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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渐渐散去,伊润广义穿着一身白色和服再现,他微微摇晃了一下,苦笑一声,盘腿坐下,将乌豪刀归入刀鞘,放在膝盖之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下,身子劲力一松。
就听嘶的血液喷溅之声,伊润广义的右肩瞬间便被鲜血染红,在白色和服的映衬下,极为显眼。
火小邪翻身而起,手持断刀,直向伊润广义的心窝刺去。
伊润广义无动于衷,只是说道:“请让我再说几句话。”
火小邪的断刀已经刺入伊润广义胸口,听伊润广义这么一说,火小邪劲力一反,这一刀便没有完全刺入。
伊润广义低声道:“谢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火小邪,你赢了,赢得漂亮,我今天有必死之心,所以服药催动了我所有力量,总之是一死,能败在你手中,我很高兴。你现在随时可以杀我,我不会抵抗,但请你,让我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炎火驰和珍丽的,与罗刹阵有关,你如果愿意听的话,请你允许我说下去。”
火小邪手持断刀,并不拔出,只是冷冷地说道:“可以,你说吧。”
水妖儿、水王流川、郑则道、金潘、田问等人,见火小邪的确取胜,欣喜不已,很快围拢过来。
伊润广义长叹一声,说道:“火小邪,你可知道,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我的亲生骨肉……”
火小邪手上发力,说道:“伊润广义,你还是不要说这些废话为好。”
伊润广义噗的吐出一小口鲜血,并无怨怒,反而勉强地笑道:“好啊,好啊……火小邪,当年我带着忍军,由赛飞龙带路进入奥妙谷,发生的事情,我也始料不及。”
“快说。”
“我们包围了炎火驰的住所,却只有珍丽一个人出来见了我,炎火驰并不在屋内……我当是非常为难,因为我并不想杀珍丽,她是你的母亲……也是我最爱的女人……可这个时候,炎火驰突然从外面杀来,竟穿着忍者的衣服,若不是他露出面目,使用火家身法,绝对认不出是他。他非常厉害,比现在的你,还要厉害许多许多,而且他狂性大发,见人就杀,根本无法阻止……连我当时的影刀,也被他一把夺了去……”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
“是的,我们很快就被炎火驰杀散,不敢近前,这时候珍丽上前,本是夫妻相会,但是,但是……呵呵呵,炎火驰好像根本不认识珍丽,上前就是一刀将珍丽洞穿,珍丽不敢相信,还要说话,又被炎火驰连续几刀刺穿……”
“你胡说!”火小邪眼睛瞪得滚圆,黑丝在眼中乱窜,手中又是加劲。
伊润广义噗的吐出一大口血,惨笑道:“相信我,我没有胡说……请你,请你听我说完。”
“你说!”
“我难以相信炎火驰会做出这种事,当时就忍不住地破口大骂炎火驰,炎火驰好像也不认识我,看着躺在地上的珍丽,神情恍惚,再没有攻击,好像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他失忆了?”
“是的,他应该是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奥妙谷,忘了珍丽,我,还有你。炎火驰发了一会儿呆后,突然大叫,‘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然后他拉起面罩,提着影刀,冲进房间,打翻火炉,四处放火,一直不停地狂嚎乱叫,疯了一样。我们谁也不敢贸然上前,眼见着房间熊熊燃烧,只是围着。接下来的事情,火小邪你应该记得,你掉入溪水中,我的一些部下要杀你,我一路追上,杀了数人,最后关头,向你伸手,但你没有伸手,坠下瀑布……”
“你的意思是说,炎火驰杀了珍丽,又放火烧屋,冲进房间里要杀了他的儿子?”
“就是这样,没有一句假话,我不会在临死前骗你。”
“你接着说!”
“炎火驰从屋里冲出后,又开始到处杀人……后来,我从瀑布边赶回来,炎火驰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张口就能喊出我的名字,再不是那么疯狂,跪在珍丽身边号啕大哭,并将自己的衣裳撕得粉碎,赤裸着身体抱起珍丽。珍丽当时,居然还有一口气在,便靠在炎火驰怀里微笑,说‘你终于又记得我了’,就此笑着死去,神情颇为平静。炎火驰抱着珍丽,一路哽咽,去取了晾晒的衣服,重新穿上,然后抱着珍丽,走至山崖下,跪在珍丽面前,哭了几声后,便再也不动了。半晌之后,我才敢上前,炎火驰的身体都冰凉了……他这种奇才,谁能伤得了他,他应该是体内两道筋脉互绕,自尽而死……哈哈哈,忍军没有埋葬敌人的习惯,确认两人已死,这才退出奥妙谷。”
“你为什么临死前才说?”
“火小邪,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炎火驰、珍丽的死,在我心中永难忘记,每次睡下,都会回到奥妙谷中,再次亲身经历一遍,也是因为如此,我对你,火小邪,父子之情,并不是虚假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看围坐在圣王鼎旁的忍者,都是当年攻入奥妙谷之人,我即将死,他们也会随我去死,为我对炎火驰、珍丽的死赎罪,并证明我刚才所有的话,都是真的。”伊润广义抬起头来,低喝了一声日语。
围坐在圣王鼎外的三四十个忍者,齐齐揭开衣裳,露出腹部,手持利刃在手。
五行世家众人立即有阻止之意。
伊润广义对火小邪沉喝道:“拜托!请最后给他们一点尊严!这只是私人恩怨,与罗刹阵无关!”
火小邪紧皱眉头,说道:“各位,随他们去吧!”
一众忍者纷纷举刀,闷喝连连,将利刃刺入腹中,横向一刀又纵向一刀,极为正宗的剖腹自尽方式。
转眼工夫,这三四十个忍者,全部自尽身亡,抱着腹部,以头抢地,一一气绝。
一片唏嘘之声。
这种集体自杀的血腥场面,让所有人脚底发凉,深感荒谬的同时,也觉得日本人的不惧生死,让人胆寒。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为什么宁肯放弃最后一战,而去选择当众自杀身亡?
火小邪看着已近垂死的伊润广义,低声问道:“罗刹阵你到底知道什么?”
伊润广义微微笑道:“火小邪,你觉得炎火驰的行为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我只能说这么多,你自己体会去吧。”
火小邪默然无语。
伊润广义伸手托起自己的乌豪宝刀,说道:“此刀名叫乌豪,是日本国数一数二的绝世宝刀,我随身携带,从未有一刻离开身边。火小邪,你如果还念着我与你在日本修习忍术的七年,请收下这把刀,做个纪念吧。请你,收下……”
火小邪慢慢伸手,将乌豪抓过。
伊润广义眼中光华渐散,仰天轻笑道:“死亡的凋零,也是如此美好啊,我为日本国而生,也为日本国而死,何等的荣光……”伊润广义话音转哀,迷茫地看着火小邪,哀声道,“火小邪,回去吧,你大仇已报,不要去破罗刹阵了,回去吧,回去吧……”
说着说着,伊润广义这个一代枭雄,慢慢地垂下了头,魂飞魄散,再无声息。
火小邪重重而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他无数次想过手刃伊润广义的一幕,可伊润广义当真死在自己面前,却抑制不住地身子微颤,眼中含泪。伊润广义对于火小邪来说,感情复杂,既有浓烈的恨也有说不清的爱,爱恨交织,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尽表。
至少,伊润广义给了火小邪七年平静的时光,给了火小邪曾经最向往最渴求的亲情,给了火小邪一个宁静的家……可这些弥足珍贵的事物,却又被伊润广义亲自毁灭,包括毁灭他自己。
火小邪拨出插在伊润广义胸前的断刀,提着乌豪后退了几步,人竟有些虚脱之感,脚步趔趄,幸好水妖儿赶上,将火小邪扶住,才算站稳。
火小邪搂着水妖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说,最后看了眼伊润广义的尸身,吩咐道:“王孝先,将他的尸体拖走吧,就地掩埋。还有其他自杀的忍者,也请各位辛苦,拖开来,就地掩埋。”
众人听了,上前忙碌。
郑则道走上前一步,冲火小邪抱了抱拳,肃然道:“多谢木王大人,为火家报此血海深仇,手刃伊润广义这大奸大恶之人,并一举扫灭忍军余虐。你与火家的其他恩怨,就此一笔勾销,绝不再提。圣王鼎就在眼前,还请木王大人主持大局,共商破阵取鼎一事。”
田问亦道:“是时候了。”
金潘问道:“好像还有一个影子和水家三蛇,下落不明。”
水王流川说道:“不用管他们,水家三蛇不会让影子跑掉的。刚才听伊润广义一番讲述,我对罗刹阵的兴趣真是越来越大了!简直迫不及待!”
火小邪闭目轻轻点头。
水妖儿却低声道:“小邪,不要太勉强了。”
火小邪摇了摇头,松开水妖儿,站定了身子,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又是漆黑一片,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罗刹阵,竟让我父亲杀我母亲,又要杀我,此阵不破,我绝不会罢休!嘿嘿,嘿嘿嘿!水妖儿,连你也不准说丧气话!嘿嘿!”
水妖儿低低嗯了一声,愁容掠过脸颊,依旧平静。
五行世家数百大盗,团团围住了圣王鼎,只不过二十步之遥,简直与其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火小邪喝道:“哪家愿去初探!”
郑则道立即答道:“火家愿做第一人!”便转头吩咐道,“尊景齐,使你的铁鞭,看能否把圣王鼎点下来。”
尊景齐应道:“正有此意!”说着上前一步,取出他的七节铁鞭,在手中卡啦啦一拉,铁壳尽数脱落,只剩下手指粗细的鞭芯。
尊景齐高声道:“各位退开几步,我要使鞭了!”
众盗略退,尊景齐手中一扬,鞭子立即卷出一个变化,在空中扫得嗡嗡作响,鞭子击打到地面,亦是抽出一道道的深痕,其势甚为猛烈。尊景齐不愧是火家元老级高手,年纪虽大,但雄风不减,一道铁鞭使得是出神入化,随心所欲。事先在罗刹阵外与忍军搏杀,尊景齐的七节铁鞭,点杀无数忍者,当真厉害得紧。
啪啪啪三声鞭响之后,尊景齐手一挥,沉喝一声:“出!”
就见长鞭一头,如同被人牵引一般,向圣王鼎直射而去,别看去势极猛,若鞭头点中圣王鼎,却又如蜻蜓点水一般轻柔。尊景齐用此招,可在悬空的薄纸上写字,二十步外可用此鞭取发丝之物,堪称火家盗术的奇绝,这里面的力道拿捏得火候十足,没有三十年盗行苦修,绝难做到。
就见此鞭鞭头,直打向圣王鼎鼎脚,不过奇怪,明明看着鞭头要和圣王鼎接触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可尊景齐却惊的啊了一声,手腕一卷,立即将鞭子收回,抓起鞭头一看,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尊景齐喃喃道:“鞭头,不见了……”
郑则道亦大惊,凑上前一看,果然如尊景齐所说,鞭头上的一个两爪探针,与下面的探环,消失不见,但又不像是被一刀斩断,而是被融化掉了一样。
郑则道说道:“这是?”
尊景齐答道:“明明应该打中圣王鼎,却如同击中虚空,太古怪了。”
火小邪、流川、田问、金潘等人听了,也不敢妄下定论,各自沉思。
青辰此时站出说道:“让我试试!”说罢也不等人同意,便站出一步,急施蛊术。
原来青辰一直在仔细听伊润广义说炎火驰的事情,听到炎火驰抱着珍丽自尽,虽没有哭出声来,但泪流满面,几度差点悲哀得昏倒在地。罗刹阵内,见到圣王鼎,睹物思人,就如见到炎火驰一般,情难自已。