挺精彩哈,咱家小三儿都出来了。”陆仲宣晃着遥控,阴阳怪调地找着话题,说完又忍不住嫌弃刚才的节目,“那些记者还真吃饱撑着没事干了,非得出来秀智商找找存在感么。”
陆然无言地望他一眼,看小承曜已经吃完饭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就冲他招了招手:“曜曜,过来。”
陆承曜马上屁颠屁颠儿地扭着小屁股跑了过来,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身子一个劲往陆然怀里钻。
陆承曜是陆然三哥陆仲谦的儿子,今年刚好三岁,没怎么见过陆然,却很喜欢她,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她怀里蹭。
陆然也很喜欢曜曜,或者说她很喜欢孩子,软软糯糯地,满满地抱在怀里软得心都要化了。
陆仲谦也已吃完饭走过来,看她垂着眸逗着曜曜,神色清淡的眉眼里都带着笑,就随口问了句:“怎么结了两年婚都没要孩子?”
陆然正捏着陆承曜的小脸玩,闻言动作停了停,然后低头继续笑着逗他,只是嘟着嘴不紧不慢地应着:“自己都还不会照顾,哪里照顾得了孩子。”
“也是,老公不疼婆婆不爱小姑不理的,真生了孩子更有你受的,这会儿也不好分。”陆仲谦淡淡应着。
陆然抿着唇没反驳,低头继续逗着小承曜。
陆呈海也吃了饭过来,看她只坐在沙发上逗孩子玩,就问:“年纪轻轻的吃饱了饭也不出去散散步,整天窝家里就不嫌闷?”
“外面冷。你看曜曜都不肯出去。”陆然闷声应着。
小承曜重重地点点头:“就是啊。”
陆仲宣冷哼了声:“真没出息。”
陆然没理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陆承曜的小头发。
门口传呼机在这时响起,大门处保安的声音:“陆老,有位叫唐旭尧的先生过来找陆然。”
陆然动作停了下来,继续低头捏着陆承曜的小脸:“曜曜,来,我们回房看漫画。”
边说着边让他从膝盖上下来,牵着他的手上楼。
陆呈海头也没抬:“陆然,回来!自己家躲什么躲。”
然后扭头望向传呼机:“告诉他,这里没陆然这个人,别三天两头往我家瞎跑。”
陆然又坐了回来,被陆呈海这么一说,发现自己确实挺没出息的,不过她想回房倒不是为了躲唐旭尧,只是从没当着自家人的面和唐旭尧见过面,她有点不知道怎么自处。
保安那边去回话了。
陆呈海往陆然看了眼,没说话,只是拿过陆仲宣的遥控开电视,换了个台,又遇到了娱乐播报,播的也还是陆然和唐旭尧陆燃最近的新闻,从昨天开始他们的八卦新闻都快被各种所谓的“最新爆料”给填满了。
电视台正在播着的专题是“灰姑娘式的豪门婚姻为何不能持久”,于是在众多“据知情爆料”里的灰姑娘陆然成了典型,画面上配合着之前报导里陆然给唐旭尧绿帽子的图片,以及唐宁宁陪陆燃出席活动时的视频剪辑,甚至有一小段模糊的陆燃唐旭尧严末姜尚等几个人会所聚会时的视频也曝光了,配着这些暗示性十足的图片片花,主持人犀利地“一、二、三、四”地解析着灰姑娘陆然为何会被选为豪门媳妇,为何却又在两年婚姻生活后离婚,说来说去也无非是门不当户不对,婆媳关系不和,两人不是因为相爱结婚,婚后陆然一直没孩子之类的话。
“都什么东西!”陆呈海重重地哼了声,捏着遥控一按换了个台,还是娱乐盘点,一转过去就是唐旭尧的声明以及他在家门口被媒体围攻的画面。
陆仲宣往电视看了眼,侧头望向陆呈海:“爷爷您就别换了,还没到新闻联播时间,这个点不是动画片就是娱乐八卦,换哪个都是他们那点破事,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一点破事儿都能炒成这样。”
陆呈海却是很认真地盯着电视机,看着唐旭尧那段采访,看完就“啪”的关了电视,扭头望向陆然:“陆然你这都什么眼光,就为了这种男人瞒了家里人四年?”
陆呈海说到这事时又有点动怒。如果不是几个月前闹出了那段绿帽子新闻,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声称在国外念书的孙女已经嫁了人,还四年前就嫁了人。
陆然和陆仲宣虽是双胞胎,但是陆仲宣大学时就去美国念书了,陆然那会儿雅思没考过,也不是很喜欢出国,就在国内念了大学,大四那年才想着去国外念个研究生。
她喜欢北欧那边的人文环境和气候,当时申请的是瑞典那边的学校,去学校前她二哥陆仲擎还特地陪她去看过学校的,她过去时也是家里人亲自送她上飞机的。
陆然每个月都会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有长假也会回来小住几天,一年回来个两三次,因此没人怀疑过她不是在瑞典念书。
陆家的生意基本都集中在北美澳洲那边,陆仲谦虽是国际刑警,偶尔也有跨国出任务的时候,却鲜少会到北欧那边,即便到了西欧也多半是执行紧急任务,执行完任务又得匆匆赶回来,基本抽不出时间过去看她,况且陆然电话也还算勤快,根本没想着她其实是在国内嫁人了。
陆然做错事在先,自知有错,讷讷说了声“对不起”后没敢再吭声。
陆然母亲程婉宁这会儿走了过来,到底是心疼自己女儿的,在某些方面还算开明:“爸,这事儿就算了,您都为这事唠叨她半年了,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没去试过她说不定到现在还遗憾着,就当买个教训吧,经过这么个几年,我倒是看着她比以前懂事多了。”
程婉宁的体谅却让陆然心里越发难受。
那天唐旭尧一送她回去陆仲谦就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她退了房子就跟着他一块儿回来了,她瞒了那么大的事挨骂肯定是少不了的,但看到她那样到底是心疼她,没敢真骂得太狠。
其实陆然倒是希望他们能痛痛快快地骂她一顿,越是心疼她她心里越是不好受,越觉得自己不孝,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疼不要,却瞒着所有人赶着去让别人糟蹋。
在那个爱情至上对人生没什么追求的年纪,总觉得能和深爱的男人在一起就是天堂,连喝白开水都是甜的,却忽略了身后深爱着她的家人。
她那时确实是去了瑞典,却在去报道的时候退缩了,她担心两年后回来唐旭尧被别人追跑了。
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有那种心跳加速迫切地想要每天看到那个人的感觉,爱得不可自拔,还是心里遗憾了那么多年又突然再遇上的男人,她单着,他也还单着,在还相信缘分对爱情有期待的年纪里是不想再有遗憾的。
陆然总觉得她不是容易爱上别人的人,二十多年才碰上那么一个,兜兜转转隔了几年后还是同一个人,还没有努力争取过,就不想这么错过了。
那时的唐旭尧除了没爱上她,对她是真的好,她甚至觉得其实他已经在慢慢喜欢上她了,总觉得再多努力一下就会有好结果,但这么离开两年,未来的事很难再说得清。
那时的陆然是想做就去做自私得不会考虑到很多问题的人,遗憾过一次就特别不想再出现第二次,因此两天后她又偷偷飞回了他在的殷城。
从决定回来到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要在一起再到冲动下去领证,陆然从没犹豫后悔过,就连当初决定离开和离婚,也是一样的心情,因为都是她真心想要也认真考虑过。
如果说在这所有的事里她唯一后悔的,就是自私得忽略了她所有的家人。
陆然这几年最难熬的就是每一次给家里人打电话或者回来时,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和他们说这事时面上总还得假装若无其事地瞒着所有人。
刚结婚那会儿她是想着唐旭尧陪她回来时再说这个事儿,那时唐旭尧一直没空,也就耽搁了,后来等他想起这事儿时,她已经陷在了要不要离婚的矛盾中,自己没有想清楚怕家人担心就一直拖着了,再到之后的那两年,人过得太落魄更是怕家人担心,回家的次数少,给家人的电话也少,工作忙,有时会忘记,记起来时又在矛盾要怎么解释才不会让家人担心,时间就这么在忘记与矛盾中流走了两年。本来想找个机会再好好和家里人说这事,没想到上次的绿帽子事件先把这件事给捅了出来。
陆然忍不住往电视那边望了眼。
“陆老,这是刚才那位唐先生让送进来给您的。”陈伯熟悉的嗓音打断了陆然的沉思。
她下意识望向门口,看到陈伯双手捧着个礼盒,没看清是什么。唐旭尧没有跟着进来,其实陆然也能猜到他不会进来,他听得出那是托辞,但他本身的修养及本身在这件事情上所处的角色让他不会强闯进来找人。
陆呈海对唐旭尧的礼物看也没看。
“扔出去!”中气十足的嗓音,隐约带了怒。
陈伯不敢耽搁,端着那份礼物出去了,之后再没进来。
陆然在客厅里陪大家坐了会儿也回屋了,她虽然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女孩,但性子比较安静,在一起时总不太喜欢说话,一家人除了老四陆仲宣闹点,兄弟姐妹几个基本都那样的性子。
陆然回屋看了会儿书才上床休息,睡觉前顺道拿过手机看了眼,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这才拿过数据线充电。
平时除了家人,会电话联系她的人几乎没有,所以在家时她很少留意手机,经常没电关机了也不知道。
对于电话这种东西陆然向来无所谓,只是无论她在哪儿,她永远不会让她的家人联系不到她。
手机刚开机就收到了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醒,全都是唐旭尧的。
陆然没有记唐旭尧电话,但唐旭尧手机号这几年一直没变过,曾经牢牢记在心里过的数字,即使不去刻意存储,看着总还是熟悉的。
她看了眼就放下了,正准备去洗漱手机就不紧不慢地响起了,唐旭尧的电话。
陆然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陆然,我现在你家门外,能出来一下吗?”低哑的嗓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
陆然不自觉往窗外望了眼,声音淡淡的:“大过年的你没事来我家门口干嘛啊。”
“你这几天没事吧?”
“没事啊,吃好睡好,那些新闻没影响到我,谢谢。”陆然声音淡淡的,“不过,你有空帮我转告陆燃,她要出名要赚钱炒你们两个的感情问题就好,还是有很多新闻价值可以挖掘的,别再拿我来消费,我不是她的配角。”
陆然说完挂了电话,顺手把充电器拔下来了。
她刚转身手机就又响起来了,响了会儿就没了声音,手机没电关机了。
唐旭尧在陆家门外待了一夜,倒不是想着陆然会出来见他或者要怎样,只是突然觉得没了地方可去,心空落落的,眼睛盯着她的窗口看,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他当天就回了殷城,凌宇成严末几个嚷嚷着要出去聚聚,自从上次会所后几个人没再出去聚过了。
唐旭尧没什么心情,也就陪着几人出去喝了几杯。
这次陆燃没有来,大概是昨天的新闻,凌宇成几个没邀请她过来,或者是她自己的原因没过来。
唐旭尧没问,姜尚看着他就臭着张脸:“不错嘛,昨天发那样的声明还在媒体前说那样的话,你让陆燃情何以堪?”
几个人中姜尚和陆燃感情一向最好,姜尚一向站在陆燃这边,他是看着唐旭尧和陆燃怎么发展又怎么结束的,以往陆燃和唐旭尧吵架或者在唐旭尧这边受了什么委屈都会找他倾诉,他是最清楚陆燃对唐旭尧的感情的。
唐旭尧和陆燃前前后后在一起四年,吵吵闹闹地一路走过来,闹过几次分手,每次都是陆燃提的分手,刚开始唐旭尧还会挽留会把人哄回来,只是次数多了后他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反倒是陆燃受不住又主动回来找唐旭尧和好,但和好没几个月还是会吵,反反复复闹剧一样,到最后一次是唐旭尧提的分手,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分手还是会像前几次一样只是看谁先低头谁先把谁哄回来而已,却没想到半年后唐旭尧突然把陆然带过来,告诉所有人他们结婚了。
这是陆燃无法接受的事,姜尚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因此对陆然总是有排斥,好在那两年唐旭尧从没把陆然带出来过,也就避免了许多尴尬。
对于姜尚此时的阴阳怪调,唐旭尧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抿着唇拿过酒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淡漠。
姜尚脸色沉了沉,眼看着又要言语挑衅,凌宇成扯住了他,脸色也不太好:“姜尚你这是在给陆燃出哪门子气,好不容易大家有心情出来聚聚,又非得像上次那样闹得不欢而散才甘心吗?”
严末也端着酒走了过来:“这次我站在阿旭这边,陆燃这次真心过分了。阿旭和陆然又不是和她一样混娱乐圈的,就她那破电影非得拉着这么多人给她当陪衬吗?”
凌宇成不发表意见:“我保持中立。”
姜尚臭着脸甩开了凌宇成,端起酒狠狠灌了一大口,没再瞎挑衅,虽然如此,屋里气氛总有些沉闷,凌宇成找着话题试图缓和气氛:“对了,阿旭,你家那酒会筹办得怎么样了?需要人手帮忙吗?”
“不用了,这块一向我妈那边负责。”唐旭尧淡淡应着。
华辰酒会一般都是二月底,春节回来后的那一两个星期里。
因为酒会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多半是借着酒会的机会结交一些权贵或者洽谈生意,十多年如一日的定期举办,几乎快成了华辰乃至当地权贵圈的一个特色节目。
陆然是在年前在陆仲宣的威胁下答应陪陆呈海出席酒会的,却并不知道是谁家的酒会,每次问起总被陆仲宣瞪眼,“难道还怕爷爷卖了你不成?”,吼得陆然没敢再追问,晚会当天早上任由陆仲宣把她拎起,陪着去美容院做了个脸部护理,再把她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就连礼服首饰都已准备妥当让人送了过来,还是国际知名设计师量身订造的。
一整天折腾下来陆然都快被镜中光鲜照人的自己吓了一大跳,瞬间乞丐婆变身公主范儿的即视感,怪异得让她手一抬就忍不住拆头发,却被陆仲宣给扯住了手腕。
“拆什么拆!”陆仲宣没好气,强行把她的手拉了下来,“跟着爷爷出去就是咱陆家的脸,你可不能给爷爷和咱家丢脸。”
“哦。”陆然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嘟着嘴悻悻然地把手收了回来,随口问道,“参加谁家的酒会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陆仲宣哼着,把她塞进车里。
一上车陆然就开始眯眼睡,等睁开眼时就有些愣了。
入目处尽是熟悉的景致,白玉雕麒麟石狮,碧池绿草坪,喷泉花园,白墙灰砖……融合西欧和中式设计的花园式豪宅,灯火通明,奢华优雅。
对于这个曾居住了半年的地方,再次见到时陆然依然觉得陌生,甚至是打从心底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