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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者久闻楚北捷威名,知道贵常青说得有理,不敢继续妄言,跪着道:“卑职今夜离城,请问丞相还有什么吩咐?”
“带话给昌将军。两件事,一、不可派军围杀楚北捷,此将凶悍威勇,杀不了他,反而伤及我云常军士。再说,战事刚刚结束,不应惹怒对方主将。至于关卡,他只是为了找人,不为伤人,不必抵抗。二……”贵常青顿了顿,眸光连连闪烁,沉声道,“通知各处关卡,不管用什么办法,绝不能让楚北捷和那个女人碰上。”
“是。”
“我说的第二条,切记在心。”
“是,卑职明白。”
贵常青却不忙将他遣退,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空旷的湖面,身后是覆盖着白雪的小桥,无人能藏匿在他们附近而不被发现。贵常青问:“你熟悉松森山脉吗?”
“卑职一直在松森山脉驻扎,非常熟悉松森山脉的地形。”
“你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是什么职别?”
“禀丞相,卑职番麓,在军中为副队。”
“我现在升你为骁将校尉。”
“啊?”番麓愕然抬头,看见贵常青严肃的表情,才知道他不是在说笑,眼中一亮,响亮答道,“谢丞相!卑职定竭力报效丞相。”
贵常青步下台阶,俯身低声道:“还有第三条,这一条是给你一个人听的。出我口,入你耳。”
“是。”番麓凛然,沉声应道,竖直了耳朵等贵常青说下去。
“那个女人现在也许就在松森山脉附近,绝不能让她与楚北捷重逢。你要比楚北捷更早找到她。”
“杀了她?”
“不。”贵常青轻声道,“别让她身上有被人杀死的痕迹。”
番麓眼中掠过军人才有的狠光,“那里常年都有野兽,卑职知道怎么做。”
“见过她的画像吗?”
“没有,那画像只有被楚北捷抓住询问的守卫见过。但这个时候敢在松森山脉走动的女人没几个。”
“记住,她身上有一根夜明珠雕琢而成的簪子,那是她从东林到云常后,唯一一件不曾离身的饰物。”
醉菊忘记了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悬着心,煎熬令人觉得那份黑暗已经持续了几个轮回。
她轻捏着娉婷的手腕,一直不曾放手,仿佛一放手,就会永远失去娉婷的下落。空气因两人低缓的呼吸轻颤着。
老天爷啊,求您保佑娉婷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熬过这一关。她觉得脸上湿湿的,滑落的眼泪浸润了肌肤。
“风暴什么时候会停?”醉菊努力让这几个字说得从容一点,不带出哭腔。
“也许很快。”娉婷柔声答着。
她越安然,醉菊的心反而越乱。
沉默了一会儿后,黑暗中又传来醉菊的声音。
“我真恨王爷。”她低声道。
“醉菊?”
“我恨死王爷了,恨死他了。”醉菊咬牙切齿。
只能怪他,只能恨他。他有天大的本事,为什么他心爱的女人却在受苦?
“都是王爷的错,都是他的错。男人不是该保护女人吗?不是应该把心爱的女人捧在掌心呵护的吗?”越想越气恼,越说越不平。
娉婷叹了一声,反握着醉菊的手,安抚着唤道:“醉菊,别说了。”
“他应该在这的,如果他在这陪着你该多好。”
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骤来的沉默占据了窄小的空间,醉菊才猛然察觉自己快被黑暗和风暴逼得发疯了。
楚北捷,假如楚北捷在这,风暴又算什么?他的肩膀那么宽,可以为娉婷遮风挡雨。
“姑娘,我……”醉菊暗自后悔,“我不该提起他的。”
“你说得对。”娉婷幽幽道,“如果他在该多好。”
如果真能海枯石烂,至死不渝,该有多好。
风暴遮蔽了天日,松森山脉一片白色的阴沉,狂风席卷而来,撞在坚硬的石崖上,不甘心地发出尖厉的呼啸。
楚北捷坐在岩缝中,摩挲着手中的宝剑。
他这半生几乎都在行军打仗,比这可怕一百倍的风暴也曾见过,懂得在山脉中如何寻觅最安全的岩洞躲避。
风暴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他只是默默等待着风暴过去。只要风一停,他会立即下山,再闯一次萧阳关。
萧阳关是云常防守最薄弱的关卡,娉婷如果要去北漠,很有可能选择此处。也许就在今天,娉婷会从萧阳关过去。
但如果今天还是一无所获呢?楚北捷眼底深处变得暗沉起来。
连日来,已经挑了云常四处关卡,但每一处关卡的人都不曾见过娉婷。难道娉婷并没有去北漠?
这更让人担心,留在云常,即使耀天公主肯放过娉婷,恐怕何侠也不会罢休。何侠派出的追兵也许一两天内就会到。
震耳欲聋的雷声从天上传来,血红的闪电仿佛击打在楚北捷心上,把心窝强行撕开一个大口,什么都掉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去了,只剩下空落落,和满腔焦灼心疼。
娉婷,你在哪里?
崇山峻岭,狂风暴雪中,你怀着孩子,还在路途上颠簸吗?
我只想用臂膀紧紧抱住你,用我的身躯为你挡住风雪。
假如可以让我那样做,我就是真正受上天宠爱的最幸福的男人。
“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楚北捷凝视着剑鞘,上面的花纹无端让他想起了娉婷发髻上摇曳的金钗。
在这一刻,他深深渴望着感受娉婷的体温,再看一眼娉婷从容娴静的笑容。
狂风呼啸渐弱,大地变得不像原来那样阴沉,这是风暴快结束的前奏。
楚北捷精神一振,霍然站起。假如今天在萧阳关还无法寻得消息,那证明娉婷极有可能已经找到别的途径到达北漠了。
他将毫不犹豫地直扑北漠。
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娉婷。
醉菊几乎以为自己挨不到风暴的结束,但向苍天作出的种种祈求似乎有了回应,娉婷的脉息虽然一直不稳,但并没有恶化的迹象。
“风雪好像快停了。”
黑暗中,听见娉婷松了口气似的叹息,“是吗?”她一直挺直的腰杆软了一软,像累极的人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到达了目的地。
“姑娘!”醉菊惊呼一声。
娉婷勉强稳住了身子,“不要紧。”语气中带着虚弱。
醉菊伸手,摸到她一额的冷汗,“胸口闷吗?”
“嗯。”娉婷应了一声。
“风雪快停了。”
娉婷轻轻挪了一下身子,露出入口。入口处并没有淋水,不曾结成厚实的冰砖。用来固定冰屋屋顶的衣裳垂下一角,上面凝着风暴带来的冰屑。娉婷用力扳了一下,衣裳夹杂着冰末发出清脆的声音,再一掀,少许光透了进来。
虽然只是一点点光,但和刚才彻底的黑暗比起来,已经是天和地的分别。
冷风趁空穿越小小的缝隙,闯进温暖的冰屋内,醉菊和娉婷都打了个寒战。冷是冷,可风雪快停了。狂嚣着刮断枯枝的风雪逐渐平息下来,终于,她们将入口完全打开,爬了出来。
保护着她们渡过劫难的冰屋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小得难以想象两个女子曾钻进去躲避风雪。清冷的空气吸进鼻子,里面夹带着森林特有的新鲜的味道。总算熬过来了,看着眼前的光明,生机又到了身边,醉菊抖擞起精神,“姑娘,我们要继续赶路。”
“好。”
“再让我把一下脉。胸口还闷吗?”
娉婷摇摇头,“好点了。”
醉菊瞅她一眼,欲言又止。
娉婷没有说错,连树干都可以折断的风暴一来,遗漏在外面的包袱早不知道被刮到哪里去了。
没有了银针,甚至连上山前准备的草药都不见了。
醉菊担心地问:“还能走吗?”
“嗯。”
“希望老天继续保佑我们,让我们找到一些草药。没有银针,可以采松针暂用。”醉菊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四周找松针,扎上几针,可以暂缓你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